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社會學理論誕生以來,始終處在緊張的二元對立之中。為了消弭對立,許多學者進行了不同程度的理論整合。在所有試圖整合社會學理論的學者中,只有吉登斯成功地把結構和系統融入社會行動中。他獨辟蹊徑,創造性地提出了結構化理論,用結構的二重性原則代替主客二元對立范式,從而為解除理論的緊張狀態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和方法論手段。
[關鍵詞]吉登斯;結構化理論;社會學
[中圖分類號]C91—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18—0113—03
20世紀80年代以來,吉登斯已成為針對社會學的科學化陳述的最杰出的批判者。他在批判傳統理論的同時,創建了一套相對正規且抽象的理論體系來分析社會世界,其結構化理論正是這一努力的成果。
一、吉登斯結構化理論的核心假說
結構化理論主要探究的是個人的社會行動及其能動性與社會結構之間的關系的理論,吉登斯反對傳統理論中的社會結構與行動之間的二元對立,認為這些對立都是相互包容的,并不構成各自獨立的客觀現實。
(一)行動、意圖與條件
行動者的動機激發過程完全來自于無意識,是存在于行動者人格結構中最原始的需求和沖動。但是,僅有動機的激發過程是無法產生真正有意圖的行動。作為個體行動者,他們“反思性監控”著自己的行為和別人的行為,這一過程受到話語意識和實踐意識的交互影響。話語意識是行動者對自己本身行為的一種解釋和說明的能力,而實踐意識則是個人在一定時空背景下行動和解釋他人行為時所使用的“知識庫存”,反映了行動者的主動性特征。而“反思性監控”又始終處在動態的行動的理性化過程中,即行動者對自身活動的根據始終保持著“理論性的理解”。①行動者的日常行動之所以能夠綿延,本身是由意圖行動流決定的。意圖行動流產生意外性后果,這些后果又系統性地反饋回來,成為行動者下一步行動的前提和規制。
(二)互動的例行化和區域化
個體行動者的行動本身不會產生社會結構,行動者只有在互動的過程中才會產生結構性約束。但是,這種結構性約束又是怎樣相對穩定下來,如何被再生產出來的呢?吉登斯認為是互動的例行化和區域化。吉登斯認為,社會理論的核心問題是社會系統的時空構成即行動者的本體性安全和結構的制度化依賴于行動者之間的例行化和區域化的互動。互動模式的例行化使其在時間上保持延續,再生產出結構和制度;同時,例行化使行動者的行為具有可預見性,并產生本體性安全感。因此,例行化實踐在結構形成和個體行動的基本成分中至關重要。②社會結構通過這些生產和再生產慣例的技術隨時間擴展開來,在這一過程中,人們以如此有序和可預知的態度延伸其互動,認識到他們需要別人的信任。
吉登斯不僅關注時間過程的關系再生產,而且關注空間中的關系再生產。區域化通過將行動者安置在與他人相互關聯的空間,并且限制他們如何表現自己和行動來固定空間中的行為。互動的區域化對更廣的結構模式和行動者的本體性安全的維持非常關鍵。一方面,區域化有利于例行化的維持;另一方面,跨越時空的例行化維持又使制度化的結構得到維護。③
(三)結構與個體行動
既然互動的例行化和區域化會形成社會結構,那么什么是社會結構呢?它又是如何約制和促動個體行動者的行動的呢?吉登斯提出了結構二重性原理。他認為,結構實際上就是行動者在跨越時空的“互動情境中所利用的規則和資源”。正是這些規則和資源,行動者在空間和時間中維持和再生產了結構。④規則是一套為行動者提供行動的相關程式的方法論或技術,它包括規范性規則和解釋性規則兩種基本的調節過程;而資源也包括兩類基本的調節社會關系的工具即權威性資源和配置性資源。⑤
規則與資源同時存在于互動的行動流之中,使行動者獲得控制他人的權力,確定行動的規范和符號意義。社會結構不再是一個神秘的符號系統,而是充滿了靈活性和轉化性,它是行動者在具體場域的一部分,且被他們在時空中能動地創造出社會關系的模式。實際上,結構化的過程是一種雙向過程,規則和資源在時空背景下形成互動,并被再生產出來。當規則和資源經歷很長一段時間,在一個確定的地點上被再生產出來的時候,作為社會互動系統的制度就被生產出來,結構因此得以相對穩定。
二、吉登斯結構化理論的貢獻
(一)反思性
提出反思性并不是吉登斯的獨創,許多持主觀主義立場的社會學家也涉及反思性。不過,這種反思性還停留在黑格爾式的自我意識方式,或是常人方法學、現象學社會學式的對主體自身的反思。吉登斯把反思性理解為“持續發生的社會生活流受到監控的特征,而不僅僅是‘自我意識’”。⑥這種反思性要求對未被考慮到的思考的范疇進行系統探索,并返回來引導社會調查研究的實踐過程。吉登斯在三個面相上使用了“反思性”這個概念,并包含三個指涉范圍,即行動、科學和社會。如果主體是一種“觀念性的動物”,擁有“反過來針對”自身并監控其自己行動的能力,那么就可以說他們是反思性的。社會科學產生的知識被“注入”到它所描述的現實中。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社會科學是反思性的。如果社會的演進使社會具有控制和規劃其自身發展的能力,那么可以說社會也是反思性的。⑦吉登斯反思性方案的設計具有根本意義,因為個體行動者在日常社會綿延中對行為的反思性監控有助于改變結構本身的約束,從而產生一種使動性。
