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想在這里懶懶地過自山自在的生活
“最了不起的外出,并不是去北極那樣遙遠的地方,而是走出自我!”在拉薩的一家青年旅社的墻上,《瞭望東方周刊》記者看到驢友寫下的這樣—句話。
與那些跟著旅行團,住著星級酒店,坐著大巴車四處游覽拍照,旨在到此一游的游客不同,他們或獨自乘火車,或自駕車,或免費搭車,或騎自行車,甚至步行,匯集到拉薩。被西藏特殊的地理環境和文化氛圍所吸引,他們到這里尋找自己的心靈外出之路。
“瘋人院”
并不是所有的驢友都有豐富的旅行和戶外經驗。
只背著一只雙肩學生包,張璐就獨自登上了去拉薩的火車。2012年7月19日,從上海開往拉薩的火車上,來自浙江某高校的大二女生張璐,坐在了本刊記者對面,一副黑框大眼鏡,燙過的披肩長發,穿著—條長裙,踩著—雙繡花布鞋。
到拉薩的第二天,當記者敲開張璐的房門,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孩,本以為敲錯了門,他卻說:“張璐在里面。”這家在網上有名的青年旅館是男女混住的,后來,記者發現,一些類似的旅館都可以混住。
一家客棧老板向本刊記者解釋了男女混住的原因。西藏旅游旺季只有夏季三個月,如果房間嚴格按照男女分開,就可能導致有些床位空著,為了充分利用資源,老板們分配房間時只按照入住時間先后安排,而不分性別,就像火車上的臥鋪車廂。這個開始出于經濟考慮的策略,漸漸變成了—種特色和趣味。
為了滿足驢友的需要,多數旅館都按照床位出租,甚至有的旅館找不到普通賓館的標準間和單人間,只有多人間。還有一種房間里面有12個上下鋪,可以住24人,旅館在招牌上把它稱為“瘋人院”。因為人太多,他們幾乎不關門,更不需要房門鑰匙。一般情況下,房客會互相尊重,但有時也會有人用腳踢開房門,或者喝酒到很晚才回來。因為空間太小,人太多,“如果一個房間有兩個人喝了酒,整個房間都沒法睡。”一位驢友對記者說。
“瘋人院”的床位40元每天。因為幾乎不關門,來往客人多,聽說有的驢友沒有登記交錢,就走進了“瘋人院”,見到空床位就躺上去,蹭住。
“瘋人院”的房客身份各異。為記者開門的是住在張璐對面鋪位的“小哥”,一位剛剛考上大學的高中畢業生。他從大連出發,先乘火車到西寧,然后騎自行車奔拉薩,但當他到了海拔約4500米的那曲,因為嚴重的高原反應,只好在那曲火車站買了張火車票,把自行車搬上火車,到了拉薩。他說,休息幾天后,就要繼續騎車去珠穆朗瑪峰(珠峰大本營海拔5200米)!
在西藏,經常看到公路上騎行的驢友,在強烈的日光下,他們穿著沖鋒衣,戴著能把臉和脖子都遮住的太陽帽,還有墨鏡,車后帶著帳篷,全副武裝,在高原缺氧的情況下艱難騎行。有時可以看到停下來休息的驢友,就躺在公路邊,吃點干糧。
張璐說,她住的房間里還有個男人,來到拉薩一周,只去了一趟大昭寺,其他時間都坐在旅館房間里抽煙,聽歌說他的老婆跟別人跑了,他到這里來療傷。
旅館墻上用各色筆寫滿各樣留言,比如“XX,我愛你!”“我還會回來!”所有墻壁,幾乎難以再找到空白地方。
這家客棧樓頂的平臺上有一個露天酒吧,供旅客休閑。坐在那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不遠處的布達拉宮。酒吧晚上免費放電影,多數是文藝片,書架上有一些書,可以免費閱讀,但是每本書的
2e959176606a8b5211b3708e9168c2782c73b18b7d82df6b8b41c254bf203ae7側面都寫著“私自帶走,全家死光”。“艷遇”
到拉薩幾天后,張璐打算找驢友拼車去納木錯。她在青年旅社的留言板上找到一個征同游納木錯的人留下的電話。打過去,對方是一位男士,很熱情地要求,見面談。很快,該男出現在旅社大廳,自稱來自上海,在拉薩租了一輛越野車,車上還有兩個空位置。他們相談甚歡,說好第二天同游。臨走,張璐問:“我該給你多少車費?”對方回答:“錢不重要!”但是,分開幾小時后,對方電話通知張璐,他又招了一個更合適的“美眉”同游,張璐只能讓位。張璐馬上感覺到自己被“涮”了!有車男似乎是找艷遇的,而她沒有被相中。
在另一家旅館的大院里,有個“驢窩”酒吧。晚上,昏暗的燈光中,—位嗓音滄桑的少年抱著吉他自彈自唱。院子里同在一桌坐著、喝著酥油茶的男女們,很多都是到拉薩才認識的,他們都在商量到哪里同游。
有一位資深驢友對本刊記者說,近些年,旅游旺季的拉薩摻進了一些嘈雜和浮躁,有些人來這里,不是為了體會這里的自然與文化,而是來找艷遇的。一般認為,夏季是到拉薩的最好季節,他卻說:“你來的季節不對,冬天來,游客少了,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拉薩!”
