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移民與江南經濟區的形成

摘要：六朝時期由于民族矛盾紛爭和戰亂頻繁，掀起了中國歷史上北人南遷的又一次高潮。大量南遷移民不僅為江南地區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墾辟出大量的土地，并且在南方廣泛種植和推廣北方的旱地作物，同時鐵器牛耕等先進的生產工具和勞動技術得到了進一步推廣應用。以江南農業經濟的迅速發展為基礎，其手工業和商業也都蓬勃興起，大型商業城市紛紛出現。六朝移民不僅推動了江南地區經濟快速發展，促成了江南經濟區的形成，而且為隋唐以后中國經濟重心的南移奠定了堅實基礎。

關鍵詞：六朝；永嘉南渡；農業發展；江南經濟區

中圖分類號：F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2)04-0144-05

魏晉南北朝時期，民族紛爭不斷，政權更替頻繁，先后發生的“八王之亂”、“永嘉之亂”直接導致了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永嘉南渡”移民高潮，規模超過百萬。大量北方人口進入江南地區，推動了江南地區農業經濟與技術的發展，手工業、商業的崛起帶動了新興城市的發展，實質上促成了江南經濟區的形成，為隋唐以后中國經濟重心南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一、以永嘉南渡為高潮的六朝移民

1 戰亂引發南遷高潮，移民數量達百萬之眾。從元康元年(公元291年)到光熙元年(公元306年)，西晉王朝統治階級內部爭奪皇位的“八王之亂”整整持續了十六年之久。這場動亂從宮廷內權力斗爭開始，而后引發戰爭，禍及社會，尤其使黃河流域飽受戰禍。與此同時，北方少數民族不斷內遷，原先已進入黃河流域的少數民族也進一步向中原推進。隨著西晉統治集團內部廝殺的不斷升級，匈奴、鮮卑、羯、氐、羌等民族的內遷規模不斷擴大，并先后建立了自己的政權，不斷進行民族仇殺，互相混戰，使黃河流域的社會秩序更加混亂不堪，生產遭到嚴重破壞，廣大人民流離失所。貧民百姓為避戰亂、求生存，遂向四方流徙，其中以向江南流徙的人數為最多，其數量竟占到黃河流域及其附近地區原有人口數的十分之六、七。

“八王之亂”直接導致了“永嘉之亂”，引發了持續一個多世紀的北人南遷高潮，史稱“永嘉南渡”。永嘉元年(公元307年)，前趙政權消滅西晉主力，攻入洛陽，西晉政權名存實亡。次年，由劉淵建立的漢政權向晉朝發動大規模進攻，各地又發生空前嚴重的自然災害，北方大亂。東漢末年以來入居黃河流域的各游牧民族紛紛建立政權，十六個割據小王朝與晉室之間所進行的爭奪戰，以及它們間相互混戰，給北方人民帶來一次又一次的浩劫。在匈奴、鮮卑、羯、氐、羌等游牧部族逐步南移，日漸深入內地的同時，原本在那里安居樂業的漢族人士，則不斷向南方遷徙，或經漢中而奔巴蜀，或經襄樊而寓荊州，或逾淮渡江而僑江東諸郡，引起了一場民族大混戰，迫使大批北方人民南逃避難?！稌x書·劉胤傳》載云，“今大難之后，綱紀馳頓，自江陵至于建康，三千余里，流入萬計，布在江州……”，時北人南遷，于此可見一斑。

建興五年(公元317年)，西晉滅亡。不久，南逃皇族司馬睿在建康建立東晉政權?！顿Y治通鑒》載，“時海內大亂，獨江東差安，中國士民避亂者，多南渡江”；“永嘉之亂……幽、冀、青、并、兗五州及徐州之淮北流入相帥過江淮，帝并僑立郡縣以司牧之”(《晉書·地理志》)，“洛京傾覆，中州仕女避亂江左十六七”(《晉書·王導傳》)，南遷達到了新的高潮。此后，在東晉十六國以及南北朝對峙期間，凡北方發生戰亂，或南北方作戰時，都有一定數量的北方人口遷入南方。

