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家塬戰國墓地出土的動物紋黃金飾件,其構圖藝術是我國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吸收中原先進冶金技術,受斯基泰動物紋藝術影響而創造的,其文化性質是草原文化自動向西傳播交流、相互影響的結果。
[關鍵詞]馬家塬;戰國墓地;動物紋黃金飾件
[中圖分類號]K876.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12-0054-02
位于甘肅省天水市張家川縣的馬家塬戰國墓地自2006年開始發掘以來,在墓葬隨葬車輛和墓主身上,發現了一批精美的帶有草原游牧文化特點的長方形動物紋黃金飾件。①本文就這些動物紋黃金飾件的紋飾、來源、文化屬性進行分析、梳理。
一、馬家塬戰國墓地出土的動物紋黃金飾件
從已經發掘墓葬出土的動物紋黃金飾件來看,比較典型的有金大角羊形車飾、金虎形車飾、金帶鉤、金獸面飾和金腰帶飾等。②
金大角羊形車飾(M16),③以薄金片剪切鏤刻成形。垂首,頜下有須,四足交錯呈行走狀。頭頂部有花邊形大角,與上翹的尾相連,大角前部有向下彎曲的小角,后部也有突出的角狀物。在背部有彎曲的角狀物。身上有鏤空的卷云和弧邊三角形,并鏨刻圓點。
金虎形車飾(M16),以薄金片剪切鏤刻成形。昂首,虎牙外露,四足交錯呈行走狀,尾上卷。身上有鏤空的卷云紋,腿部有鏤空的三角形和弧邊三角形,唇部、頸部和尾部鏨刻圓點紋。
金帶鉤(M14),2件,第一件高6.1厘米,厚1厘米,鉤首為長頸龍首,身為獸面方形,球形凸眼,額、鼻、嘴呈卷云紋狀,置于墓主左手。第二件鉤首亦為長頸龍首,鉤身雙龍對稱纏繞,置于墓主右手。高9厘米,厚1厘米。
金獸面飾(M14)2件,以薄金片錘鍱而成。正方形,獸面似虎,耳上豎。高1.5厘米,寬1.5厘米。
金腰帶飾(M14)1組(17件),由兩端相對的獸形帶飾和15件雙“S”形鳥形飾片組成,四角有孔。以薄金片錘鍱而成。獸形帶飾為獅噬羊圖案,獅口噬一羊,羊首翻卷向后;后足踩一羊。獅的鬃毛和尾在虎背彎曲成相背的鳥首,獅口部和頸部飾羽狀紋,前足和身體前部各飾羽狀紋一組。長9.7厘米,寬6厘米。雙“S”形鳥形飾中心為圓珠紋,四翼展開。有圓形凹坑和月牙形凹槽,月牙形凹槽內鑲肉紅石髓,圓形凹坑內的鑲嵌物不明。長6.3厘米,寬4.2厘米。
金帶飾(M15)1組,以薄金片捶打而成,由1件斷成兩截的虎噬羊帶飾和9件羊頭紋帶飾組成。虎噬羊帶飾為長方形,虎一前足踩羊,虎尾上卷,羊首反卷,鏤空部位嵌肉紅石髓。長9.7厘米,寬5.4厘米。羊頭紋帶飾亦為長方形,兩端有小孔。帶飾由上、下交錯兩只羊頭構成,上面的羊角向上彎曲,下面的羊角向下彎曲,耳和上、下邊緣的鏤空不嵌肉紅石髓,眼部嵌蜻蜓眼。長4.7厘米,寬2.5厘米。
M16號墓出土有金飾帶的腰帶3條和金帶鉤。金帶飾由正反相對的兩組格里芬④與蛇相斗的圖案構成。格里芬為鳥首獸身,圓眼,小耳,巨喙銜蛇,有翼,尾下垂,獸足。格里芬和蛇身相互盤旋,鑲嵌肉紅石髓和玻璃。
