農村義務教育“撤點并校”負面影響分析

　　自2001年以來，我國進行了一次大范圍的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調整。布局調整是從各地區(qū)的自然條件和經濟社會發(fā)展需要出發(fā)，將比較分散的農村中小學和教學點適當集中起來，重新進行區(qū)域內中小學網點布局和規(guī)劃，以提高農村中小學辦學質量和規(guī)模效益的一項工作。學校布局調整的主要方式是“撤點并校”。“撤點并校”工作在取得一定成效的同時，也給學校、學生、家庭等帶來了負面影響。
　　一、農村義務教育“撤點并校”帶來的負面影響
　　中西部地區(qū)“撤點并校”的重點在教育人口密度較小的農村地區(qū)、山區(qū)和貧困地區(qū)。通過近十年的調整，農村義務教育學校的規(guī)模逐步擴大，辦學效益也有所改善，但是，具體實施過程中的一些不合理的做法也給學校、學生、家長和農村社會帶來了負面影響。
　　1.對學生的負面影響
　　對學生而言，主要是學校服務半徑過大，農村中小學生遭遇“求學難”。一般來講，服務半徑越大，服務人口相對越多，學校的辦學規(guī)模就越大，辦學效益就越高。但當前農村中小學學校服務半徑普遍過大，給學生帶來不便。
　　首先，是農村中小學生人身安全問題。農村中小學學校服務半徑到底多大為宜雖無具體規(guī)定，但依據(jù)平原地區(qū)地理條件及兒童少年的身體狀況，一般小學服務半徑應限制在2公里以內，初中最大不超過5公里。但在中部省份一些偏遠的農村地區(qū)，學生家庭居住地離學校的距離大多數(shù)都在3～4公里，有的甚至有8～9公里。學生不得不走上很遠的路去上學或寄宿。在安全意識和自我保護能力欠缺的情況下，孩子們上學途中的安全問題日益突出。有些學生家長出于安全的考慮不得不接送子女，甚至有的不得不到學校所在地“陪讀”。
　　其次，農村中小學生輟學率上升。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的根本目的是在保障每個農村兒童接受義務教育的前提下，對農村教育資源進行合理、有效、切實可行的優(yōu)化與整合。但是，由于有些地區(qū)不合理地實行學校布局調整，盲目地進行學校撤并，學校的服務半徑過大，學生上學距離過遠，導致了偏遠地區(qū)農村中小學生輟學率上升。
　　再次，有部分農村學校寄宿條件差，食宿條件不好，學生身體健康受到影響。在中部省份的一些地方受資金所限至今無法解決學生住宿，不少學校即使能夠勉強提供寄宿，其條件也大多簡陋，后勤配套設施無法到位，學生的安全、衛(wèi)生、醫(yī)療、管理等缺乏必要的保障，難以滿足學生寄宿的基本要求。如在中部省份的一些學校，45平方米的宿舍住進了65個學生，不少學校學生住的是大通鋪；部分學校的食堂條件也相對較差。長此以往，學生的身體健康受到一定影響。
　　第四，學生的心理健康受損，“問題學生”增加。在農村寄宿學校，普遍缺乏對寄宿生的管理經驗，管理制度也不夠完善，小學生和初中生年齡又小，生活自理能力及自我約束能力較差，長期寄宿遠離父母教養(yǎng)，缺少親情關愛和家庭教育，“問題學生”明顯增多。具體表現(xiàn)為有些學生產生厭學情緒，早戀現(xiàn)象比較普遍，學生打架斗毆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
　　2.對學校的負面影響
　　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的本意是通過合理的撤并，提高中心學校的辦學質量。但是，由于部分地方政府不顧實際情況，盲目撤并，使得有些中心小學和初中不僅沒有因為合并而實現(xiàn)教育質量的提升，反而因為學校學生人數(shù)的急劇增加，出現(xiàn)各種問題，學校的教育質量難以保障。具體表現(xiàn)為：一是班額陡增，教學條件未得到及時改善。在一些偏遠地區(qū)，教育經費相對較少，農村學校公用經費極為短缺，維持學校運轉尚且不易，更不用說進行校舍建設、后勤配套、師資提高等。