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師到教育家

　　第四章　剪春入卷來
　　20. 書香飄九州（上）
　　（1）
　　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時光的長河依舊，裹挾著萬萬千千的人們隨波逐流。
　　事業的勃興卻如異軍突起，打著旗幟呼喊著號令，催促著投身其中的人們超乎尋常地奮勇行進。
　　洪氏教材的事業每日每時都在醞釀、實現著此種大勃發的跨越。自1992年國家審定為一類教材后，印數從幾萬、十幾萬到幾十萬一路瘋長。與傳統教材相比，這套教材以新姿新態、利教利學現身，又從不起眼的民間小地方破土出生、凌空而起，很有吸引語壇眼球的特異效果。
　　在幾年的使用中，經反復推敲、篩濾、提純，為更好地承前（小學）啟后（高中）地銜接，適應教育的發展計劃，洪宗禮又帶領他的方陣，在對教材醞釀做大手術的同時，先實施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整容術。整容后的教材于2000年春送教育部審批通過并當年秋季出版發行，這就是第二套通過國檢的洪氏教材。
　　這期間，確有不少魅力光點。
　　先說一次會議。
　　世紀之交，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小禮堂，教育部召集全國各省教委與教科研部門領導、教研人員投票選用教材。“選民們”齊聚一堂，先聽各家主編對各自教材的簡介，之后由與會者投票定奪。
　　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小禮堂里，迎著數百人審視的目光，洪宗禮沉靜地走上講臺。他堅定的目光充滿大氣，平和的語調充滿自信，要言不煩地說起教材的幾大主要特色，還說及一支強大的編寫隊伍和比較堅實的理論基礎。末了，他提高了嗓門，動情地說：“請各位領導和老師盡可相信，我們決不拿學生做試驗品，改革是不能以犧牲學生的發展前程，而是以開發學生的幸福人生為代價的……”一下講臺，北京市海淀區的四位代表就簇擁著洪宗禮，向他了解教材的詳細情況。
　　在代表們返回各省市進行的無記名投票中，洪氏教材獨占鰲頭。包括北京市海淀區在內的十多個地區第一批實驗選用了洪氏教材；北京市海淀區在區內已組織了8次投票，至今連續使用了8年。
　　再談一個數字。
　　2001年教育部在全國建立教材實驗區，實驗區所用教材自行選擇。初中語文實驗區的參加學生為五萬多人，而選用洪氏教材的則高達兩萬多人，幾乎占了國家實驗區人數的一半。
　　數字是枯燥的，不免流于濃縮的抽象，但其所揭示的幾占“半壁江山”的內涵，卻默默地傳遞著一個不爭的事實：該教材擁有那么多教壇名師的認可，擁有那么多學生理智的呼喚……
　　還講一篇課文。
　　2000年7月6日，全國高考第一天的第一場語文考試。11點20分，考試將結束，時為泰州中學副校長的洪宗禮手機響了，對方是全國高考命題組負責人，告訴他高考作文命題材料選自洪氏初中語文教材第一冊，并真誠地謝謝他！
　　一時間，泰州歡騰了，江蘇傳開了，全國各地許多家報紙搶先報道了這條消息，洪宗禮自然也成了聚焦的新聞人物，有64家報刊爭相前來采訪洪宗禮。
　　原來，洪宗禮在修訂教材時，將美國實業家羅迦·費·因格寫的《事物的正確答案不止一個》作為選文，該文曾被選為美國的教材。
　　該課文畫有四個各不相同的圖形（
　　），問哪一個與其他三個類型不同？有人說圓形，因為圓形是唯一沒有角的；也有人說三角形，因它是唯一由直線構成的；又有人說是半圓形，是唯一由直線和曲線構成的；最后有人說，第四個圖形也可以，因為它是唯一非對稱的。由于看圖形的角度不同，四種答案全部正確。
　　高考作文題引上面課文材料后提出：“請以‘答案是豐富多彩的’為話題寫一篇800字文章。”
