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汪氏家族以軍功崛起于金夏戰爭之際,興盛于元朝,延續至明代。史學界對此家族的歷史褒貶不一。以軍功起家的汪氏家族文化特征大致有三點:文化多元,蒙漢一家;文武兼備,重視文教且數代不衰;同時,對隴右文化的推動作用也不容忽視。
[關鍵詞]汪氏家族;隴右文化;邊疆文化
[中圖分類號]K82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10-0012-02
汪氏一族在元明時具有顯赫的地位。《元史》為汪世顯父子四人作傳。20世紀70年代對汪氏元明墓群進行了科學發掘,對出土文物進行了系統整理;加上同時期對漳縣汪氏族譜的校勘,使得對汪氏家族的研究獲得了一些實證資料。一些學者將傳世文獻與出土資料相互印證、補充,使得研究更深一步。目前對汪氏家族的研究多涉及軍功、族屬、官職、文化、民族關系、政治地位、家族興衰等,已形成相當規模的論文、專著和地方資料匯編等。筆者意圖通過汪氏家族軍功起家的歷史過程,從三個方面把握該家族的特征,進一步探討汪氏家族的文化貢獻。
一、軍功起家
隴右汪氏崛起于金元亂世,所在之地民風尚武。他們以軍功起家,有“三王十國公”的家族勛德史,其家族勢力之大、延續時間之久,隴右罕見。
汪世顯本是金朝舊臣,1235年,汪世顯降蒙是家族發跡的關鍵一步。時值宋、金、蒙對峙時期,當時的形勢是,宋自南渡后開始一系列的恢復措施;金滅遼之后實力大為削弱。1234年蒙元滅金,蒙元實力大增。在蒙元滅金前,它的戰略是通使與南宋議“假道”(大致在隴右一帶),聯宋滅金,繼而從陜西轉向四川,入蜀而滅宋,統一全國。因此“假道”的戰略意義重大:其一,蒙滅金可直抵金之腹地;其二,從長遠來看,滅金以后南下是當務之急,蜀以“三關為門戶,五州為藩籬”,蒙元攻宋的戰略方針決定了隴右戰略地位的特殊性,它成為聯系陜西、四川的拐點;其三,此地是金、宋、蒙政權邊緣地帶的交織點,形勢復雜,但各方力量在此地相對都不是很強。汪世顯在此經營多年,有一定的根基,所以汪的動向,尤其在宋蒙對峙時期顯得格外重要。面對金“宗祀已矣”、大勢已去的局面,汪世顯開始自謀出路。他數次通過制置使趙彥吶向南宋傳達歸降之意,怎奈南宋無視北方形勢的變化,仍采用閉關政策,對這種歸降者一概拒絕。世顯堅守鞏昌日久,權宜之下最終投降蒙元。史書記載:“(闊端)皇子大悅,承制錫世顯章服,官從其舊。”①汪世顯歸降蒙古,甘當蒙古收復天下的“馬前卒”,而汪氏家族亦自此興盛。
汪氏一族軍功卓著。汪世顯起家之時便坐鎮鞏昌,元初設鞏昌統帥府,轄鞏昌、臨洮、平涼、慶陽四府,秦、寧等十五州。鞏昌是他們的根據地,也是其政治活動中心。汪氏族人有六代十二人均坐鎮大本營,有效控制區遍及“秦鞏二十四州”。四川是蒙古攻宋的主戰場,蒙元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汪氏族人憑借其勇猛與智慧,在興、沔、利、閬、綿、劍、潼、遂、彭、漢、成都、嘉、眉等地作戰屢立奇功。釣魚城作戰、運山作戰更顯得有勇有謀,同時深入河西走廊,穩固了大后方。汪氏累累戰績讓蒙元統治者大為欣慰,不斷對其加官進爵。在1259年蒙哥汗駕崩、拔都與忽必烈之間展開的皇位爭奪戰中,汪良臣大戰六盤山,汪惟正運籌帷幄掌管軍需,平定了關中阿里不哥叛亂,血戰山丹,使得忽必烈奪位取得絕對優勢。忽必烈大加稱贊,汪德臣、汪惟正更是被委以重任。汪氏一門以鞏昌為中心兼秦隴、四川、陜西及河西地帶的勢力范圍由此確定,政治地位更加提升。汪氏幾代人嘔心瀝血在疆場建功立業,后代用心經營家業,使汪家軍威名遠揚于世。
