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敦煌文獻中存有大量的佛教歌曲,這些保存下來的豐富的佛教歌曲對研究當時佛教的傳播情況及傳播盛況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另外,這些佛教歌曲對今天佛教歌曲的研究仍有重要意義,是今日佛教歌曲追溯的源頭。本文對敦煌文獻中記載的佛教歌曲的抄寫背景及抄寫方式作了具體論述,希冀對今后此方面的研究有所裨益。
[關鍵詞]敦煌文獻;敦煌佛教歌曲;抄寫方式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12-0043-03
何謂敦煌佛教歌曲?簡而言之,就是寫錄在敦煌文獻中的佛教贊歌與曲子。這些歌曲具有明顯的應用價值,可能施于各種禮懺、法會、宣講等活動,并與經典贊偈、講經變文、禮懺文及各類佛事儀禮文書有著密切的關系,甚至是促成其儀式的展演和推進,或者發揮演藝效用的關鍵元素。雖然,大多數并未標示其所采用的曲調名稱,①更不見相關曲譜,但是留存下來的豐富的歌詞,不僅可以見到當時創制佛教歌曲的殊勝景況,更具有探索歌詞形式、內容意蘊、應用效果等方面的價值,無論在宗教文藝或世俗的聲詩、曲子詞研究上,都可提供許多解決問題的線索。而少數至今仍在佛教法會活動中演唱的歌曲,②雖其采用的曲調經長久以來音樂環境的變遷,應該早已不是原貌,然這沿用千余年的歌詞,仍具有儀式與弘教等實際意義,對于今日佛教歌曲的研究,亦可由此追溯源頭,進而探索時代變遷與佛教歌曲應用的關系。不過,關于敦煌佛教歌曲確定始發制作的時間、流傳應用的年代,乃至于創制緣由與應用目的,由于得見題記作者名字的曲目不多,因此,大多數必須通過其他線索,例如寫卷抄寫狀況、歌詞內容與形式來探尋。但即使是如此,仍可見若干凈土與禪理贊歌集,不僅題有制作者名,甚至有制作緣由(依據)等相關說明,自然可以為其制作的年代與用途定位,如P.2963在諸贊歌歌詞之后有跋一篇,說明《凈土五會念佛誦經觀行儀》上、中、下三卷的相互關系,以及法照大師的撰述因由:
上來依諸圣教,略述贊揚五會法事軌儀,以為三卷。前之兩卷,其有明文,意淺群疑,歸心凈國。眾等若念誦贊了,即依前卷回向發愿文,即便應知。時大歷九年冬初十月于北京龍興寺,再述凈土念誦觀門,滓騰神凈,方證妙覺之圓明,共處蓮花之會。
由此可知,法照和尚于大歷九年(774)于北京(太原)龍興寺,③再次傳揚“五會念佛”的贊誦法門,并且行諸文字。此外,還有些卷子題有抄錄的時間,如P.2963在跋后尚有《凈土五會念佛誦經觀行儀卷下》的題記,此題記之后,另以小字題:“時干祐四年,歲次辛亥,蕤賓之月,蓂彫十三葉,于宕泉大圣先巖寺講堂后彌勒院寫故記。”可見此卷抄寫年代在五代后漢與后周之際。④因而,可見部分凈土歌曲從制作到流傳于敦煌的時間區位。至于其他寫錄佛教歌曲,且有明確時間題記的卷子,大多分布在唐懿宗咸通到宋太宗太平興國年間,則可顯現這些歌曲施于敦煌佛教活動的對應時間。
