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代時期是我國古代社會奴隸制度產生、發展以及向封建領主制轉變的重大歷史時期。這一時期普遍實行井田制,土地所有制性質為土地王有制,國家禁止土地買賣。公田與私田經歷著自身的衍變,并向私有化逐漸邁進,正因如此,西周中期,土地關系開始發生流轉,出現了土地的賞賜、出租、賠償、轉讓和交換的現象。
關鍵詞:土地制度;土地流轉;土地私有化
中圖分類號:K2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2)02-0128-03
土地是人類社會賴以生存繁衍的重要生活資料。夏、商、周時期我國土地制度的主要形式是井田制,即土地王有制。但是至西周中后期,伴隨周王室的衰微和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土地關系逐漸發生了變化,本文旨在剖析三代時期土地制度發展狀況,以期對于這一時期土地制度的演替特點窺見一斑。
一、三代時期的土地所有制狀況
夏、商、周時代,是我國古代社會奴隸制產生、發展以及向封建領主制轉變的重大歷史時期。在這一時期,“生產關系的基礎,是奴隸主占有生產資料和生產工作者,這生產的工作者便是奴隸主所能當作牲畜來買賣的奴隸”。當時土地制度的主要形式,當屬由農村公社制衍變而來的井田制。井田之名,始于《孟子·滕文公上》“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后敢治私事”。井田制的基本特征是:“把數量相等,條件相若的土地劃交農戶耕種,定期實行重新分配或調整,不能買賣。
有關三代時期井田制土地所有制性質,我們認為土地是由國王所有,即土地王有。馬克垚先生將土地所有權列舉為三層含義:一是使用權,二是收益權,三是處分權。人類對土地的權利是有層次的。馬克思說:“土地所有權的前提是,一些人壟斷一定量的土地,把它作為排斥一切人的,只服從個人意志的領域”。這意味著土地所有者對土地擁有使用權、收益權、處置權。在所有權的層次上,使用權是最初步的,最淺化的一種所有權;占有權應當是一種尚不鞏固,還沒有絕對化的所有權。夏朝是我國建立的第一個奴隸制國家,夏代井田脫胎于農村公社土地制度,深深地打上了原始社會的烙印。因此具有濃厚的原始部族公有的特征,即一切生產資料,生活資料屬于公社集體所有。夏王作為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是國家的化身,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國家的一切歸于國王,土地當亦不例外,他享有對土地的使用,收益及處分諸種權力。商湯建國后,商王成為全國土地最高的所有者。商代,歸商王國(國王)所有的土地,甲骨文里叫“我田”。據陳夢家先生解釋:“我田是商王之田”。商王擁有國家最高權力,他是商王國意志的直接體現者。甲骨文中稱為“王”,“王自稱有時‘余一人’,表示他的大權獨攬”。商王擁有絕對的權力,正如馬克思分析古代東方社會的情況那樣,國王是“公社統一體的體現者”,是“共同體之父的專制君主”,是“凌駕于所有這一切小的共同體之上的總和的統一體表現為最高的所有者或唯一的所有者”。所以,卜辭中的“我田”就是指商王直接所有的土地。換言之,國家的土地由商王所有。西周以降,土地的最高所有權仍歸于國王,即所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莫非王臣。”(《詩經·小雅·北山》)周天子對土地實行等級分封,亦即將土地分封給他的諸候和臣屬,諸候和臣屬又逐級分封,最后由奴隸或庶民耕種,從而形成了一個土地分級占有的金字塔。據《禮記·坊記篇》載;孔子說:“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家無二主,尊無二上。”實際意義就是土地一級一級自上而下歸一個人所有。在土地層層分封中,各級領主貴族,諸侯,卿、大夫、乃至于士,他們對封國或采邑內的土地只享有占有權,而沒有所有權,即占有者不具備任意處置土地的權力。農奴與自由民,對于土地甚至連占有權也未曾有過,他們僅擁有土地的耕作權,只有在努力生產勞動,保證為領王貴族提供規定的力役地租剝削之下,才能獲得使用一小塊份地的權力。這就是所謂之“公食貢,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國語·晉語》)
由是觀之,三代時期普遍實行井田制度,我們認為是土地王有制,因此,土地私有權尚未形成,土地不準許賣買。《禮記·王制》謂之“田里不鬻”。
二、公田與私田的歷史演替及其私有化趨勢