相當一部分農村學校，特別是偏遠地區(qū)學校，“撤點并校”后學校辦學條件不但沒有得到及時改善，反而有所下降。二是教師工作任務繁重，自身素質無法得到提高。“撤點并校”后，班額的陡增不僅加重了教師的教育教學工作負擔，同時也加大了教師的身心壓力。如中部省份一些學校的生師比，小學達到了29.4∶1，初中為22.6∶1，遠遠高于國家規(guī)定的農村小學生師比23∶1，初中18∶1的標準。由于農村學校的教師編制不足，而現(xiàn)行的教師配置政策并沒有顧及相關管理服務人員崗位需求的新情況，各校的普遍做法是加大班主任或科任教師的工作量。很多教師認為“負擔過重，學生安全壓力過大”，沒時間也沒更多精力“靜下來認真教學”，更不用說參加培訓學習。三是大部分學校寄宿條件差，配套設施滯后，管理比較混亂。大部分農村學校的學生宿舍不附帶衛(wèi)生間和浴室，有的農村學校學生住的是大通鋪，許多學校無力配備合格食堂。大多數(shù)學校專職管理人員偏少，由班主任和科任教師來兼職擔任學生的住宿管理工作，他們缺乏必要的培訓和經驗，住宿管理比較混亂，存在一定的安全隱患。
　　3.對家庭的負面影響
　　目前，一些地方不合理的“撤點并校”，與廣大農民子女接受優(yōu)質教育的愿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使這些地區(qū)的農民家庭對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產生了懷疑、不滿，導致當?shù)馗扇宏P系緊張。具體影響為：一是家庭教育成本增加，經濟負擔加重。因為不合理的“撤點并校”，離學校相對較近的農村家長只能讓孩子搭車上學，離學校較遠的學生不得不寄宿在學校，這都使原來就不寬裕的家庭經濟情況更加拮據(jù)。很多有兩三個孩子的家長反映子女受教育開支驟增，家庭經濟負擔加重。二是“陪讀”現(xiàn)象普遍存在。中小學生的安全意識和自我保護能力都相對欠缺，出于對孩子的安全考慮，很多父母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陪同孩子到中心學校所在地租房陪孩子讀書，這種“陪讀”現(xiàn)象在一些偏遠山區(qū)比較突出。這樣的家庭一般是男主人在外面打工，而母親則在學校所在地陪孩子就讀。
　　4.對政府的負面影響
　　對基層政府的負面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教育經費的額外支出和浪費。一方面是教育經費投入增加，增加了政府的負擔。為確保校舍安全與學生身體健康，基層政府必須盡力提供符合標準要求的學生食宿條件，投入大量資金擴建改造學生宿舍、食堂、澡堂等，還要增加中小學生的各種教學和活動器材，這無疑加重了基層政府的負擔。另一方面，被撤并學校的教育資產閑置，造成新的浪費。被撤并的學校校舍、場地等資產處于無人管理的狀態(tài)，校舍逐漸破損，學校資產被私分、亂用，造成教育資源的巨大浪費。
　　5.對鄉(xiāng)村社會的負面影響
　　“撤點并校”對鄉(xiāng)村社會的負面影響，主要是加劇了鄉(xiāng)土文化斷裂和鄉(xiāng)村的衰敗。農村中小學撤并的本意是希望通過提高中心學校的辦學規(guī)模、現(xiàn)代化水平來提高農村教育質量，卻導致了另一個問題：強化了“離農”教育。住校就讀以后，農村學生每天面對的就是課本，主要的壓力就是考個好分數(shù)、升學，形成的價值觀就是“農村的一切都是落后的”，老師規(guī)劃給學生的遠景和學習動力就是離開農村。學生們越來越輕視農業(yè)勞動，不會勞動，對家庭、家鄉(xiāng)的認同感越來越淡，這樣勢必造成鄉(xiāng)土文化的斷裂和鄉(xiāng)村的衰敗。
　　二、“撤點并校”負面影響的原因分析
　　1.一些地方政府對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政策的理解片面