可以看出,馬家塬墓地出土的動物紋黃金飾件,采用薄金片剪切鏤刻、錘鍱制作手法,形狀有正方形、長方形、“S”形等,動物形象有寫實型的羊、虎、獅、蛇、鳥和想象型的龍、格里芬。從紋樣布局處理手法上看,動物身體上多裝飾有鏤空的卷云狀紋樣,表現有動物相斗的情景,構圖復雜,但非常合理,充分利用了有限的空間。
二、馬家塬戰國墓地出土的動物紋黃金飾件的淵源與文化屬性
(一)我國北方草原動物紋飾件
內蒙古赤峰夏家店上層文化,經C14測定為距今3240±150 年,⑤有發達的青銅冶鑄業,出土有蛩柄曲刃、直刃、短頸、丁字曲刃等短劍,飾有虎、鹿、鳥、蛇等野獸紋樣。在赤峰市的小黑石溝出土的雙刃短劍柄身飾有三雌三雄之鹿紋,是夏家店上層文化的精品。夏家店上層文化重視虎、鹿、鳥和蛇等野獸紋樣,具有草原特色。
1974年,考古人員在內蒙古鄂爾多斯伊金霍洛旗納林陶亥村朱開溝遺址發現了在形制、藝術風格、紋樣方面不同于中原地區代表農耕民族文化的大量青銅器及金、銀制品。就目前發現的鄂爾多斯式青銅器來看,⑥大概經歷了商至漢代近2000年的發展演變。從其造型看,以動物紋最矚目。其中商周的器物,多以圓雕手法表現動物的頭部。動物種類有鹿、羊、龍、蛇、鳥和馬等,并且多裝飾在短劍、刀和匕首的柄端。至春秋戰國時期,鄂爾多斯式青銅器動物紋造型藝術達到鼎盛, 動物紋題材和造型手法變幻多樣,比如青銅劍和刀柄首的鳥紋,均變成了長喙內勾之狀,在此基礎上出現了對稱的雙鳥頭造型,呈現出一種“S”形的風格,而大型動物紋飾牌和以圓雕法塑造的動物造型,則居于主尊地位。圖案化的鳥紋造型風格被形象逼真的寫實性鳥紋所取代。虎紋和鹿紋有兩個變化:一是虎鼻上翹有鉤; 二是鹿角向寫實過渡,并一直拖長至尾部。動物咬斗紋、動物搏噬紋、怪獸紋等造型日臻成熟,并達到極精致的程度。佇立形和蹲踞形動物造型,此時多為圓雕,造型生動傳神,具有明顯的時代特征。草食動物四肢屈曲內伸,前后足重疊,前足在上,后足在下,肉食動物,四肢屈曲前伸,前足壓于頷下。
除了鄂爾多斯式青銅器動物紋外,自戰國中晚期至西漢早期,在我國北方草原,大型動物紋飾牌大量出現,動物紋樣廣泛應用于飾牌及武器方面。內蒙古陰山涼城毛慶溝出土的側身伏狀虎紋牌飾,具有較高的雕飾水準,虎身處有角狀紋飾,還有圓形和水滴形的孔洞,同時還有對稱獸頭裝飾,有鶴嘴斧、刀等;馬具有圓孔銜轡等,裝飾品有鳥形飾、獸頭形飾、大角鹿、雙鳥紋飾、佇立狀或臥伏狀虎紋牌飾、對稱聯珠飾、透雕虎食羊牌飾等。分布于寧夏中南部和甘肅的楊郎文化,青銅兵器和工具主要有短劍、矛、鶴嘴斧、管斧、刀、錐等。馬具有銜轡、鑣等,動物裝飾造型有獸形飾、鳥形飾和圓雕,主要是鹿、羊、狗、鳥等。晚期青銅透雕牌飾增多,有虎食羊、猛獸攻擊食草動物、虎食鹿、狗銜幼子、駱駝等,這些文物主要收藏在寧夏固原博物館。
(二)斯基泰動物紋藝術
斯基泰文化在藝術上的一個主要標志,就是動物紋飾的廣泛運用。
早期斯基泰文化動物紋主要以老虎、豹子、鹿、鷹等為形象,從公元前7世紀開始發生變化,至公元前三四世紀時,豹子的形象為獅子所取代,而鷹則逐漸演化為格里芬,在造型上則喜用獸禽搏斗或怪獸吞吃交纏的圖案,注重寫實與裝飾的結合,古拙有力,某些裝飾紋樣還吸收希臘文明的成果,故亦有學者將這一時期流行于歐亞草原西部的藝術形式稱之為“希臘——斯基泰藝術”,是世界文化史上游牧民族藝術的一大代表。
