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對美國說“不”

　　2012年4月14—15日，第六屆美洲國家首腦會議(以下簡稱“美洲峰會”)在哥倫比亞海濱城市卡塔赫納舉行，峰會主題是“美洲團結：合作繁榮”，31個美洲國家的領導人與會，重點討論了消除貧困、地區一體化、應對氣候變化、改善地區安全形勢等議題。由于厄瓜多爾、委內瑞拉和尼加拉瓜與美國在古巴與會問題上存在重大分歧，三國總統未參加會議。阿根廷總統克里斯蒂娜因在馬爾維納斯群島(英國稱福蘭克群島)問題上與美國總統奧巴馬意見不一，憤然提前離會。由于美國和拉美國家在一系列重大問題上難以達成共識，峰會未能發表成果文件，不歡而散。雖然哥倫比亞總統桑托斯在會后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堅稱“會議并未失敗”，但外界普遍認為此次美洲峰會無果而終，美拉關系正漸行漸遠。
　　
　　鴻溝仍在
　　美洲峰會是西半球最重要的首腦會議，向來被地區各國寄予厚望。此次峰會之所以無果而終，主要緣于美拉之間存在三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一是古巴與會問題。1959年，菲德爾·卡斯特羅率起義軍推翻親美的巴蒂斯塔獨裁政權，在古建立革命政府。1961年，古挫敗美國組織的雇傭軍入侵，并于同年宣布古巴革命具有社會主義性質。此后，美宣布對古實施經濟、貿易和金融封鎖，長期對古實行孤立政策，并于1962年將古巴驅逐出美洲國家組織。在此前舉行的五屆美洲峰會中，美國和加拿大均以古不是美洲國家組織成員國且不符合美洲峰會制定的民主標準為由，將古排除在美洲峰會之外。為擺脫外交困境、爭取合法權利，古進行了堅持不懈的斗爭。勞爾·卡斯特羅主政以來，古推行靈活務實的外交政策，其外部環境大為改善，與拉美國家關系也取得積極進展。隨著2009年美洲國家組織決定廢除1962年該組織通過的驅逐古巴的決議，拉美國家普遍認為古重返美洲大家庭的時機已經成熟，紛紛支持古參加第六屆美洲峰會。在這一背景下，峰會東道國哥倫比亞有意邀請古與會，古也表示愿意應邀參加，但美、加再次以古民主狀況不達標為由予以阻止。這一做法遭到拉美國家強烈反對。2月初，厄瓜多爾總統科雷亞提議，如古未受邀請，美洲玻利瓦爾聯盟(包括安提瓜和巴布達、玻利維亞、古巴、多米尼加、厄瓜多爾、尼加拉瓜、圣文森特和格林納丁斯、委內瑞拉等八國)成員國應集體抵制此次峰會。此后，巴西、阿根廷兩國外長共同表示支持古與會。巴西總統羅塞芙、墨西哥總統卡爾德龍還相繼訪古，對古表示聲援。但在美壓力下，哥倫比亞最終被迫放棄邀請古，桑托斯總統不得不親赴古巴進行解釋。峰會召開當天，美洲玻利瓦爾聯盟發表公告稱，如美繼續執行排斥古巴的政策，該聯盟將集體抵制今后的美洲峰會。在峰會開幕式致辭中，桑托斯總統批評美對古立場，認為美“仍在固守早已過時的冷戰時期的政策”，表示“古巴被排除在美洲峰會之外是不可接受的”，重申了對古巴的支持。古巴與會問題成為美拉之間難以彌合的一道“裂縫”。
　　二是阿英馬島爭端。阿根廷和英國關于馬島主權的爭端由來已久，雖目前英國實際占有該島，但阿根廷從未放棄對馬島主權要求。阿方立場得到了拉美國家的普遍支持，而與英國關系密切的美國在此問題上始終態度模糊。2012年是馬島戰爭爆發30周年，英方高調紀念，安排威廉王子到馬島服役并派出多艘艦艇前往馬島，以宣示對該島擁有主權。這些舉動招致阿方強烈不滿和激烈反應，克里斯蒂娜總統批評英方行動是“新殖民主義”，阿議會通過《馬島宣言》，在國內發起抵制英國航班和貨輪等反英行動，阿方還推動其所在的南美國家聯盟發表聯合聲明譴責英國在馬島的軍事存在。一時間，阿英馬島爭端愈演愈烈。此次峰會召開前夕，由于傳聞不會將馬島問題列入討論議程和成果文件，阿政府表示強烈不滿，遲遲不確認克里斯蒂娜總統是否與會。直到哥倫比亞政府明確表示峰會將討論馬島問題，阿方才確認參會，并強調“終結美洲地區的殖民主義和軍事占領”對維護地區和平與安全具有重要意義。峰會期間，拉美國家在馬島問題上繼續對阿表示支持和聲援。但奧巴馬總統和克里斯蒂娜總統舉行雙邊會晤時，雖就雙邊貿易等議題達成共識，但在馬島問題上分歧嚴重，遂后克退出峰會以示不滿。
　　三是大麻與軟性毒品合法化問題。哥倫比亞為世界主要毒品生產國之一，其絕大部分產品銷往美國。2002年烏里韋總統上臺后，推行“民主安全”政策，加大了對毒品交易的打擊力度。此后，毒品集團逐漸將制販毒活動由哥倫比亞轉移至中美洲和墨西哥，并構筑了巨大的毒品網絡。雖然美國也加大了對該地區的反毒援助，但效果并不明顯，毒品問題始終困擾著上述國家。加之近年來中美洲各國和墨西哥經濟低迷，制販毒活動由于利潤豐厚而更加猖獗，并滋生大量腐敗現象和兇殺、綁架等惡性案件。聯合國報告指出，中美洲國家和墨西哥社會治安形勢不斷惡化，已成為世界上最不安全的非戰爭地區。由于現行反毒政策已基本失敗，為了更有效地打擊制販毒，危地馬拉總統佩雷斯建議將大麻等軟性毒品的生產、運輸和使用合法化，以便警方投入更多力量打擊與海洛因、可卡因等危害性更大毒品有關的犯罪活動。此提議得到部分中美洲國家的支持，但遭到美國的強烈反對。奧巴馬總統在峰會上表示，合法化絕不是解決毒品問題的正確途徑，只會使毒品交易更加便利，造成更大危害。