　　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的根本目標是促進農村地區(qū)義務教育的持續(xù)、健康發(fā)展，縮小城鄉(xiāng)差距，促進農村教育公平，提高教育質量。在保障每個兒童都能夠得到受教育機會的前提下，對農村教育資源進行合理、有效、切實可行的優(yōu)化與整合。但是，一些地方政府不能正確地理解、領會中央的調整精神，對布局調整政策的理解與認識片面。將“調整”簡單地理解為就是“撤并”和“縮減”農村中小學，將中小學布局調整的目標錯誤地等同于在一定年限內（甚至是短期內）撤減一大批農村中小學，因而導致了布局調整工作的簡單化、片面化與“一刀切”。如中部某省頒布的《關于“十一五”期間中小學布局調整工作的指導意見》中提出，通過中小學布局調整，使農村中小學規(guī)模、布局基本滿足兒童、少年接受義務教育。撤銷合并一批規(guī)模過小的初中、小學和教學點，使農村中小學數(shù)減少15%～20%。但短短幾年間，該省農村中小學特別是農村小學數(shù)量急劇減少。2001年，該省有小學37400所，2009年減少到14700所，其中農村小學減為13260所。
　　2.對當前農村實際情況缺乏調研與了解，缺乏科學合理的規(guī)劃
　　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是一項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要順利實施，必須制定科學合理的規(guī)劃。但一些地方政府片面追求“政績”，導致布局調整忽視當?shù)氐膶嶋H情況，缺乏長遠規(guī)劃。如山西省晉城市澤州縣的一些鄉(xiāng)村，由于前幾年盲目撤并，缺乏科學合理規(guī)劃，在開設中心校時忽略了地區(qū)人口密度小、地勢復雜等因素，致使許多偏遠村落的孩子上學路途遙遠，交通不便，寄宿條件差，家庭經濟負擔加重，學生輟學率上升。生源的減少，又使得一些中心校出現(xiàn)了二次合并、三次合并的現(xiàn)象，這些都是沒有充分調研、缺乏科學合理規(guī)劃造成的。
　　3.中央和省級專項資金分配不合理
　　布局調整過程中有關專項資金的分配，各地一般是根據(jù)項目縣社會經濟和教育發(fā)展狀況，并考慮人口數(shù)、生均校舍、農民人均收入、義務教育普及程度等因素，按照各因素的權重，運用數(shù)學模型，計算出分配給各項目縣的中央專款、省級配套資金額度。但是，由于缺乏充分的調研，有些鄉(xiāng)、村、校為了多拿資金，在申報材料上弄虛作假，使得需要扶持的地方得不到充足的資金，資金分配不合理。
　　4.農村中小學教師數(shù)量不足
　　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在于通過合理配置教育資源，實現(xiàn)教育資源利用率和教育質量的提高，而教育質量的提高關鍵在于師資隊伍的建設，學校人力資源的優(yōu)化整合對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能否順利推進具有決定性的意義。“撤點并校”后，很多農村中小學教師尤其是專任教師的數(shù)量處于相對短缺狀態(tài)，教師隊伍中還存在代課教師和兼職教師，不能滿足農村義務教育發(fā)展的需求。如，目前盡管山西省農村義務教育教師隊伍建設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還遠遠不能適應調整后農村教育發(fā)展的要求。
　　三、消除“撤點并校”負面影響的策略
　　1.加強宣傳教育，在全社會形成共識
　　中小學布局調整工作難度大，涉及面廣，村干部及群眾的顧慮較多。特別是按要求被撤并的學校所在地方，“普九”期間辛辛苦苦建起了學校，只用了幾年時間，現(xiàn)在要撤并，那里的干部和群眾更是顧慮重重，甚至會形成阻力。因此，教育主管部門和鄉(xiāng)鎮(zhèn)基層政府必須通過多種形式、多種渠道進行宣傳教育，讓撤并工作家喻戶曉，深入人心，形成合力。此外，還可以組織家長和教師到合并后的學校進行參觀，讓他們親身體驗到“撤并”所帶來的好處。對有關干部進行培訓，讓他們了解布局調整政策的精神要旨。這樣，從思想上讓人們接受并支持“撤點并校”，在全社會形成共識，工作才能穩(wěn)步推進。
