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刑法理論上,罪刑法定原則被稱之為“刑法的鐵則”,也被稱為刑法的理論基石,它的價值與功能是其他刑法原則無法替代的。我國1997年《刑法》采用直接規定的模式確立了“罪刑法定”的基本原則,標志著我國的刑法向現代刑、科學刑、民主刑邁出了堅實的一大步,但是在司法實踐過程中,罪刑法定原則如何得以真正貫徹,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本文就罪刑法定原則在法律實踐存在的幾個問題進行分析并提出了完善該原則的幾點建議。
關鍵詞: 罪刑法定原則 問題 司法實踐
罪刑法定原則,即“法無明文規定不為罪,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其基本含義是:不依法律的規定,不得定罪處罰任何人。它包括對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兩方面的要求,即以犯罪和刑罰為內容的刑法規范的制定和適用都必須嚴格遵循法律的規定。這一原則在我國的1997年刑法典中得到了具體的確立,但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這項重要的原則在我國的適用沒有達到很好的實踐效果。因此,我們應該在正確的價值理念指導下,逐步完善罪刑法定原則,使該原則在我國得到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
一、罪刑法定原則在中國司法實踐中存在的問題
對中國而言,罪刑法定原則是一個典型的“舶來品”,其最早體現在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清政府頒布的《欽定憲法大綱》中,即“臣民非按法律規定,不加以逮捕、監察、處罰”。宣統二年(1910年),清政府又在《大清新刑律》中規定:“法律無正條者,不問何種行為不為罪。”民國在立法上也明確了罪刑法定原則。1911年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第6條第1款規定:“人民之身體,非依法律,不得逮捕、拘禁、審問、處罰。”1935年國民黨政府頒布的《中華民國刑法》規定:“行為之處罰,以行為時之法律有明文規定者為限。”
新中國成立后直至1980年我國刑法生效以前,我國一直沒有系統的刑法典,而是依靠一些單行的刑法法規及刑事政策定罪量刑。在這種情況下,罪刑法定原則并未成為我國刑法的基本原則。1979年7月1日五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新中國有了第一部系統的刑法典。但由于種種原因,1979刑法沒有高舉罪刑法定的大旗。通過十幾年的司法實踐和廣泛論證,1997年3月14日新刑法首次正式確立了罪刑法定原則,但由于受傳統法律文化、歷史條件及立法水平等因素的影響,其中有些規定并非十分完善,在法律實踐中也還存在一些不足,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罪刑法定原則在刑事立法上的不足。
1.價值取向上的錯位。
罪刑法定原則的最終目的是通過對權力的限制達到對權利的積極開放,從而有效地保障人權。用洛克的話說就是:“在規則未加規定的一切事情上能夠按照我的意志去做的自由。”這也就是我國法學界積極倡導的“法不禁止即自由”的理念。因此,罪刑法定應當是以個人本位和權利本位為價值取向的。但是,由于長期以來我們深受“社會本位”、“權力本位”意識和“刀把子”工具主義刑法意識的影響,使得在立法上強調社會利益和國家權力的至高無上,對權力的保護比對權利的保護更加有力。可見,這里的罪刑法定原則的首要目的就是預防和懲罰犯罪,保護人民。這一原則首先針對的不是國家,而是公民,造成價值取向上的錯位,最終影響到罪刑法定原則在刑事司法中的貫徹。
2.模糊規定依然存在。
一是有些關鍵詞語模糊,難以界定。新刑法中不少條文使用了“重大損失”、“情節嚴重”、“造成嚴重后果”等不明確的詞語,由于沒有明確界定,勢必影響到條文的正確適用。二是有的概念模糊,難以把握。如刑法總則第20條第3款在規定公民享有無限防衛權時,使用了“行兇”一詞,由于這個詞語不是法律術語,人們對到底哪些行為屬于“行兇”范圍莫衷一是,在實踐中很難把握,直接限制了公民對無限防衛權的行使。