二、汪氏家族的文化特征
(一)文化多元,漢蒙一家
汪氏族屬自明代起就有爭議,其復雜性也能說明他們的文化多元特征。關于族屬問題,說法大致有三:第一種說法是“汪古說”。《元史》載“(汪氏)系出汪古”,據考證元代汪古族是指金元時期的陰山以北族,其基本成分是由操突厥語的各部人結合而成,又譯為旺古、汪骨等。《新元史》、《蒙兀兒史記》及楊奐為汪世顯所作碑文中亦取此說。第二種為漢人說。最早是明初楊榮所作《汪氏族譜序》中提及,汪世顯是唐越公汪華第三子汪達的后裔。其后,汪釗墓志卻有“其先徽州府歙縣人”,有不少學者傾向這一觀點,如有學者認為汪氏是有蕃化特征的漢人;也有專家分析汪氏族譜形成指出汪氏族譜與徽州族譜通譜之事,并說明族譜有改篡訛缺之嫌疑。第三種說法以藏族學者為代表,認為汪世顯系出吐蕃戍邊大師韋·嘉年恐洛的后裔,這也是當前較新的一種說法。由于元代漢人(與蒙古貴族征服者親密接觸的降蒙軍政官員、宿衛士和被擄私屬等)改姓蒙古名者不在少數,加之自古隴右區是民族成分眾多、政權更替頻繁的邊疆之地,甄別汪氏的族屬困難很多。
汪氏元墓群也是一個多民族文化融合的范例。汪家墳塋坐落在今甘肅省漳縣城南5里處的徐家坪,歷經14代370余年。塋區內分布有數百座汪氏家族墓葬。汪氏元墓群的墓葬形制與蒙古人的殯葬方式不同,方形墓室,圓形穹窿頂,既像漢族傳統的磚木結構殿堂,又像一個蒙古包。
(二)文武兼備,尤重文教
汪氏家族注重個人修養,族中不乏文武全才。汪世顯、汪忠臣、汪德臣、汪惟正四人的神道碑均出自當時一流的文章大家之手。汪氏族人文武全才、風流儒雅士子不在少數。與其家族往來者,文人墨客、權勢顯貴居多。王惲與汪惟正有交情,曾贈詩稱贊:“隴西名將相山東,與別諸侯總不同。隴右風塵天一柱,將壇恩禮漢元戎。”
汪氏家族為地方文化建設做出了突出貢獻。據當地的縣志記載:“文廟右府儒學召良面坤,元中統初年都總帥汪世顯建也,世顯孫有成增修。”②汪家人設義學,“集儒生,備講習”。《成縣志》中對汪氏后裔汪滸中進士就有著詳細記載。汪惟正不僅建義學,還建成了當時甘肅乃至西北最大的私家藏書樓——萬卷樓。據喬今同先生對石碑《萬卷樓記》的考證,藏書多達2萬余冊,圖書、琴、劍、鼎、硯、珍玩,橫列其間。據分析,汪氏萬卷樓所藏無疑是宋元善本,也不排除藏有以前印本、抄本的可能。
汪氏家族的信仰呈多元化。汪氏族人有信仰佛教的,汪惟益曾為高僧嚴大教專門修建寶慶寺,現有為佛教所用的皈依罐和韋駝銅像的文物出土。《仁壽山間侯朝碑》記載了汪德臣建南山寺(即現今隴西縣鞏昌鎮仁壽山南山道觀),并請師作蘸父靈儀與之后汪延昌修繕等事。
(三)歷經四朝,數代不衰
民間有“富不過三代”之說,而汪氏家族歷經西夏、金、元、明四朝,興盛14代。太史虞集曰:“予觀于功臣之家,以世業顯榮者,固多。得統其軍,世守其地,惟汪氏。或曰:‘道家忌三世為將。汪氏之德必有大過人者,其言信歟。’”③翻閱汪氏族譜,孝悌、貞烈、忠義事跡甚多,族內團結和諧有序。先說孝悌,自古以來百善孝為先。汪世顯雖身在戎旅,但對于尊崇孝悌之事決不怠慢。汪惟正“居家事母極其孝愛,待親戚、宿將、叔伯、甥舅恩禮浹洽,皆得其歡心”。