敦煌佛教歌曲的抄寫方式:寫錄佛教歌曲的卷子,超過200余卷,有集錄多篇歌曲者,也有抄寫一二篇者,還有許多附載于其他文獻(如經典、禮懺文)的情況,各種抄錄方式,可能關系到歌曲存在的價值。而同篇歌曲常有出現于不同卷子的情形,其相關聯結的文獻、順序,可能有所不同,于具體表現的象征意義上,也有造成差別的條件;此外,卷子的形態有長卷軸、單張、冊子裝等不同形貌,殘破與完整的狀況也各自不同,在關于寫卷與歌曲的探究中,都將別具意義。然而,以佛教歌曲本為應用而生,因此,在分類的考量上,還必須重視抄寫因由及其功能性的問題。有些顯然經過刻意安排,甚至就是為了適應于某項特定的活動,乃至題記編輯的法師名諱;有的寫卷則僅僅考慮實用方便與否,未顧及歌曲的內容,叢抄而成;還有適應隨時需要、便于攜帶的單張;此外,尚有眾多不明抄錄原由的雜抄。而在兼顧抄寫樣貌及功能性的原則之下,本文將敦煌佛教歌曲的抄寫方式分為以下四類作說明:
一、佛教歌曲集
這是全卷或卷內叢集歌曲,顯然是經過刻意安排,編輯而成,且有明顯編寫的體例,可搭配運用于某些特定的場合,甚至已標定名目,專用于一,并有歌曲運用之相關說明者。如P.2066《凈土五會念佛誦經觀行儀》卷中,以及由P.2250和P.2963,去其重復部分,可相接成集的《凈土五會念佛誦經觀行儀》卷下。這是目前可見最明顯編定成集,并且標明特定用途的一部歌曲集。而有許多聯抄凈土歌曲者,疑似為《觀行儀》之殘葉或摘本。而《大正新修大藏經》第47冊,據德川時代刊大谷大學藏本及正保五年刊宗教大學藏本,所刊定之《凈土五會念佛略法事儀贊》,則可與之對照。⑤此外,尚有針對特定活動而輯的布薩短偈集(書于單張紙的S.2580及P.3221)、依特定主題曲目所輯的百歲篇集(S.2947、S.5549及冊子本P.3821)、勸說出家與道場經驗的歌曲選集(如S.0779、S.1497、S.1947等卷皆以《早出纏》、《樂入山》、《樂住山》、《辭道場贊》等贊歌曲子為中心,再聯綴若干勸人出離凡塵、安住于道場修行及描寫道場生活的歌曲)、禪宗詩贊《心海集》殘卷(S.3016、S.2295等卷,以其聯章及套語運用的情形觀之,此集之詩贊可能可以供作演唱之用)、禪師與衛士逢遇歌曲集(S.3017、S.5996、P.3409等卷將六禪師與七衛士相逢對贈歌曲聯綴而成的歌曲集)。另外,有些聯抄主題相近歌曲二至三篇的殘卷,也可能原為歌曲集。
二、佛教歌曲叢抄
全卷或卷內叢集歌曲,但所聯收歌曲內容差異較大,難以斷定是否經過刻意安排,或可運用于同一場合,甚至多有雜列他文、非關佛教之俗曲,或有佛教歌曲分列兩面、字跡不同、倒寫的情形。其中,最常見的是泛凈土歌曲叢抄,這是以零散的凈土歌曲為核心,卻聯抄許多其他主題的歌曲,如S.0370及P.2483皆以若干凈土贊聯抄《五臺山贊》、《太子五更轉》等篇;上博四八(41379)則以數篇凈土贊聯抄《較量坐禪念佛贊》、《十二時普勸四眾依教修行》、《九想觀詩》、《白侍郎十二時行孝文》等。此外,還有凈土、五臺、勸說出家、道場經驗、說禪論理等不同主題歌曲叢抄的現象,如S.6631正面為《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背面有《歸極樂去贊》、《蘭若贊》、《四威儀》、《臥輪禪師偈》、《香贊文》、《游五臺贊文》、《辭父母贊》、《義凈三藏贊》、《唐三藏贊》、《九相觀詩》、《和菩薩戒文》、《羅什法師贊》、《維摩五更轉十二時》等多篇主題迥異的歌曲;S.5572為冊子本歌曲叢抄,有《三冬雪詩》、《散華樂贊文》、《出家贊文》、《辭道場贊》、《法身禮》、《向山贊》、《高聲念佛贊》(釋法照)、《極樂寶地贊、《嘆彌陀觀音勢至贊》(釋法照)、《西方十五愿贊》、《四十八愿贊》、《隨心嘆西方贊》(沙門惟休述)、《父母贊文》等篇。其他尚有許多異主題歌曲二聯抄、三聯抄的情形,則顯示歌曲在實際運用上的隨機性與多樣性。