　　“洪校長，今年高考作文題材料選自你主編的教材，對此，你有什么看法？”《中外教育》雜志記者的問題單刀直入。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洪宗禮的回答快言快語。他解釋說：“說意料之外，因為根本沒有想到今年的高考作文題材料會選自我主編的教材。情理之中呢，這本教材富有濃厚的時代色彩，其內核是引導考生具有創新意識；切中時弊，有針對性；還有極高的思維價值，更體現了學術寬容的思想。這道富有創新性的作文題限制小，發揮自由度大，能有效地測試考生的思想涵養、想象空間和語言能力……”
　　原來如此！
　　洪氏教材的每一篇選文，都力爭站在教與學的一線，立于理論高端，處在科研前沿；都像智者曉理，范者示行，仙人指路。
　　（2）
　　“洪宗禮又大改教材了！”這消息不脛而走。
　　有人勸誡，有人困惑，更有不少人反對。
　　“你都六十幾歲了，見好就收，畫個句號吧，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國審第一套已經很好，國審第二套更是錦上添花，還大改什么？再說，我們教得輕車熟路了。”
　　“新課改了，怕是趕什么浪頭，玩什么花樣吧？”……
　　這可冤屈了洪宗禮。國家教材審查組的專家們可不這么看，馮鐘云、顧黃初、陸志平等審查組成員都說，洪宗禮每每接到審查組的意見或建議，都領著教材組沒日沒夜地謀劃修改的辦法，就是從未提出的毛病，他們也冥思苦想，商議還應如何改得更好。
　　是的，他這個人哪，似乎時時刻刻都睜著觀察的眼，轉著反思的腦，動著研究的心，邁著更大的步呢！
　　水有源，樹有根，行路之根在思路，腿動之源在心動。
　　這還得從1999年之夏，洪宗禮在南京市中山賓館參加的那次語文課標組座談會說起。
　　會議由教育部課程處沈處長主持召開。與會者有上海、江蘇兩地的語文界專家、改革名流和國家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研制組的幾位專家。
　　會議由語文課標組組長巢宗祺主持。
　　沈處長開門見山寥寥數語以后，誠懇表示先聽聽各位對二十年語文改革的意見。
　　上海一位語文專家開頭炮。他情緒激昂，火氣旺盛，矛頭直指語壇沉疴，有一股新潮流派橫掃千軍的氣勢。他提出，二十年的語文教育少慢差費，只抓工具論，缺失人文精神，必須基本否定，全部推倒重來。他邊講邊翻弄江蘇版的小語課本，說；“這算是什么教材？都是貓兒狗兒的……”
　　“外國小語教材也都是這樣貓兒狗兒的，孩子們喜歡，形象有趣，又符合心理學原則。”輪到洪宗禮發言了，他將早已積蓄在胸的見解一傾而出，恰與“新潮流派”的主張針尖對麥芒。“我對二十年語文改革基本上是肯定的，語文老師最苦，他們探索最多，語文學術研究也最活躍，雖然目前存在的問題尖銳，矛盾很多。”兩種意見針鋒相對，使座談會一開始就現出劍拔弩張的氣氛。
　　洪宗禮從他和他的團隊搶救被破壞的語文教育說起，聯系十幾年編寫教材所遇到的困惑和突破，講教材是教本觀更是學本觀，說明語文的人文論與工具論的不可分割性，學生主體與教師主導的不可相斥性，實事求是地分析了語文教材中主要的“疑難雜癥”，且引用《呂氏春秋·先已》中“百仞之松，本傷于下，而末槁于上”的箴言，指明改革的關鍵是挖掉應試教育的根子，堅定不移地實施素質教育。
　　在一個半小時的發言中，沈處長不時地點頭，令他感到慰藉；第一次認識課標組的幾位教授，更讓他愉悅，他又一次感受十年前的1989年，在唐山語文座談會上認識一大批全國語文名流時的興奮。
　　更令人難得的是，在聽到了課標組傳達中央即將制定國家基礎教育課程標準的消息及語文學科的基本思路后，他無比激動了。
　　這可不是小打小鬧，而是大動作、大手筆！
　　這又不是一般性改革，而注定為教育改革的世紀工程、國家工程！
　　這次座談會的當夜，洪宗禮這位思想者又是徹夜難眠。
　　此時，洪宗禮想：首當其沖該做的，是打造全新的課改理念，建構起前沿理念的領航燈塔；其次是優化與提升編寫隊伍。這兩條狠狠抓住了，就抓住了教材質量，擴大使用數量則是必然的了。