　　2.認真調研，結合當?shù)貙嶋H科學、合理規(guī)劃
　　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調整工作成功與否的衡量標準是能否切實保障農村兒童的受教育權利，辦學效益和質量是否提高，而不是撤減農村中小學的數(shù)量或合并學校的規(guī)模大小。在規(guī)劃中小學布局調整方案時，縣級教育主管部門要深入調查當?shù)氐纳鐣⒔洕⒔逃葘嶋H情況，充分聽取當?shù)剞r民的意見，因地制宜地確定學校的服務半徑，并考慮財力支持、校舍建設、食宿配套建設、學齡人口等因素，不能硬性規(guī)定生源不足多少就一定撤并，搞“一刀切”。一方面，可以以點帶面，先辦一個“撤點并校”的試點學校，如果效果好，可以推廣、帶動其他的學校進行合理撤并；另一方面，在交通不便或離中心校較遠的鄉(xiāng)村保留或恢復必要的“教學點”，特別是保留和恢復小學低年級教學點。可采取“高集中，低分散”的模式，即小學高年級集中辦學，低年級分散辦學，必要的話可進行復式教學。
　　3.增加中小學布局調整的教育經費投入
　　充足的教育經費投入是教育事業(yè)健康發(fā)展的基礎，中小學布局調整工作也必須有足夠的經費投入。教育主管部門及相關的學校必須開源節(jié)流，使各項工作順利開展。一方面，保證足額的公共教育經費投入。縣財政要盡可能加大教育經費投入，保證公用教育經費投入的增長速度與當?shù)亟洕陌l(fā)展速度保持同步，使中小學布局調整工作有可靠的經濟基礎。另一方面，要多渠道籌集資金，提高相關資金的利用率。應主動吸納民間資本辦學。另外，對農村地區(qū)的貧困中小學生進行資助，以解決義務教育階段農村貧困家庭面臨的教育負擔問題。
　　4.加強師資隊伍建設
　　農村義務教育學校教師短缺，特別是邊遠山區(qū)學校教師嚴重不足，是我國中西部地區(qū)普遍存在的問題。要大力加強師資隊伍建設。一方面，政府及教育主管部門對農村中小學教師在編制方面應制定特殊政策給予傾斜。如，聘用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到農村做特崗教師，以彌補農村教師隊伍編制的不足。另一方面，實行教師流動制度，鼓勵城鎮(zhèn)教師到農村任教。此外，還要完善農村中小學教師培訓制度，對他們定期進行系統(tǒng)培訓，不斷提高他們的整體素質。
　　5.改善寄宿制學校管理
　　寄宿制學校管理的好壞直接關系到學生安全和教育質量，是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的關鍵，被家長和社會廣泛關注。要改善寄宿制學校管理，一方面要選聘稱職的生活教師，對學生的吃、穿、住、行全面負責，指導學生自理生活，安排好學生的課余活動；另一方面，要加強學校安全工作，確保每個學生的安全，為學生提供一個良好的學習環(huán)境。有條件的學校應配備心理健康教師，對學生進行心理輔導和幫助，促進學生健康成長。
　　6.做好被撤并學校的資產管理工作
　　要妥善處理被撤并學校的閑置資產，使閑置校產發(fā)揮其應有的功效。可對閑置校產進行拍賣，將拍賣所得的資金用于周邊布點學校建設，或把這部分資金投入到合并后的新學校教育中。也可以將被撤并學校改為幼兒園或成人學校。
　　總之，“撤點并校”是一項保障農村兒童受教育權益，促進區(qū)域教育均衡發(fā)展，實現(xiàn)教育公平的惠民工程，應不斷改進農村學校布局調整工作，因地制宜、穩(wěn)步推進，盡量克服“撤點并校”帶來的負面影響，不斷提高農村義務教育的辦學效益和質量，促進農村義務教育健康發(fā)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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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 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