3.在溯及力規定上存在漏洞。
新法效力不溯及既往是罪刑法定原則的應有之義,新刑法雖然規定了從舊兼從輕原則,但并不完善。如刑法第101條規定:“本法總則適用于其他有刑罰規定的法律,但其他法律有特別規定的除外。”這就意味著我國刑法并沒有完全要求在其他有刑罰規定的法律中必須無條件地實行從舊兼從輕的原則。
4.罪名不夠完善。
一是沒有做到罪名法定。罪刑法定不但要求罪狀法定,而且要求罪名應法定。由于新刑法沒有在分則中每個條文前用概括性的詞語確定罪名,因此難以在學界和司法實踐中對某些罪行統一界定一個準確的罪名,這不免是一個遺憾。二是“口袋罪”仍然存在。如新刑法雖然對玩忽職守罪進行了分解,但并不徹底。該法第397條特別是第2款規定的玩忽職守罪仍然是一個小“口袋罪”。三是罪名不夠完備。如新刑法第121條、122條分別規定了劫持航空器罪和劫持船只罪,但對于劫持火車這樣一種危害極大且曾經發生的行為卻沒有規定為犯罪。四是空白罪狀難以消滅。根據我國立法法的規定,刑事法律只能由全國人大制定。但新刑法中的大量空白卻只規定了罪名與刑罰,對構成犯罪的事實及事實構成要素是由其他法規作出具體規定的。空白罪狀不僅不符合罪刑法定的要求,反而賦予了司法更大的自由裁量權。
5.與煽動聚眾有關的罪名過多,易于導致刑罰濫用。
比如新刑法第105條第2款的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第392條的聚眾斗毆罪、第301條聚眾淫亂罪,等等,由于對這些犯罪處罰的對象較多,既不利于化解社會矛盾,又不利于營造適合罪刑法定的大環境。
6.某些條款的刑罰幅度彈性過大。
如新刑法分則第359條第2款“引誘幼女賣淫罪”中規定的刑罰是五年以上十五年以下。第360條第2款“嫖宿幼女罪”中規定的刑罰也是五年以上十五年以下。這兩個條文都沒有規定任何具體罪狀,刑罰的跨幅有十年,賦予法官自由裁量的幅度過大,這可能影響到罪刑法定的質量。
(二)罪刑法定原則在刑事司法上的困境。
1.勞動教養制度的保留既不合法又不合理。
首先,勞教制度與罪刑法定原則最大的沖突在于強制限制勞教人員人身自由上。勞動教養的期限是1年至3年,必要時可延長1年。而新刑法規定管制的期限才只有3個月以上2年以下。這樣就造成了違法人員比犯罪人員所受處罰更重的不合理情況。實踐中經常出現主犯被判處管制或拘役,從犯不構成犯罪而被勞動教養,但從犯被限制自由的期限卻比主犯長的現象。這種行政處罰無疑已是一種變相的“刑罰”。勞教未經審理而由公安機關一手包辦,也是完全不符合刑罰的基本原則的。其次,根據我國《立法法》的規定,限制人身自由的強制措施和刑罰須由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立法規定,而勞教制度卻是根據國務院的一紙文件而來的,明顯違反了《立法法》。
2.“嚴打”刑事政策是對罪刑法定原則的踐踏。
“嚴打”是我國特有的一項刑事政策,其基本內涵就是黨和國家根據社會治安的具體情況,在一定時期內對少數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從重懲處、從快辦案,嚴厲制裁。由此可見,“嚴打”就是從重懲處,其本身就違反了刑罰的基本原則。在司法實踐中,極易造成某人雖沒有達到刑罰程度,但由于處于“嚴打”期間,不得不因類推而獲罪或輕罪重罪,從快辦案更不可取。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對被告的定罪必須通過一定的審判調查程序。程序正義是最大的正義。如果一味求快,倉促斷案,就無疑使被告的申訴權無法得到保障。更為可怕的是,由于長期以來受政策高于法律的人治思想所累,“嚴打”期間很容易出現擴大化的問題,有的地方政府甚至給下級下達打擊罪犯的指標,以打擊犯罪的數量衡量政績,使一批本不構成犯罪或未達到重罪的人員因此獲罪或多受牢獄之災。
3.司法獨立難以落實。
我國憲法及相關組織法雖然規定法院依法獨立行使審判權,但它必須接受同級黨委的領導和人大的監督。這使得干涉司法的情況屢見不鮮。其次,地方法院在人員、經費、裝備等方面還須有求于地方政府,加上中國濃厚的人情觀念的影響,也使得法院獨立審理難以落實。在法院內部,審判委員會的機制也存在不合理性,導致出現審者不判判者不審的奇怪現象,罪刑法定原則自然也就難以得到貫徹了。