(二)實踐性
在結構化理論看來,“社會科學研究的主要領域既不是個體行動者的經驗,也不是任何形式的社會總體的存在,而是在時空向度上得到有序安排的各種社會實踐”。⑧人類的實踐活動具有周而復始、不斷循環的特性。行動者借助于這種反復創造社會實踐的途徑或條件,不僅體現了行動者自身存在的意義,而且再生產出使實踐得以發生的前提條件。盡管行動者還無法完全掌握和認識實踐的各種條件,實踐還不斷產生意外后果。但是,行動者通過反思性監控,對實踐的各種條件依然具有相當的認識,并且成為了行動的構成要素。這一切都體現出了行動者的能動性作用。
吉登斯通過揭示行動者的能知能動特性,強調行動者在人類社會中的主體性地位和作用,從而消弭了客體主義者和主體主義者對于行動者的狹隘理解,確立了行動者在實踐活動中的主體地位。⑨
(三)時空性
吉登斯認為,“社會學理論的根本問題仍然是 ‘秩序問題’,即人們如何可以借助社會關系跨越時空的‘伸延’,超越個體‘在場’的局限性”。⑩在社會生活中,時間具有三種向度:日常體驗綿延的可逆時間,個體生命跨度的不可逆時間,制度長時段的可逆時間。11
例行化實踐存在于日常生活時間和生命歷程時間,通過各種例行化的實踐,行動者維持了一種本體性安全感和信任感;制度性實踐是行動者在確切的時空之中不斷反復發生的活動,是一種制度的可逆時間。制度性實踐不能脫離例行化實踐,它總是蘊涵于日常活動之中,體現為日常活動的產物。盡管各種互動情境總是豐富多樣的,各種互動形式也是千差萬別的,但是,日常行為不斷趨向例行化和區域化,形成了穩定的依賴性和自主性的交互關系,那些跨越最深遠時空的人類實踐活動則構成了社會的制度。
(四)理解性
正如韋伯所認為的那樣,社會學是一門解釋性理解社會行動的科學。“當且僅當個體在行動時賦予其行為以主觀意義的所有行為,在這個意義上,社會行動既可以是顯而易見的,也可以是內在的、主觀的。它可能包含著在某種條件下的積極干預,以及對這種干預的審慎控制或在此條件下對干預的消極默認。”12按照韋伯的邏輯,隱藏在階級、國家、制度、民族等宏觀結構背后的事實是人們之間富于意義和象征性的互動。而吉登斯結構化理論中關于意圖分類的三種意識、共同在場、談話與反思性以及日常生活綿延的序列性等概念顯然受到了韋伯的影響。他的結構化理論正是在對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戈夫曼的戲劇理論、常人方法學的語言分析等觀點批判與繼承的基礎上形成的。
三、結構化理論的歷史局限性
(一)主要概念缺乏理論的承繼性
吉登斯過于強調本體性的問題,忽視認識論的問題,使得他的一些基本概念缺乏理論的承繼性。在諸如結構、權力等主要概念的描述上就表現出了這種傾向。吉登斯認為,“結構是循環往復卷入社會再生產中的規則與資源,只作為記憶痕跡,作為人類認知能力的生物基礎的存在,具體體現在行動中”,13 “結構最重要的特性就是制度中反復采用的規則和資源” 。規則和資源本身就是結構還是結構特性,吉登斯并沒有給出明確說明,造成了理解上的障礙。在對權力的描述中,吉登斯擴大了行動者的轉化能力,權力并不一定阻礙行動者,它實際上是達成目標的媒介。如果是這樣,那么如何解釋社會資源在社會成員之間不平等分配的現實呢?
(二)實踐觀上的形而上學性
吉登斯強調行動的使動性和制約性。但是,結構化理論過分渲染行動者的主體性作用,使他的主體概念具有濃厚的主體主義的色彩。正如洪鐮德所說的那樣,吉登斯“由于偏好哲學(詮釋學)對主體能力的高估,使他不能同樣強調結構之重要性,就顯示其學說顧此失彼,難以平衡的缺陷” 。14吉登斯對于人的主體能動作用的渲染使得結構化理論具有明顯的唯意志論的痕跡。
(三)理論演繹過程陷入循環論證的陷阱
吉登斯認為,結構不是存在于行動的人之外,而只能是存在于結構化了的行動本身之中。因而吉登斯似乎是用另一個“二元性”來代替行動與結構的二元論,但實際上它并沒有完全超越,更像是把兩者強行拉在了一塊。行動者行動的意外后果產生結構,結構又產生行動。這種說法明顯的是一種循環論證,它不能明確地說明到底是行動產生結構還是結構產生行動?他的結構化理論,在處理行動與結構的關系上,將重點置于行動者對自己存有保障的維護和對潛藏在行動脈絡里的規則的掌握上,并據此來解釋結構如何被產生出來,而這似乎忽略了行動者的創造力和結構的轉化問題。
盡管如此,吉登斯結構化理論的原創意義已在社會學界達成共識。作為當代著名的社會思想家,他提出的理論對于超越社會物理學和社會現象學的二元對
立,對于分析現代社會人們的生活狀況和社會變遷具有很好的啟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