“永嘉南渡”的浪潮由永嘉年間發其端，到南朝劉宋朝元嘉年間(公元424～453年)終其緒，為時達一個世紀之久，前后有四次高潮。移民的來源遍及北方河南、山東、山西、河北、甘肅、陜西及安徽北部，不少移民多次輾轉遷徙，由北到南，呈波浪式推進。

這一時期，移民的絕對數量和移民占總人口的比例，在中國歷史上都是空前的，史稱“永嘉南渡”。關于此次南遷的北人數量，史書未作記載。譚其驥先生在《晉永嘉喪亂后之民族遷徙》一文中，以《宋書·州郡志》“僑州、郡、縣之戶口數當南渡人口之約數”，從而作出如下推斷：“截至宋世止，南渡人口約共有九十萬，占當時全國人口約共五百四十萬之六分之一。西晉時北方諸州及徐之淮北，共有戶約百四十萬(《晉書·地理志》)，以一戶五口計，共有口七百余萬，則南渡人口九十萬，占其八分之一強?！边@個數字還不包括被迫淪為南北士族地主部曲、佃客而不在政府戶籍上登記的人口數，它們的數量是絕不會比政府領有的僑民數為少。換言之，即晉永嘉之亂，導致北方平均凡八人之中，就有一人遷徙南土；遷徙之結果，遂使南朝所轄之疆域內，其民六之五為本土舊民，六之一為北方僑民。

2 人口南遷的特點、路線與區域。六朝時期的人口南遷總體呈現出三大特點：一是時間長——移民高潮歷經百余年，其余波長達300年之久。二是規模大——移民及其后裔大約占南方總人口的六分之一以上；三是階層廣——有皇室、貴族、文武大臣、官吏、學者、商人、工匠、僧尼、士卒、奴仆、農民等，幾乎囊括了當時社會的各個階層。

北人南遷雖歷經百余年，但遷徙的線路前后大致是相同的——主要有江左線、淮南線、漢水線、秦嶺道、劍閣道。與人口遷移路線相關，遷來人口往往密集分布在一些政治中心、交通要沖、經濟都會、軍事重鎮以及交通沿線，如京口、建康、成都，以及沿江南北、淮南一線、汴泗邗溝、漢沔沿線、川陜通途。

大體上，可以將移民的遷入地分為東、西兩個地區：東區包括淮河流域和長江下游，以接受黃河流域下游及今山東、河北及河南東部的移民為主，其中尤以江蘇地區所接納的流民為數最多，達到26萬人，僅其設在鎮江、常州一帶的南徐州就有僑口22萬余，幾乎占全省僑口的90％，而且也占南徐州全部戶口的一半以上，是移民最集中的地方。西區包括漢水流域和長江中上游，以接受今甘肅、陜西、山西及河南西部移民為主。還有部分漢族遷入蠻、俚、僚等南方少數民族聚居地區，如交廣、嶺南等地，但其人數都比較少。

二、江南農業技術與經濟的蓬勃發展

六朝時期人口南遷，直接推動了江南地區農業技術與經濟的蓬勃發展，也由此進入了江南大規模的開發階段。周秦以來，我國人口重心一直在北方，黃河流域人口約占全國總人口的70％以上，而南方開發則較北方稍晚。春秋戰國時期，南方雖有楚國一時稱雄，但整個江南地區經濟仍然遠遠落后于北方黃河流域。東漢時期南方經濟區域雖有所擴大，如荊、揚等地興修農田水利，長江流域得以局部開發，但真正較大規模的開發，正是從六朝時期大量的北方人口涌入南方而開始的。

1 南遷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百余萬南遷人口歷盡艱辛，長途跋涉，成功遷居江南者，青壯年人口的比例當較高。這是一種高效能的勞動力輸入，同時也是一種高勢能的生產技術的引進，對南方農業經濟的超常規躍進有著十分積極的意義。