　　
　　美拉關系新變化
　　美洲峰會向來是美洲地區形勢和國家關系的“晴雨表”和“風向標”。此次峰會無果而終，似表明新世紀以來，美拉關系正在發生深刻變化，其動向引人關注。
　　首先，拉美聯合自強的趨勢更加明顯。美國向來將拉美視為“后院”，在該地區長期保持著政治、經濟和軍事控制，但拉美各國追求民族獨立、實現聯合自強的努力從未停止過。尤其是進入新世紀以來，拉美各國經濟快速發展，地區新興大國巴西、墨西哥、阿根廷廣泛參與全球事務，拉美的國際地位和影響力顯著提升。2011年底，涵蓋所有33個拉美國家、將美國和加拿大排除在外的拉美和加勒比國家共同體正式成立，標志著拉美團結自強、實現真正一體化的進程邁入新紀元。通過此次峰會，拉美國家在古巴與會、阿英馬島爭端和軟性毒品合法化等問題上協調立場，互相支持，團結自強的趨勢進一步增強。
　　其次，美國在拉美的處境更加孤立。2009年奧巴馬上臺后，美拉關系一度出現緩和。但是，一方面，隨著戰略重心東移，美對拉關注和投入減少，在拉影響力和控制力持續下降；另一方面，隨著自身經濟實力和聯合自強意識增強，拉美擺脫美國控制的意愿更加強烈，美拉關系漸行漸遠。峰會前夕，美國在其2013年財政預算中，全面削減對拉軍援和掃毒、社會援助，引起拉美受援國強烈不滿。峰會期間，美拉在幾乎所有拉美國家關心的問題上均存在重大分歧，不僅玻利維亞等激進左翼國家高調反美，而且連巴西等溫和左翼國家屢屢點名批美，甚至部分中美洲國家、墨西哥、哥倫比亞等美國傳統盟友也對美頗有微詞。正如玻利維亞總統莫拉萊斯所說，美國不僅未能孤立古巴，反而在此次峰會上被拉美國家所孤立。上述表明，美國在拉美的處境更加孤立，美拉關系降至奧巴馬總統上臺以來最低點。
　　第三，巴西作為地區“領頭羊”地位進一步增強。美國是巴西獨立后首個承認巴的國家，巴曾長期奉行親美政策。近年來，為應對深刻復雜的國際政治和經濟形勢變化，巴逐漸改變了與美結盟的傳統做法，確立了“立足南美，面向世界”的大國外交戰略，地區和國際影響力日漸上升。尤其是盧拉和羅塞芙兩位總統執政期間，巴經濟總量躍居世界第六，實現減貧3000萬，成為拉美地區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國，并在地區事務中發揮著“領頭羊”作用。4月上旬，羅塞芙總統訪美期間，一方面強調巴美合作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公開指責發達國家實行擴張性貨幣政策給其他國家造成危害，批美意味濃厚。峰會上，羅塞芙總統明確支持古巴與會和阿根廷對馬島主權要求，強調“平等”是發展當前美拉關系的前提，提醒美國在拉美獨霸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峰會何去何從
　　隨著第六屆美洲峰會的黯然落幕，峰會前景再度引發關注。1990年，時任美國總統的老布什首次提出要建立一個覆蓋整個美洲、世界最大的自由貿易區，這一設想被稱為“美洲倡議”。克林頓上臺后，為推動“美洲倡議”，于1994年邀請除古巴外的美洲33國領導人在美國邁阿密召開了首屆美洲峰會。此次峰會正式確立了建立美洲自由貿易區的規劃，并確定2005年為談判達成協定的最后期限。此后，美洲峰會于1998年在智利圣地亞哥和2001年在加拿大魁北克舉行，建立美洲自貿區始終是會議核心議題。2003年，由于美國和阿根廷等南美國家在農產品補貼等問題上各持己見，雙方的自貿談判被迫中斷。2005年，在阿根廷馬德普拉塔舉行的第四屆美洲峰會上，各方分歧依舊嚴重，未能就重啟美洲自貿談判問題達成協議，美洲自貿區計劃最終破產。2009年，第五屆美洲峰會在加勒比國家特立尼達和多巴哥首都西班牙港舉行，各方圍繞應對經濟危機和古巴問題展開激烈交鋒，出現嚴重對立，峰會歷史上首次未能協商一致形成最終成果文件。
　　與此同時，拉美地區一體化進程蓬勃發展，美洲玻利瓦爾聯盟、南美國家聯盟、拉美和加勒比國家共同體和太平洋聯盟等相繼成立，與安第斯集團、南方共同市場等既有機制一道共同推動拉美一體化發展。在此背景下，美洲峰會定位更加模糊、作用十分有限。雖然此次峰會涉及議題之廣泛為歷屆之最，但最后無果而終，尤其是美拉立場迥異，與“美洲團結：合作繁榮”的主題背道而馳，凸顯了峰會的尷尬處境，也為峰會的前景蒙上了陰影。據稱，原定于2015年由巴拿馬主辦的第七屆美洲峰會能否如期舉行已成懸念。
　　（作者單位：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拉美局）
　　（責任編輯：魏銀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