　　對眼下第一要務的理念，洪宗禮看得最重。他深深懂得：這是靈魂，這是支柱，這是價值導向，這是精神路標。它將為近路遠途、今日明天、眼前的跋涉和終身的發展指明方向。因為，教材本質的推動力是精神，教材演變的過程是精神理念的發展過程啊！擁有這種高遠而科學的精神理念，需要洞古察今的眼光、剖中析外的思考、瞻前顧后的運籌、承上啟下的智慧，還需要更多一些清醒、更少一點迷茫，不間斷地融入時代踐行的新質，發掘創造的理論元素。
　　他在教學實踐的原野間加倍地開墾著。
　　他在理論創新的“雪山”上奮力地攀爬著。
　　他在中外母語研究的“草地”里不停地跋涉著。
　　幾個月后，當他輾轉著從語文課程標準、教育方針、素質教育要求、世界母語教材的比較中走出來時，他活脫脫變成了全新的洪宗禮。因為他站在教材編寫的制高點上，擁有了嶄新、鮮活的六大理念。
　　筆者嘗試著透視、詮釋這個打著洪氏印記的相當完備的理念體系：
　　人本理念——此為核心目標定位。要編寫者站在人的發展制高點上，全面提升全體學生的語文素養，為其終身學習和發展奠基。
　　整合理念——此為編寫原則定位。要編寫者站在人文與科學相統一的制高點上，既要堅持語文姓“語”的工具性的個性特質，又注重人文精神的回歸和挖掘這個不可或缺的內涵。
　　主體觀念——此為學生建構定位。要編寫者站在學生是學習和發展的主體的制高點上，讓教材不當知識的花盆，而成為探究學習的“路標”，自我發展、自我建構的“催化劑”。
　　開放理念——此為學科建構定位。要編寫者站在系統知識的制高點上，讓語文學習成為一種“生態性學習”，溝通與生活、與社會、與平行學科的聯系，實行跨學科、跨領域的融通式大學習。
　　彈性理念——此為教材功能定位。要編寫者站在縮體擴容、減負增效的制高點上，留有較大的彈性空間，使教材更富有學習資源的包容性，讓一套教材神奇無比，令其使用功能升級化、最大化。
　　民主化、人性化理念——此為教材性格定位。要編寫者站在與學生心靈對話的制高點上，將教材變成對學生循循善誘、心心相印的密友，而不是冷冰冰說教的教師。
　　理念不變，原地滾翻；理念一變，天高地寬。六大理念如同嶄新、堅實的巨柱，擎起了教材之廈。語文是什么？語文學什么？語文怎么學？教師、學生、教材三者有著怎樣互動的關系？編者和教壇又有怎樣呼應的聯系？凡此種種，都映在六大理念的明鏡里了。
　　從這些在國內外處于前沿的編寫理念出發，洪氏教材的呈現形式的大變化自然順理成章。
　　觀念再新些——一切為了學生，為了學生自學自悟，為了學生個性的更好張揚和潛能的極限開發……
　　內容更優化——優化的選文當是用篩子篩過，用淘籮淘過，包含著多種文化、多元內容、多型作品的天衣無縫的有機組合……
　　體系新整合——徹底走出單一文選的樊籬，做到簡化頭緒，削枝強干，壓縮體積，增大容量……
　　形式重整裝——弱化助讀，減少作注，給師生教與學以更大彈性和發揮空間……
　　正是基于這些前衛思想，洪氏教材編寫組的老兵新將胸有成竹且精神抖擻地又上路了。他們不必摸索，不用顧盼，帥旗在前，人隨其后，按著主編改繪的新藍圖，“八仙過海，各展其才”地開始了文化文明傳遞者的行動。
　　這支把新教材扛在肩頭的學高智深的新銳團隊，在創編教材的跋涉中，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別開生面，大展奇景，誰都想捧出一部又精又美、文質俱佳的教材。歷經365個日夜的心血澆灌和智慧打磨，到2001年4月26日，這部從根本上大修大改的教材初步完成了。不久，它順利通過國檢，又被定為一級教材。
　　歲月啊，留給庸者的是麻木、虛空與煩惱，呈現為或是對自身得過且過的滿足，或是對生活無止無休的抱怨；而饋贈給創造者的，卻永遠是激情、渴望和超凡，體現為眼睛前瞻中的向往與沖動，心靈收獲里的充實與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