南遷的僑民首先是滿足了生產發展的首要條件，即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資源，促進了南方經濟的開發。以皖南傍江地帶及舊晉陵郡境為例。皖南傍江如蕪湖一帶，本是江水宣泄之地，地卑蓄水，湖泊較多，土地肥沃，卻有待開發。東晉以來，豫、并、兗諸州及江淮間流人南渡長江，僑寓于姑熟、蕪湖、春谷一帶。這些外來人口不僅給當地提供了勞動力，而且帶來了北方先進的生產技術，皖南近江的經濟因此迅速發展了起來。南齊宣城太守謝眺《郡內登望》詩云：“溪流春谷泉”，“桑柘起寒煙”，可見其時宣城郡一帶已是流水潺諼，桑柘一片；姑熟左右亦然，《陳書·宣帝紀》云：“姑熟饒曠，荊、河斯擬……良疇美柘，畦畎相望，連宇高甍，阡陌如繡?！苯洕r由此可見一斑。又晉陵郡境，東晉以前尚屬地廣人稀、田多惡穢之地，及東晉大興年間，張閩出補晉陵內史，興修水利，以至每歲豐稔，經濟有了較大的起色；及至南朝，則得到全面發展。據《宋書·孝義徐耕傳》，元嘉二十一年(444年)大旱，“此郡雖弊，猶有富室，承破之家，處處而是，并皆保熟，所失蓋微。陳積之谷，皆有巨萬”?！蛾悤た讑J傳》也說：“晉陵自宋、齊以來，舊為大郡，雖經寇擾，猶為全實。”晉陵郡境的開發乃至具有如此的經濟實力，實有賴于南徐州境內的僑流輻輳。又皖南傍江地帶及舊晉陵郡境以外，遷來人口之促進區域經濟的發展，在尋陽地區、邗溝沿線、南郡周圍、江夏一帶、皖北近江等處，也表現得相當明顯。

2 土地開墾面積擴大。源源不斷南下的北方移民對土地有著強烈的要求，他們流入江南，難與江南土著爭奪膏腴之地，多數轉入尚未開發利用或難于開墾的荒地、林莽、沮洳等荒僻之地，或單槍匹馬，或被土族、土豪所招徠，不斷向山林川澤縱深進軍，從根本上改變了前期地曠人稀的景貌。左思《吳都賦》描述東吳地區“其田野畛啜無數，膏腴兼倍。……國稅再熟之稻”，一片豐稔景象。

經過歷代的墾辟，江南地區的面貌變化很大?！端螘た准竟У葌髡摗份d，原來的荒蠻之地，到南朝初年，已是“民戶繁育，地廣野豐，民勤本業。一歲或稔，則數郡忘饑。會土帶海傍湖，良畦亦數十萬頃，膏腴上地，畝直一金，鄂杜之間不能比也。”江南地區原來“遏長川以為陂，燔茂草以為田”的火耕水耨式的原始耕作方法，逐漸被淘汰，代之的是北方先進的農耕技術和普遍用糞施肥。到南朝時，會稽郡已成為天下的糧倉和屈指可數的首富之地，所謂的“今之會稽，昔之關中”?？梢哉f，潮水般涌向南方的流民，直接地推動了南方生產向廣度與深度進軍。

3 旱地作物在南方得到推廣。大量南遷的北方人民不僅帶來了充足的勞動力與對土地的渴盼，而且帶來了中原地區先進的農業生產技術與方法，如“區田法”在東晉時已傳人三吳地區，北方人喜好的小麥也在南方開始大量種植，東晉和南朝劉宋政府都曾以政府名義命令推廣種麥，麥類逐漸成為南方人民僅次于水稻的主要農作物。