三、散篇佛教歌曲
單獨存在的散篇歌曲,有的是夾在各式佛教典籍之中(如經論、禮懺、講經文、寺院帳冊),有的可能是某些歌曲或叢抄的殘段,還有一些則是抄在單張卷上,該卷僅抄錄一至二篇歌曲,或同一篇由正面寫至背面的情形,這可能是方便隨時于法事中運用的歌曲散張。因此,它們存在的情形是多樣而復雜的,甚至有些夾在某些大部典籍之中,且未題(或本無)名稱,而不易察覺。其中有單純的單曲單張,例如S.0382與S.0447均為單張書寫五言《大乘凈土贊》 (即《法鏡臨空照》),且兩卷均僅寫此一贊歌,未聯他文;S.0427則為單張兩面抄之《禪門十二時》,由正面直書至背面,歌曲名稱于首尾(分屬兩面)均有題寫,未聯寫其他文字;P.3061、P.3065與 P.3817皆為單張,且僅寫《太子入山修道贊》,未聯其他文獻,這些都似乎意味著歌曲以散篇方式流傳的可能性,也象征其被擇取運用的靈活性與便利性。而P.3604亦為單張單歌曲,卷首題“十二時”,卷末有題記:“維大宋干德捌年,歲次庚午正月廿六日,敦煌郡書手兼隨身判官李福延,因為寫十二時一卷,為愿”。則顯示發愿書寫也是形成單張的原因。此外,還有許多單歌曲殘卷(全卷僅見殘曲),以及與佛經及各類應用文書聯抄的單篇殘卷,其個別展現的樣貌,亦可能提供探索歌曲多方運用的線索。
四、歌曲與他文聯抄
除了單張抄單曲或全卷作歌曲集(或叢抄)外,敦煌佛教歌曲常與其他文獻聯抄,而聯抄方式與文獻性質也豐富多樣,有的文獻是配合歌曲而存在的,有的則是歌曲附屬于該項文獻,有的則是兩者同屬某種場合運用,還有兩者完全不相干的情形,這些都可能影響到佛教歌曲于實際運用上的作用與效果。有關這復雜多樣的同卷他文,分類列舉如下:
(一)歌曲解說
針對所抄的佛教歌曲,寫有相關解說,并表明歌曲實際運用原則的寫卷,以P.2066、P.2250、P.2963三卷拼合而成《凈土五會念佛誦經觀行儀》卷中及卷下的部分最為豐富。
(二)世俗歌曲
若從音樂(曲調)運用的來源而論,佛教歌曲與世俗歌曲應是處在相同的音樂文學發展環境中,則相聯抄寫似乎也難避免。如P.3821冊子本,有佛教歌曲《緇門百歲篇》、《丈夫百歲篇》、《女人百歲篇》、《百歲詩十首》、三種《十二時行孝文》、《白侍郎十二時行孝文》等,并抄曲子15首,包括《感皇恩》、《蘇莫遮》、《浣溪沙》、《謁金門》、《生查子》、《定風波》等曲調,內容涵蓋稱美帝王、寫幽居生活、出世思想、懷才不遇等方面。
(三)佛教經律論文獻
除了與相關經典作對應,亦往往具有實用上的價值,例如誦完《阿彌陀經》,即唱誦相關的極樂凈土贊歌,而誦經與唱贊的搭配,既是共修法會常見的主要內容,經、贊同抄,也就經常可見,如S.5581《佛母經》即聯抄《佛母贊》。不過,也有未必密切相關者,如S.5539有《十空贊》、《出家贊》,《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夾于二贊之間;Дx.1009冊子本,則見《續命經》與《五臺山贊文》聯抄。