井田制是由村社土地制度演變而來的,是農村公社以及它的次生形態和再次形態。同樣地,公田與私田也是特定歷史階段下的產物,它們也存在著一個產生、發展、滅亡的過程,經歷著自身衍變,這種衍變的歷史可分成以下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原始公社末期。公田是公社統一掌握的大塊大地,由公社社員集體耕種,收獲產品用于公共開支與公共積累;私田是由公社主持分配,公有土地被劃分成若干大小相等的方塊分給公社成員各家庭去耕種,定期實行重新分配或調整,公社成員要向公社繳納一定的貢納,一般為“什稅”。即所謂“夏后氏五十而貢”。
第二階段,夏商至西周中期。隨著私有制的發展,階級的出現,奴隸主貴族攫取了原來屬于公社集體公有的土地,這時候公田的名稱未變,但內涵已發生了質的變化,“公”字的意思已不再是“公有”的“公”了,而轉變成了“國公”、“公侯”的“公”了。他們對土地只有占有權,享有獲得勞動產品的權利。在大塊的公田上(《詩經》中有大田、甫田),仍由原勞動者集體耕種,亦即《詩經》所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收獲物交與貴族,這種剩余勞動產品是以勞役地租形式同時也是租稅合一的方式繳納的。相反地,私田仍以份地的形式,由農奴或自由民耕作,收獲物作為保持勞動者及其家屬必要勞動的產品,被勞動者所消費。在此階段上,勞動者的身份已不再是公社社員而帶有了農奴和自由民的性質,他們對份地僅具有使用權、耕作權。
第三階段,西周中后期。周王室日益式微,諸侯權力愈益加強。不惟如此,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土地利用價值逐漸提高,在諸侯與貴族中出現了有關土地的賠償、贈送、交換、乃至抵押、典當關系。一般而言,當時的土地轉讓要告知周天子或天子的代表,并要征得他們的許可。但到春秋時期,隨著土地轉讓關系的進一步的發展及周王室控制的式微,諸侯間土地關系的轉讓不再報告周天子而由諸侯們自行處置。諸侯們已把他們疆域內占有的土地看作自己的私有財產。《左傳》昭公七年日:“封略之內,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誰非君臣。”公田、私田發展到第三階段,正如史書所載,周宣王“不藉千畝”、晉國“作爰田”、魯國“初稅畝”以后,公田、私田在法權意義上拉平了,不論公田,還是私田一律按面積征稅,亦即說,國家從法權的角度已承認了私有土地的合法性。土地王有制向土地私有化,大大地邁進了一步,井田制已趨于瓦解、崩潰。
三、西周時期土地關系的流轉
三代時期盡管普遍實行井田制度,土地私有權尚未形成,國家禁止土地買賣。但是,西周中后期以來,伴隨周王室的衰微和社會生產力的提高,土地關系出現了松動,在一些貴族和諸侯之間出現了土地的賞賜、出租、賠償、轉讓和交換等現象。
1975年出土于陜西省岐山縣董家村的五祀衛鼎,記載邦君厲在恭王時憂勤政事,治理二川有功.被賜五田(五百畝),后將其中四百畝轉租于裘衛。邢伯、伯邑父、定伯和伯俗父幾位大臣問邦君厲:“女(汝)貯(租)田不(否)?”邦君厲回答說:“余(審)貯田五田。”貯字在這里應讀作租,貯田也就是出租土地。《說文》:“租,田賦也。”租與賦本是一個意思,后來才作為田賦從一般的貢賦中分離出來。土地出租,就要收取一定的田租。厲王時代的攸從鼎記載,攸衛收租從之田,卻背約不肯付“租謝”,結果被告到周王那里,經官司(虢旅)處理,攸衛牧誓日,“我弗具付從其且(租)射(謝),分田邑,則放。”意思是說:若不付租,愿意遭放逐。以土地為賠償,孝王時器曶鼎有記述,匡季在過去饑荒年間“寇忽禾十秭”,被告諸東官。結果賠償給曶“田七田,人五夫”。厲王時器散氏盤也記載,由于矢人攻擊了散,不得不割讓土地給散以作賠償。土地用來交換或轉讓,這是領主土地國有制遭到破壞和土地開始私有化的重要標志。共王以后,這樣的例子慢慢多起來了。如懿王時代的卯簋記載,榮伯賜給卯“馬十匹,牛十,錫于一田,錫于一田,錫于隊一田,錫于一田。”這個榮伯和衛盉的榮伯當是一家,也有可能就是一人。他的封邑在豐京附近。卯是他家的管事,父祖三代為榮家這個大奴隸主貴族管理宮、人,榮伯因而賜給他田四里。土地關系的這種變化,不僅表現在耕地上,也表現在林地上。岐山董家村出土的衛鼎乙的銘文給我們提供了這方面的材料。衛鼎乙談到,周共王九年正有既死魄庚辰,矩伯從裘衛那里要了一輛車和一套車馬飾。裘衛又送給了矩姜“帛二兩”。作為報酬,矩伯“廼舍裘衛林里”。但由于林里有片林地(“顏林”)是屬于顏家奴隸主的,所以裘衛又給顏家主人顏隙、顏姒和管事壽商送了馬匹、貉裘等禮物。于是矩伯才會同顏家管事壽商等人踏看四周封疆,把林里交割給裘衛。
總之,西周中期以后,隨著土地關系的流轉,土地國有制開始遭到破壞,土地私有的歷史過程已經發生。至公元前350年商鞅變法時,正式廢除了井田制,土地私有制得以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