自古南方“飯稻羹魚”，農業以種稻為主，而僑民不善經營水田，他們將北方的旱田耕種技術用于江南，揚長避短，發展旱糧作物，大大擴充了農業生產的空間，麥類作物就在此時隨著北人大批南下而在南方地區種植并得到大力推廣。“洛陽陷，乃步擔入吳興余杭大辟山中……區種菽麥”(《晉書·郭文傳》)，說明旱作品種菽麥便是這個時期隨北人而入，并在局部地區，出現了最早的稻麥兩熟耕作制度。

據《晉書·食貨志》載，東晉元帝大興元年(公元318年)詔曰：“徐、揚二州，土宜三麥，可督令旱地，投秋下種，至夏而熟，繼新故之交，于以周濟，所益甚大?！贝说涝t書，既是史籍有關江南麥作的最早記載，同時也說明了北方麥作物在江南的推廣種植。

政府在實行輕徭薄賦的同時，也大力勸農，要求實行多種經營，以盡地利?！端螘の牡奂o》記載，元嘉八年(公元431年)詔令各州郡勸農，使曰：“地無遺利，耕蠶樹藝，各盡其力”；又元嘉二十一年(公元444年)詔：“比年谷稼傷損，淫亢成災，亦由播殖之宜，尚有未盡。南徐、充、豫及揚州浙江西屬郡，自今悉督種麥，以助闕乏?！辈⑶颐髁睿骸胺仓T州郡，皆令勤地利，勸導播殖蠶桑麻苧，各盡其力，不得但奉行公文而已”。政府督種小麥正符合北方僑民的生產和生活習慣，因而，民間傳播也是一條重要的途徑。

事實上，在這一時期，不僅北方旱地作物品種被引種到南方，就連北方的藥材以及棗、梨、杏、奈、胡桃等果樹品種也大量引入南方。

4 鐵器牛耕向嶺南推廣。生產的變化和發展最先是從生產工具的變革開始的。鐵器、牛耕作為中國古代的先進生產工具，六朝時在嶺南地區得到進一步推廣普及，極大地提高了嶺南農業生產力的水平，有力地推動了嶺南農業的發展。誠如漢代的《鹽鐵論·禁耕篇》對鐵制農具作用的描述：“鐵器者，農夫之死生也，死生用……則田野辟，五谷熟，……民用給則國富?！庇秩纭尔}鐵論·水旱篇》：“鐵器，民之大用也，器用便利則用力少而得作多，農夫樂事勸功。用不具則田疇荒，谷不殖，用力鮮，功自半，器用便與不便，其功相什而倍也?！狈磻酥袊鴤鹘y農業精耕細作優良傳統的形成，是同耕犁的不斷創新密切相關的。對這個時期背井離鄉的南遷農民而言，鐵農具更是其在新的環境中獲取生活資料、賴以生存的重要財富。故北人大規模南遷的過程，同時又是內地鐵農具大量輸入南方的過程。兩漢時，雖然鐵器和牛耕技術傳人了嶺南，但當時嶺南還沒有自己的冶鐵業。到東晉南朝時，廣東出土的鐵器，數量比漢代增多，形體也較大，和中原對比具有一定的地方特色。這說明東晉以后，廣東地區有了自己的冶鑄業，并逐漸發展。

東晉時，嶺南不僅出現了大規模的官辦冶鐵業，而且當地眾多的少數民族也普遍掌握了冶鐵鑄造技術?！稌x書·庚亮傳附弟翼傳》載：東晉成帝咸康中(公元338年左右)，“時東土多賦役，百姓乃從海道人廣州，刺史鄧岳大開鼓鑄，諸夷因此知造兵器?！贝撕螅辫F業在嶺南不斷發展，鐵器使用也日漸普及?！端鍟さ乩碇尽份d，世居五嶺山區偏僻落后之地的少數民族，在梁陳時期已“婚嫁用鐵鉆莽為聘財”，即為明證。