(四)講經文、禮懺文等佛教活動文獻
講經文(變文)有韻文歌詞鋪衍故事,禮懺文則有禮贊偈(如無常偈、回向偈)雜于其中。因此,兩者在實際運用上,自然皆與佛教歌曲密不可分,甚至有許多相互糾葛之處。而佛教歌曲與講經文、禮懺文聯抄,也就有同等作為備用,甚至實際搭配運用于同一場合的意義。如S.5572為冊子本佛教歌曲叢抄,有《法身禮》寫于其中的《辭道場贊》和《向山贊》之間;B.8371(乃74)寫錄的內容是《無相禮》、《金剛五禮》、《辭娘贊》、《涅槃贊》、《南宗贊》;S.2204《董永變文》之后,接《太子贊》、《十無常》、《父母恩重贊》、《十勸鉢禪關》等歌曲。
(五)儒、道、摩尼教文獻
在民間常見雙重或多重信仰現象的敦煌,有佛教歌曲與儒、道、摩尼教典籍聯抄,然觀其主、客關系,發現儒、道、摩尼經典,大多較為工整(佛教歌曲接之于后或背面),有些外教典籍遭到拆斷(依佛教歌曲的完整性而斷),可能是寺中僧人、信徒為臨時雜抄佛教歌曲之所需,而以儒、道、摩尼教典籍的空白處或背面書寫,與實際演出的安排上沒有關系。如P.2563正面為《莊子》殘篇,其內容屬于《大宗師篇》,背面為《樂入山》、《樂住山》、《散花林》三篇佛教歌曲。
(六)民間法事應用文獻
敦煌卷中經常可見為亡人追福文、臨壙文、印沙佛文、愿文等復雜多樣的法事應用文獻。而這些普及于民間的法事應用文獻,多有聯抄敦煌佛教歌曲的情形,這有可能具有實際運用上的意義,但也可能只是方便叢抄一卷,以備不時之需(故時而雜寫書狀契約等雜文)。如S.1441正面為《勵忠節抄卷》,背面除了《鹿兒贊》和《云謠集》雜曲子之外,尚有《二月八日文》、《患難月文》、《維摩押座文》、《印沙佛文》、《燃燈文》、《慶陽文》、《贊功德文》、《慶經文》、《愿文》、《患文》、《難月文》、《亡父母文》等法事應用文獻。
(七)各類應用文
有些佛教歌曲與轉帖、契約、帳目等應用文書聯抄,這可能是敦煌地區寺院紙張不足,而將轉帖、契約、帳目寫于原本寫有歌曲的紙上;反之,也可能為臨時法事應用,隨手取原應用文書卷,寫上佛教歌曲。而這些應用文書雖與佛教歌曲應用場合無有直接關系,卻有了解活動緣由、參與人員、經費運用等背景因素,進而了解寺院經濟、社會關系的參考價值。如S.3287歌曲正面有《早出纏》、《樂入山》、《樂住山》,背面則有人名及嫁娶資料;行人轉帖于S.4504與《愿歌》(擬)、《五臺山圣境贊》、《六波羅蜜詩贊》、《上從兜率降人間詩》等聯抄;于P.3286則與《十二時》(普勸四眾依教修行)同卷。
(八)文學類雜文獻
與敦煌佛教歌曲聯抄的文學類文獻,除了前文已言及的講經文(變文)與歌謠俗曲之外,還有童蒙文書、功德文、因緣記、詩、佛門箴言、故事賦等,如P.3168為一寫有《女人百歲篇》的單張,但是背后有《千字文》與若干雜寫文字;P.3054《緇門百歲篇》與童蒙識字用的《開蒙要訓》聯抄;《晏子賦》為齊國晏子出使梁國的故事,寫于P.3821冊子本,與《緇門百歲篇》、《丈夫百歲篇》、《女人百歲篇》、《十二時行孝文》(四種)及曲子15首(如《感皇恩》、《浣溪沙》、《定風波》等)聯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