斯基泰人精于制造手工藝術品。整個歐亞草原的斯基泰藝術風格較為一致,即通過鍛、鑄、鑲壓、刻等多種手法,用金、銀、銅等材料創造出生動的淺浮雕動物造型,其中最常見的有獅、虎、馴鹿、馬、麋、食肉鳥以及其他想象的動物。斯基泰藝術的另一特點是往往以帶鉤、柄、飾牌等裝飾在馬具、武器、衣著和器皿上,成為財富的標志。
(三)馬家塬動物紋飾的淵源與文化屬性
綜上考古資料分析,在時間上,夏家店上層文化比斯基泰文化(前7世紀~3世紀)早了三四百年以上。據此可知,動物紋藝術在我國北方各地相繼形成,并自東向西傳播到歐亞大草原的各個區域。我國北方草原動物紋裝飾藝術與草原游牧文化有直接關系,在產生之初吸收了中原的先進冶金技術與藝術范式。那么,馬家塬動物紋飾的淵源是否也是如此呢?馬家塬戰國墓地是秦人統治下的一支西戎部落首領及貴族墓地,⑦受到秦文化的極大影響,這種影響既有來自政治上的賞賜、饋贈,也有模仿秦文化的因素,可能還有通過貿易渠道得來的。因此,我們可以認為馬家塬墓地出土的具有北方草原文化風格的動物紋黃金飾件的產地也可能是關中平原。大量的中國北方系青銅文化和歐亞草原文化因素的出現一方面與經濟形態有關,另一方面與秦穆公霸西戎和亞歷山大東征有關。秦穆公霸西戎事件的影響巨大,隨著部分西戎的繼續西遷以及匈奴的崛起,月氏之一部遷至阿爾泰山,一部分進入楚河、伊犁河流域,另一部則向南,進入河西走廊,趕走了在敦煌一帶活動的大夏,迫其西遷。由于這次民族遷移,于是在歐亞草原上出現了一條東西方貿易的商道。控制商道東段的是月氏人,控制西段的是斯基泰人。⑧由于馬家塬墓地處于東西、南北交流的交通要道,又與北方草原地帶接壤,因此墓地的隨葬品中又包含有大量的歐亞草原西部斯基泰文化的因素。 這說明,雖然作為整體的動物紋藝術形成在我國北方,但其中一些文化因素、零星的紋樣和某些技術則受到了斯基泰藝術的強烈影響。從文化傳統來看,大量使用金銀器,尤其是裝飾多用金銀器的傳統是這一時期歐亞草原地帶斯基泰文化的特征之一,表明草原文化的相互交流不是鐵板一塊地自東向西,也有反向的自西向東地傳播。
[注 釋]
①②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張家川回族自治縣博物館《2006年度甘肅張家川回族自治縣馬家塬戰國墓地發掘簡報》、《文物》,2008年第9期;早期秦文化聯合考古隊、張家川回族自治縣博物館《張家川馬家塬戰國墓地2007~2008年發掘簡報》、《文物》,2009年第10期;早期秦文化聯合考古隊、張家川回族自治縣博物館《張家川馬家塬戰國墓地2008~2009年發掘簡報》、《文物》,2010年第10期。
③指在M16號墓地出土,下同。
④“格里芬”, 相傳是一種神獸,鷹頭獅身帶雙翼,威猛有力。
⑤王惠德:《夏家店下層文化的發現與研究》,《昭烏達蒙族師專)學報》,第21卷。
⑥鄂爾多斯式青銅器:這些青銅器由于以鄂爾多斯地區發現的最多最為集中,所以稱之為“鄂爾多斯青銅器”。而在我國長城沿線地帶陸續出土了與鄂爾多斯地區青銅器動物紋樣和藝術風格相近的、具有中國北方游牧文化特點的大量青銅器,均被學者們統一稱為“鄂爾多斯式青銅器”。
⑦王輝:《張家川馬家塬墓地相關問題初探》,《文物》,2009年第)10期。
⑧谷苞主編:《西北通史》第一卷,蘭州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