與此同時，牛耕技術在南方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推廣。咸寧元年(公元275年)杜預上疏力主在南方推廣牛耕，武帝就此下詔。西晉官設牧場，把大批的耕牛調往南方。南朝的宋、齊、梁、陳各朝均大力推廣牛耕。文獻記載梁武帝改革祭祀制度，以面食果蔬代替犧牲，并明令私宰耕牛要依法嚴懲?！读簳じ嫡褌鳌酚涊d，傅昭見到親家送來的牛肉，說：“食之則犯法，告之則不可。”士族官僚傅昭連親戚送來的牛肉都不敢吃，南海太守王僧孺在本郡移風易俗禁殺耕牛。耕牛得以受到有效保護，在一定程度上也說明了牛耕技術在嶺南地區得到進一步的推廣。

三、手工業、商業快速發展

大批漢族的南徙，為江南地區增加了許多勞動力并帶來較為先進的生產技術，這無疑會加速江南的開發。同時江南地區相對安定，東晉、劉宋等王朝也采取一些有利于發展生產的措施，因而使南遷的漢人有可能和土著及山越、蠻、俚、僚等少數民族一起，利用得天獨厚的自然資源，促進南方社會經濟和文化的發展。不僅農業生產有所提高，紡織業、礦冶業、制船業、制鹽業、制瓷業以及制茶、漆器等手工業都有顯著發展。

勞動產品增多，促使了商品經濟發展，商業貿易十分活躍。這首先反映在商業城市的興起方面，戰國秦漢時期，大的商業城市基本上都分布在北方，如長安、洛陽、邯鄲、臨淄、鄴城等，江南地區只有吳城(蘇州)可與北方商業名城并列，而到魏晉時期，京口、武昌、建康等迅速崛起，成為江南四大商業都會。

六朝時商業城市最大的是京師建康。《隋書·地理志》云，“小人率多商販，君子資于官祿，市廛列肆，埒于二京”。建康以外最大的商業城市是長江上游的江陵，這里與成都一帶有密切的商業往來，著名的川馬和蜀錦，都是經此轉運到江南各地的。此外，長江和錢塘江下游三角洲地帶的京口、廣陵、吳郡、會稽、余杭，北境的壽春、襄陽，南境的廣州也都是重要的商業城市，廣州更是海上貿易的中心。

四、江南經濟區形成

1 江南地區經濟發展概況。(1)農業。六朝時期江南地區農業生產技術得到提高，注重興修水利、墾辟荒地。自三國以后，黃河流域精耕細作的農業生產技術已經在南方開始得到推廣，東吳時耦耕在南方已得到普遍應用，東晉時區田法已傳入南方，并已使用糞肥，小麥在江南也得到推廣與重視。當時江南已初步呈現出若干經濟區的雛形，如以三吳為中心的長江三角洲是經濟最發達地區，其次荊州、揚州成為并駕齊驅的商業城市，還有豫章地區、交廣地區、閩江流域，都成為當時新的重要開發區。(2)手工業。六朝時期，南方手工業也有很大的發展，其中代表性的部門有冶煉、紡織、瓷器、造船和造紙。以冶鐵為例，雖南方早已開始發展冶鐵，但較之北方要落后很多。三國以后，就連南方的落后地區都掌握了冶鐵技術，當時無論官冶還是私冶都很發達，官冶以梅根冶和冶塘最為著名，此外，揚州、石城、茅山、郯縣、冶城、廣州等地都有冶鐵業的記載，特別是會稽郡，是南方冶鐵技術較高的地方。(3)商業貿易。江南農業和手工業的發展，也促進了當地商業和貿易的快速發展。東晉、南朝時期的造船水平日益提高，可以造出載重兩萬斛的大船，加上江南運河的便利，使得商品流通更加自由，當時的建康、江陵、夏口、京口、廣陵等，都是長江的交通樞紐，貨物的重要集散地，“貢使商旅，方舟萬計”。(《宋書·五行志》)建康成為南北朝最大的城市，山陰是三吳經濟的中心，壽春為南北貿易中心，豫章是長江中下游新興商業城市，地處交廣的番禺則是南方經濟中心和國際貿易口岸。