二、完善罪刑法定原則的幾點思考
針對罪刑法定原則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存在的諸多問題,我認為,為了更好地使罪刑法定原則得以切實貫徹,應從以下幾個方面思考問題。
(一)改變我國某些傳統的文化價值取向,注重對人權的保障。
改革開放以前,我國的刑罰制度是建立在一元社會結構之中,缺乏罪刑法定原則貫徹的土壤。而改革開放之后,各方面都取得了顯著的進步,具備了貫徹“罪刑法定原則”的基礎。“而隨著市場經濟引發的一元社會結構的二元化轉向,我國刑法對形式合理形式形成了強烈的內在沖動,罪刑法定原則在現行刑法中的明文規定即為明證”[9]。針對這種情形,現在我們必須適時地改變觀念,注重對公民個人權利和自由的保護。在保護人權的基礎上,也要兼顧社會和國家整體的利益。
(二)從憲政角度出發,喚醒和增強人們的權利意識。
由于受中國傳統法律文化的影響,在中國的老百姓眼里,刑法更多地表現為面目猙獰的統治階級的暴力工具,人們似乎很難想象刑法會是用以限制國家權力以保障個人自由的東西。因此,現階段要使罪刑法定原則從原則轉變為理念,從理念轉變為現實,首先需要在憲法中增加相應的內容,建立相應的憲法保障機制,加快憲法司法化的進程,以憲政運動為先行,大力加強普法教育,極力宣傳刑法人權保障的價值取向,喚醒和增強人們的權利意識,使人權觀念逐步深入人心,成為不可動搖的信念。
(三)轉變價值觀念,培養和增強司法者的法治意識。
龐德曾說:“法律的生命在于它的實行。”刑事司法是實現刑法的目的、實現刑法的作用、實現刑法價值的必由之路。在刑事司法中貫徹罪刑法定原則的關鍵在于端正司法者的價值觀念。長期以來,由于我國刑法強調社會本位,側重社會保護的價值觀念,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司法者。因此,在刑事司法中貫徹罪刑法定原則,首要之舉在于轉變司法者社會本位、權力本位的價值觀念,使其牢固樹立保障人權的權利觀念,增強法治意識。還要從外部限制司法者的自由裁量權,以更好適用罪刑法定原則。
(四)總結積累立法經驗,進一步提高立法技術。
實現罪刑明確,無疑是一件極其美妙的事情,但由于社會發展變化過快,世界上沒有任何國家的刑法可以窮盡一切犯罪。面對快速變化、紛繁復雜的社會生活,刑法總是呈現出一定的滯后性。何況條文一旦絕對化,則意味其不適應性。所以我們在刑事立法中必須堅持相對罪刑法定主義,使刑法規范保持合理的彈性,通過另行立法解決,增強刑法的穩定性和適應性。要及時總結立法、司法中的經驗教訓,合理借鑒其他國家刑事立法的科學經驗,不斷提高立法者的語言駕馭能力,盡可能使刑法規范既符合現實需要,又有一定的前瞻性,既通俗易懂,又規范嚴謹,全面體現罪刑法定原則的要求。
(五)適時修訂刑法,廢除不合適的制度。
我認為,對新刑法關于罪刑法定原則的表述應予以完善,在今后修訂刑法時可以表述為:“行為時的法律沒有明文規定為犯罪的,不得定罪處刑;行為時的法律明文規定為犯罪的,依照行為時生效的法律定罪處刑;行為時與審判時生效的法律都規定為犯罪的,依照法定刑較輕的法律定罪處刑。”并堅決廢除勞動教養制度和“嚴打”政策。
(六)依法進行立法和司法解釋,在法律允許的解釋范圍內體現罪刑法定原則。
由于法律條文抽象性、穩定性的特征與現實生活千差萬別、千變萬化的矛盾,為使刑事司法適應客觀情況的變化,就需要對法律作出合法合理的解釋,以求最大限度地反映立法宗旨和精神。因此,在刑事立法解釋和司法解釋中應遵循文義解釋和縮小解釋的方法,防止立法解釋與司法解釋的相互矛盾,準確體現罪刑法定的原則。
法律制度的完善是個不斷發展的過程,沒有任何一件東西是至善至美的,我國的法律制度也是如此。我們正走著一條對法律制度逐漸完善的探索道路,現在我們需要的是信心和努力,不斷地將自身的漏洞找出來,不斷地將漏洞補起來,不斷地從外界吸取先進的理論為我所學、為我所用,努力把法治建設進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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