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對理論的鄙薄,是當下藝術難成參天大樹的原因。雖然“大師”滿天飛,東涂西抹幾筆,靠鉆營、投機和暗箱操作、拍賣行假拍等,就想一夜成名,然而專業知識的匱乏,文化修養的欠缺,筆墨功夫的不足,常給人以“盛名之下,真實難符”的印象。
這是我為什么特別喜歡青年畫家李合民的原因,他在高校任教多年,以美術史家的眼光甄選取舍,從藝術哲學的角度觀察聆聽,持傳統文人的氣度從業行世,這無疑為他的花鳥畫創作筑就了堅實的基礎。
二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考察一個人,看他取法的尊師和引類的朋友,大體能知其八九。
認識李合民,純屬偶然。在我和西北師大美術系教授師云先生不多的幾次交往中,合民都在,他以弟子的身份,代師應酬,顯得謙恭“厚道”周謹。他對師云先生的尊重、關切,幾近細致入微,讓我十分感動。師云先生雖年望耄耋,卻藝境大進,其花鳥畫創作別開新面,傳統而不泥古,創新而不怪異,把東方藝術的韻味和西方藝術的技法融為一體,籠罩在他渾厚的傳統文化氛圍之中,與意境幽遠的詩詞、散淡蕭疏的書法一起,突現出花鳥畫這種傳統題材的時代氣息。正是在這一點上,合民對師云先生崇高的德望、精湛的技藝和高雅的審美取向有高度的認同感,并從中汲取大量的藝術營養。不獨在書法藝術的體悟、繪畫技法的承繼、文化修養的關注等方面,尤其在藝術理論的探究上,用力甚深。這既為高校美術教育所必須,也是合民花鳥畫創作尋求提高和突破的支撐點。
三
偉人說過,沒有理論武裝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能打勝仗的。繪畫也大概如此。
翻開世界藝術史,古今中外的藝術大師們,無一不在理論上有所建樹。或片言只語,或著書立說,或往來酬答,或案記題跋,闡發的精辟,論述的深邃,如霧海航燈,醒人耳目。理論的自覺,是引領藝術家創作不斷取得突破的巨大力量,石濤如此,齊白石如此,舉凡大師巨擘,蓋莫能外。欲求創新獨造而無理論自覺指導,那是不可想象的,如盲人騎瞎馬,除了隨世俯仰,焉有所為?
李合民的可貴,正在于他對理論的不斷探究。花鳥畫是傳統題材,千百年來已形成完整的審美意趣,創新架構和表達程式,要推陳出新十分不易。劇烈變化的時代,對包括花鳥畫在內的傳統繪畫藝術提出強烈的要求,以古開新也罷,借外突變也罷,必須在堅守傳統中尋求突破,雖然十分艱難、艱苦甚或艱危,但必須如此。這是時代的必然,舍此別無他選。
四
李合民顯然理解這一點,這是他理論自覺的表現,在花鳥畫創作中,他試圖努力尋求突破,在傳統和現代激烈的對抗中,用藝術尋求表答的契合點。象征性,正是他從花鳥畫比德美學的傳統中提取的藝術元素,他筆下的花卉飛禽,既是自然物象的喻體,更是傳達時代精神的符號。他的梅蘭竹菊,既有傳統的余緒,更著眼當下時代的呼求,是對商業大潮下道德失范的抵抗和對傳統美德的挽救。尤其是鷹,那種卓然不凡、睥睨紅塵的霸悍之氣,讓人精神為之振奮,并產生強者歸來、蟲虺一掃的諸多聯想。顯然,理論的自覺給了他藝術的自信。而自信,是藝術成長不可或缺的一個要素。
五
有道是,感覺到了的東西我們不一定能夠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東西我們才會更深刻地感覺它。這個“深刻”就是理論的自覺和行動的自信。
當然,我們不是苛求畫家都要成為理論家,或是理論家都要成為畫家。但畫家需要理論的指導當是不刊之論、不二法門。畫家既用體悟的理論指導創作,又不斷把自己的創作體驗升華為理論,反饋創作,形成藝術自信,像石濤、張大千、齊白石、石魯等大師都如此。我們不會要求畫家都成大師,但取法大師的成功之道,卻可以讓畫家抖落俗塵,循道精進。
李合民的花鳥畫創作正在探尋自己的道路,雖然取得不俗的成就,但理論的自覺還未完全兌換成藝術創作的高度。理論與實踐之間還有不小的差距,要消弭這個差距,躍上藝術巔峰,除了理論因素外,還有藝術家個人氣質、稟賦、才學、修養等諸多方面的因素。處囂攘之世而能鎮靜,立浮躁之秋而能篤定,不湊熱鬧,不慕奢華,一心教書育人,鉆研繪事,合民像他的恩師師云先生一樣,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繪畫,這在當下是難能可貴的。
合民還年輕,我們有理由寄希望于他的花鳥畫創作,能升入中國美術未來燦爛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