④汪惟正平叛獲得獎賞,為母親向王妃請賞,王妃賜其母珠絡帽衣,并贊嘆汪惟正孝行。再說貞烈,若說家族門風正派,必有婦人守德之規。汪惟正夫人、汪惟賢夫人的墓志銘中都有稱贊其賢淑之詞。乾隆年間《隴西志》貞烈篇記載說:“白氏百戶汪溶妻,溶卒,白年二十七,蓬首垢面書織夜績,以鞠孤□長,能孝以奉母,隴西士論曰:‘有節母乃有孝子。’”三說族內和睦。汪忠臣是汪世顯的長子,他本應是汪氏家業的繼承人。父降蒙后,他作為人質留于太宗處,隨父攻打成都,中埋伏,保父突圍;攻苦竹,飛崖如蝶,進嘉陵,供應其弟。并在汪德臣、汪惟正的努力下,汪氏家族迎來最興旺的時期。后人對忠臣有贊:“有諸季,終其身竭力竭才羽翼之,人無可間。”⑤由此可見,汪氏一族注重族內文化確是實情。
三、汪氏家族對隴右文化的推動作用
隴右歷史文化資源具有源頭性、開放性、民族性、邊疆性等特色。汪氏家族的文化不僅受到獨特的歷史文化和地域的影響,而且也有深刻的時代烙印。
(一)促進民族融合
汪氏家族文化中表現出的民族融合具有雙重性。時逢蒙元入主中原,蒙漢矛盾尖銳的社會轉型期,又處在多民族混融、遠離中原的地區。但汪家人將種種差異巧妙地融合,使矛盾緩和。首先汪世顯降蒙元,保全24城數10萬人生命,而金朝守軍(今甘肅會寧)將領郭蝦蟆頑固抵抗以致屠城,百姓遭殃,相比之下汪世顯是有功勞的。其次,汪氏家族的族屬不清,無論是汪古、漢人還是吐蕃后裔,就目前而言,大家都認同一點,即汪氏人漢化明顯。從族屬之爭引發對該家族的文化思考,他們兼具多民族特點于一體。如果說汪世顯降元是促進民族融合的物化表現,那么這種促進各民族間內部文化的融合更是不易。
(二)推動邊疆文化
隴右地處三大高原的過渡地帶,它西接青藏高原,北連內蒙古高原,南鄰秦巴山區,獨特的地理環境天然造就了其文化的多元性與過渡性特征。加之歷來隴右一帶民族關系復雜,文化較中原地區而言相對落后。汪氏在經營隴右這段時期,創造了一個比較穩定的環境,以開放的心態接納各種文化。他們興學重教、禮待文人、收藏典籍、廣結善緣,對當地文教與民風都有積極影響,可謂隴右奇葩,是推進西北地區各種文化匯聚兼容和創新的典范。
當然,在汪氏家族的發展過程中,并不總是完美無瑕。比如,他們的后代有意改篡牒譜,攀高枝抬身價,被后人恥笑。由于頻繁易主,錢大昕在《十駕齋養新錄》中曾譏諷:“以他們偏裨戧主帥,背君嗜主,乃小人之尤者。”也有人把他們比作是游刃于賭博和武力間的暴發戶,沒有深厚的根基……其實這些“污點”使得我們對汪氏的認識更加真實。有趣的是,至今在漳隴一帶廣為流傳的關于汪氏的傳說多是渲染汪氏揭竿而起針對元朝的“謀反”故事,人們賦予汪氏英雄色彩。這種民間集體記憶與史實的沖突又能展現幾分史實以外的真實性?這也反映出汪氏家族在當地的社會影響力。
[注 釋]
①宋濂:《元史》卷155《汪世顯傳》,中華書局1976年版。
②乾隆《隴西志》卷3《建置·學校》。
③虞集:《虞集全集》,《隴右王汪氏世家勛德錄序》,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472頁。
④張維:《隴右金石錄》卷5,蘭州古籍書店1990年版,第31頁。
⑤李修生:《全元文》卷8,江蘇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60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