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不長（外三章）

一輩子不長，就宛如一棵樹。

那粒種子，不知隨哪陣風兒，在何處落地生根。不知要經歷多少的風霜，方能舒枝展葉。也不知道，要遇見多少的人。

這些人，有的愛慕你的青蔥，贊嘆幾句；有倦怠的路人，依樹而坐，臨行時，還會折下你的枝條，不顧你的疼痛，揚長而去……

也許很幸運，有一位園丁，珍惜你的風姿，就此留在你的樹下。酷夏為你澆水；嚴冬，為你著衣；同你一起接受雨露的滋潤，一起度過寒暑晨昏……

而你只是一棵樹，只能微笑著看愛慕者遠去；用枝葉疼痛的婆娑為短暫相依的路人送行；然后，把所有的繁茂奉獻給愛你的園丁。

但是，不知是哪一天，是哪一陣風暴，就能摧折了你的衰朽。慕者，不知；行者，無感；深愛你的園丁也只能墮淚。

而你，安然地化土為塵，彌散于四季輪回的風中，無怨無悔……

一輩子，真的不長……

想這樣，生活幾天……

突然萌生一個人生活幾天的念頭。

要有這樣一個小屋，最好臨著清淺的溪流。

周圍是蓊郁的林子，有鳥兒的巢，它們在自己的家里快活地歌唱；有陽光，從枝葉間穿透，斑駁地照著……

每天，鳥兒叫來了晨曦，我會在草木的清香中醒來。拎上小小的木桶，來到小溪邊，草地的露水打濕了我的裙裾。

清冽的甘泉浸潤了我的面龐，舒展著細碎的皺紋；河里有調皮的小魚兒，是銀色的，從我的手臂旁游過……

洗漱過，像一株清新的紫色鳶尾，帶著同樣清新的山水回家，燒茶、煮飯。

五谷粥，幾粒細鹽輕腌的野菜新芽，一杯飄著裊裊熱氣的山茶……

帶著餐后的滿足，行走在林間，隨手采摘艷紅的野草莓，深褐的小蘑菇，碧青的漿草……

然后在河邊，依著一株老樹安靜地坐著，享用野果和昨夜烘焙的小圓餅。然后，就在發黃的紙簡上，寫字，成行的是詩，滿篇的叫故事，零零落落的是我的心事……

晚上，在一盞溫暖的燈下，有一杯91度的咖啡，有一卷喜愛的書籍，有一段循環往復安靜的音樂……讀著，品過，在輕柔低緩的旋律中，迎來睡眠。最好無夢，或者有一個像輕煙一般飄渺的夢……

昨 晨

下雪了！

在遙遙的呼喚中，在近乎失望的等待中，姍姍而來。

今早的鳥兒，叫得有些急促，更脆一些。

起身時，也并未覺得特別的寒涼。

所以，都是在不經意間，她無聲無息地潛行而至。

從校門口到食堂，不到50米的路途，我走得極為緩慢，就為了和她多親近一會兒。

操場上沒了孩子們的蹤跡，校園外的馬路上，行人匆匆，偶爾駛過車輛的汽笛聲點綴著這個寒冷的早晨…………

雪花不小，她們在空中輕盈地旋舞著，笑著撲進我的懷中，或者在我的發間、眉上嬉戲，全然不顧化身為水……

潔白晶瑩、玲瓏無瑕，輕輕地停歇在我的手心。還未及看清她的笑容，就化作一滴水珠兒，小小的，透亮。是春天的淚吧？她想告訴我什么呢？與冬的廝殺？同夜的相約？和風的邂逅？還是遺憾著遲來的情愫，愧疚著想念她的祈盼？

她的生命，如此的匆匆，不及一個時辰，就沒了她婆娑的身姿。

雪，驚鴻一般，掠過這個寒冷的早春。

春雪落地，化身為春水，滋潤土壤中那些沉睡的生命。她們，義無反顧。

命 運

這盆植物，我們叫它橡皮樹。大概是因為耐活吧，它到我家都十年了。入秋時嫌有的葉子有殘損，加之形態不好看，家人就進行了修剪。現在的葉子大多是新生的，碧綠晶瑩。

不過，我不是要你看它。注意了么？樹根的右側，有一片掉落的葉子，無人照料下，竟然生了根，還生發出小小的、更嫩更綠的葉兒，像一小簇綠瑩瑩的寶石，煞是可愛。多頑強的生命啊……可是，那落下的葉子，顏色已經黯淡了，開始枯萎了。盡管這樣，我想它一定是快樂的，因為它延續了生命，獲得了新生。

再細看看，樹根的左邊也有一枚落葉，更肥厚一些。但由于落下時，葉柄沖上，接觸不到泥土，所以失去了生根發芽的機會。目前看上去，仍是那么肥厚，富有生機。可是不難想象，隨著時間的流逝，它逃脫不了枯萎或腐爛的命運。而且，什么都沒有留下。你再也找不到它存在過的任何一絲絲痕跡。怪它么？顯然不應該。要怪，就只能怪命運了。或者飄落時的姿態就決定了它們不同的命運……

我不忍，于是將它拾起，將葉柄輕輕插入泥土。能不能、舍不舍得用最后的能量去獲得新生，就看它的了。

你瞧，有時，命運也會在不經意中悄悄改變，在某一時刻遇到某人，或者是一只反覆命運的手……

早春夜雨

昨夜落雨。

安靜地偎在床頭，把手機里的音樂調得低低，留一只耳朵專注于窗外的雨聲，想象園子的景物。是《雨夜的浪漫》，溫婉的提琴和纏綿的吉他相互應和，填滿了每一個肝腸寸斷的間歇。而窗外的細雨一如淺淡卻貼切的背景，幽幽地落著。

想著，那流水旁的一株株柳，默默地佇立，干枯的枝條一點點吮吸著雨水，然后，一點點柔軟起來，輕輕地舒展、搖擺，釋放郁積了一個冬天的傷懷痛楚。可是，那些憔悴的草，卻只是在冷雨中瑟瑟顫抖著，它們僅存的最后一點熱情已經無法抵擋這太早的春寒。在支撐過這樣一個漫長的冬季后，在春天就快到達身邊時，萎靡在春的腳步旁……多少的遺憾，多少的不甘……

這樣想著想著，心中說不出是欣喜還是痛楚。一草一木，都有自己生命的軌跡，喜悅也好，傷悲也罷，都是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體驗，如同你、我，每一個人。那就去靜靜享受命運賜予我們的一切。

窗外，雨還在落。你聽出了幾分歡樂？幾分憂傷？或許已經幻化進這雨夜的旋律，隨草吟唱，伴柳婆娑一夜。

作者簡介：

王霞：曾用筆名遠村，南京市某校教師。1985年發表處女作。南京市作協會員。《圓明園斷想》《南朝石刻》《荒原之星》《噠、噠、噠……》《除夕之夜》《少女札記》等作品散見于《詩刊》《青春》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