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先從宋寶元元年(1038)說起。
這一年,本來臣服于大宋王朝的黨項族首領李元昊,突然另建西夏國,自稱皇帝,并調集10萬軍馬侵襲宋朝延州,也就是今天的陜西延安一帶。這一兵變讓多年沒有戰事、邊防不修的宋朝從高枕無憂的美夢中清醒過來,憤怒至極的宋王朝一氣之下與他們宣布關系破裂。
正是在這一歷史、軍事背景下,宋仁宗與呂夷簡商議,派夏竦去做陜西前線主帥,復又采納時為副帥的韓琦的意見,調范仲淹赴陜西經略安撫招討副使。就這樣,52歲的范仲淹在相繼恢復了天章閣待制、龍圖閣直學士的職銜后,一路西進,戍守邊關,開始了他的軍官生涯。初至延州,范仲淹選拔了一批將領,從當地居民間選錄了不少士兵,加強了嚴格的軍事訓練。同時,在防御工事方面,范仲淹采納了種世衡的建議,先后在延北地帶構筑城堡寨,久之,宋夏邊界漸漸屹立起一道堅固的屏障。
宋仁宗慶歷元年(1041),范仲淹以龍圖閣直學士、戶部郎中的身份知慶州,開始了他四年的慶州(今甘肅慶陽)生活。
次年3月的一天,范仲淹密令長子純佑和蕃將趙明,率兵偷襲西夏軍,奪回慶州西北的馬鋪寨。當時的馬鋪寨,雖然因地理之便有報警通訊的作用,但范仲淹下決心在馬鋪寨修建一座城堡,以徹底掐斷西夏南下關中的交通線。而西夏人也認識到馬鋪寨的重要性,派人日夜防范。兩軍對敵,在西夏的眼皮子底子修筑城堡,其難度超乎今人的想象。但范仲淹為此做了精心的準備,他先派一支先遣隊悄悄抵達山頂先據其地,然后親率將士抵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利用短短10天時間,在這里筑起城堡。
范仲淹筑城成功的消息傳到東京,宋仁宗看了城堡的圖紙后大為驚嘆,賜名大順。
這也就是大順城的來龍去脈。
然而,1000年后的今天,當我沐浴著一派燦爛的陽光,慕名抵達這座城堡時,已經物是人非了。出華池縣城一路往東,沿著張川河谷而行,先要到達老爺嶺。從老爺嶺上看過去,久仰其名的大順城不過是群山懷抱中的一座光禿禿的山頭,只留下幾堵土墻孤伶伶地立著。當年范仲淹筆下“長煙落日孤城閉”的壯美景象已經被時間幻化成幾許蒼茫。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這里曾經上演了無數次宋夏之間的激戰,且宋軍屢屢得勝,自然,這與大順城可防、可守的地理之便息息相關,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范仲淹修筑大順城的意義何其深遠! 同樣意味深長的是,這位在中國歷史上經典地表達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先賢還給這座城堡留下了一首蒼茫的《漁家傲》。他在此詞里是這樣描寫塞上秋景的:
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里,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
不難想象,這一定是范仲淹于一個秋陽高照的下午登臨大順城時寫下的。同樣不難想象,他筆下的 “塞下秋來”、“四面邊聲”、“落日孤城”、“征夫淚”一定能在大順城的方圓找到相呼應的景色。可惜,時光終是無情,當我多年后抵達它的肌體時,卻是另一派景色了,漫山遍野,皆是地膜覆蓋的玉米與白瓜子。據說,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在長年的旱情面前,成功獨創并掌握了玉米全膜覆蓋技術,并成為慶陽廣泛推廣的一個亮點項目。
有研究者稱,范仲淹寫過多篇《漁家傲》,每篇的開頭都是“塞下秋來”。顯然,這與他當年在大順城的戍邊生活不無關系。我想,對于在南方長大的范仲淹,北國之秋才讓他領略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塞上。除了《漁家傲》之外,范仲淹還寫過一首《城大順回道中作》:
三月二十七,羌山始見花。
將軍了邊事,春老未還家。
這是慶歷三年(1043)的春末,大順城完工后剛滿一年時范仲淹去巡察時寫下的。其實,對于大順城,除了范仲淹外,還有一人彪炳史冊,他就是著名哲學家、關中學派的創始人張載。他在聞知范仲淹筑大順城成功后,欣然寫下了《大順城記》。其情其景,讓人總能聯想到當年杜甫寫下《聞官兵收河南河北》的情景。
一人筑城,一人寫記,他們兩個簡直就是大順古城歷史上的雙子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