一次路過大昭寺門口,張璐指著門前的一段矮墻告訴記者:“拉薩的驢友都把這里叫‘艷遇墻’,因為不少人都在這里拍照留念。獨自來的都要請別人幫忙拍,拍著拍著就熟悉了……”
她來拉薩之后曾經住在一家叫“地平線”的家庭客棧,老板大學畢業剛一年,和藹帥氣。張璐在那里住了兩天之后,即將離開的那天,老板正在一家小超市門口買笤帚,她看著他說:“把笤帚放下!”他放下了,然后,她忽然沖過去抱住了他,然后大笑說:“我早就想這么干了,你真的很帥!”老板僵那里,小超市的老板娘看著這一幕嘻嘻地笑。
玩命的“野驢”
被張璐抱過的老板,網名叫“不二”,是一位資深驢友。江西人,大學時開始戶外運動。他告訴記者一次“玩命”的經歷。
2010年暑假,他和另外幾個在網上認識的無組織的“野驢”,本打算翻越四姑娘山(位于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最高峰海拔6250米)。但就在出發前,有幾個驢友在四姑娘山失蹤,政府部門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搜救才使驢友脫險。“當時幾乎全國人民都在譴責那幾個驢友,有的網友說‘你們這群野驢給國家帶來很多負擔!給父母帶來了很大傷害!’我們也覺得不好,所以改變計劃,去了涼山(位于川滇交界處,平均海拔約1500米)。”
因為他們的領隊曾經成功進出過四姑娘山,所以他們把相對海拔低很多的涼山沒看在眼里。于是,四男五女,心情輕松地出發了。男生只背了三天的食物,女生只帶了些零食,有的女生背包里還帶了很多衣服,因為“到了美麗的瀘沽湖,怎么能不穿著漂亮的衣服拍照片呢”。
但是,走到第三天,他們發現走的路都特別熟悉,原來是在原地轉圈,他們迷路了!稍作調整后,他們開始兵分四路,每個男隊員拿著指南針向不同的方向探路,女生則留在原地看行李,等消息。可是一整天,男生們失望而歸。晚上,男生輪流值班,燒篝火,因為所有的動物都怕火。第四天,他們斷糧了,雖然可以在山上找到野南瓜等食物,但是不夠充饑。這時,他們真切地感到了恐懼,“其實每個人心里都很絕望,很可能走不出去,死在那里,只是誰都不說出來。”晚上,開始聽到女孩在帳篷里壓抑的哭泣聲。
“一到生死關頭,能看到很多人性的東西。”不二感慨,“自私之心就出來了,有的女孩把自己帶的零食藏起來偷著吃。”男隊員餓著肚子出去一天尋找出去的路,回來卻發現女生沒有饑餓的跡象。領隊決定開個小會,他表示,如果男隊員餓死了,女隊員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因此,大家應該團結。于是,女隊員把零食拿出來,大家平均分配。
就這樣,他們挨到了第六天。忽然看到對面山上有一群黑山羊,“野山羊—般只有兩三只在一起,只有家養的才會成群出現。”不二說。他們興奮地跑過去,雖然已經沒有體力了,但是只用了十分鐘就跑到了對面山上。放羊的是—個彝族小男孩,大約七八歲,幸運的是,他會說漢語。
小男孩把他們帶出了大山,并在自己家招待他們吃住。“他的家^雖然很窮,還殺雞宰羊招待我們,非常津樸。”不二說。
此次事件之后,他們的領隊利用自己的資源在那里建了一座希望小學,資助當地的孩子上學。
了不起的外出
2011年7月,不二大學畢業了,他準備進行一次畢業旅行一從香格里拉徒步到拉薩。“我畢業旅行的首選城市是拉薩,作為一個戶外愛好者,一定不能坐火車去,選擇徒步的方式有點男人的虛榮,嘗試挑戰自己的承受極限。走完之后,發現收獲遠遠不止這些。”
從香格里拉到拉薩,全程1600多公里,要翻越海拔4990米的岡巴拉雪山,經過九曲十八彎的通麥天險。不二從7月初到8月底,走了50多天,身高180cm的他,體重從170多斤,降到了140多斤。
他到了拉薩,就再也沒有離開。“我喜歡這里,想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不二說。按照家人給他設計的人生路線,不二畢業后應該在上海找—份工作,當個白領。
今年4月,他和朋友湊了9萬塊錢,在拉薩開了一家驢友客棧。
“最了不起的外出,并不是去北極那樣遙遠的地方,而是走出自我!”記者看到的這句話,就寫在張璐住過的—個房間的墻上。
拉薩之行也是張璐人生中的第一次“外出”。帶著對圣地的向往,張璐人生的第一趟旅行,就選擇了西藏。家在浙江金華的她,告訴家人說去寧波的同學家過暑假,卻奔向了西藏,她說:“被父母知道了,一定會打斷狗腿。”
到西藏半個多月了,張璐除了去過一趟納木錯湖,其余時間就在拉薩街頭游蕩,然后發呆,在這個“更接近天堂的地方”思考人生。
拉薩的各個客棧里,還有“發呆”的青年,他們從自己熟悉的生活環境中跳出來,努力嘗試著人生的一次心靈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