2 江南經濟區的形成。東漢末年，江南地區經濟的開發與發展仍遠落后于中原地區。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載：“楚越之地，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果蓏蠃蛤，不待賈而足，地勢饒食，無饑饉之患，以故呰窳偷生，無積聚而多貧，是故江淮以南，無凍餓之人，亦無干金之家。”這與當時黃河流域的關中地區是不能相比的，“關中之地，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史記·貨殖列傳》)

然而，經過東吳、東晉，至南朝劉宋元嘉末，南方地區的經濟水平已得到極大提升，發展狀況發生了巨大變化?！端螘肪砦迨摹笆烦荚弧泵枋鲞@一時期經濟的發展情況時說：“江南之為國盛矣，雖南包象浦，西括邛山，至于外奉貢賦，內充府實，止于荊、揚二州。自漢氏以來，民戶凋耗，荊楚四戰之地，五達之郊，井邑殘亡，萬不余一也。自義熙十一年司馬休之外奔，至于元嘉末，三十有九載，兵車勿用，民不外勞，役寬務簡，氓庶繁息，至余糧棲畝，戶不夜扃，蓋東西之極盛也?！貜V野豐，民勤本業，一歲或稔，則數郡忘饑。會土帶海旁湖，良疇亦數十萬頃。膏腴上地，畝值一金，鄂杜之間，不能比也。荊城跨南楚之富，揚部有全吳之沃，漁鹽杞梓之利，充仞八方，絲綿布帛之饒，覆衣天下?！?/p>

從司馬遷和沈約的文字對比中，可以看出，經過自東吳以來至南朝劉宋時期二百余年南北人民的共同開發，地處長江以南的太湖、洞庭湖、鄱陽湖三湖地區逐漸成為魚米之鄉，以長江流域荊、揚二州的精華三吳地區而言，當時生產的發展，已經趕上并局部地超過了北方，并在實際上形成了我國一個新的經濟中心——江南經濟區，這為隋唐以后我國經濟重心的南移奠定了基礎。

3 人口南遷與江南經濟區形成的關系。長期以來，中國最古老的兩個經濟區都位于北方黃河流域，分別是關中經濟區和中原經濟區。在六朝時期，這兩大傳統經濟區日趨衰落，而江南經濟區逐步形成、全國經濟中心開始南移。江南經濟的開發，大體上從三國時期已經開始，在東晉、南朝前期進一步加速，并實際上開始形成一個新的經濟區。

江南經濟區在六朝時期逐漸形成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由于北方人口的大量南遷。“八王之亂”、“永嘉之亂”使得北方中原地區長期陷入戰亂、混戰和割據，造成北方人民的深重災難，不得不舉家遷徙。而江南地區則相對安定，有大量未開墾的沃壤，是北方流民向往的“樂土”。大量南遷的北方人民不僅給江南地區帶來了充足的勞動力，而且帶來了中原地區先進的生產技術與生產方式；以及東晉南朝的勸農政策，農田的開墾和水利的開發，再加上江南優越的自然地理條件，共同促進了長江流域經濟的全面崛起，尤以揚州、荊州最為突出，長江中下游的江南地區成為新的經濟中心。

江南經濟區形成，表現在就農業生產的廣度來說——由于人口的增加，使大片荒蕪的土地得到了墾辟，水利事業得到迅速的興修，因而急速地改變著原來飯稻羹魚和漁獵山伐的自然經濟生活；在農業生產的深度方面——由于生產技術的改進，使原來粗放式的農業向精耕細作方面發展。無論是農業生產的廣度還是深度，毫無疑問，都與六朝時期上百萬北方人口南遷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換句話說，大量北方人口南遷擴展了江南農業生產的廣度，強化了農業生產的深度；直接推動著江南地區農業經濟的發展，促成了江南經濟區的形成；同時也加速了中國經濟重心的南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