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奧?阿達米指出藝術應該是“一種能表達真理的真正修辭”,謝赫在繪畫“六法”論述中開宗明義地提出:“圖繪者,莫不明勸誡,著升沉。干載寂寥,披圖可見。”就是指出繪畫的教化作用以及蘊涵其中的歷史真理性;狄德羅作為第一位現代意義上的藝評家,強調藝術品的教化價值,重新確證了藝術以助教化和益人倫的功能。歷史畫對真理性的追求和道德評判上的提示是其社會功能范疇里的規定性內容和責任,這就要求創作歷史畫的藝術家不僅要有歷史敏感和高尚心靈,還需要借助相當的歷史學方面的知識,掌握一定的史學方法以把準歷史的脈搏,調校出正確的歷史畫創作方向。
新歷史畫的詩性表現是歷史的詩性和繪畫的詩性的結合,在辨證史觀的篇章中,筆者將借用歷史學、歷史哲學方面的知識和原理來討論歷史的詩性。
現、當代史學家明確指出歷史本身就具有“詩性”,打破了史學的“認識論”傳統,引導我們以審美的美學眼光重新考量歷史。歷史學家馬克?布洛赫曾經警告他的同行們說:“我們要警惕,不要讓歷史學失去詩性。”他的“詩性”就是帶有感情色彩的歷史認識和評價,雖然在當時的具體歷史環境中,布洛赫的提法多少是針對實證主義史學家們歷史敘述的無能,沒有阻止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以及歷史主義史學家的極端民族主義的辯護,夸大歷史學的“價值”,導致了意識形態的強化,但在當代西方歷史哲學中,歷史的詩學性質是其重要的審美議題。也就是說歷史本身就具有詩性。如若能在歷史的認識、理解中感悟到“詩性”,歷史畫的繪畫表現又有與之相對應的表現的“詩性”(這種詩性表現并不受制于繪畫中的傳統或現代主義的流派,這種詩性表現應該和歷史本身的詩性相伴相生,互為條件),才是完整的新歷史畫的詩性表現。沒有繪畫表現的詩性,無以體現歷史的詩性,沒有對歷史詩性的覺悟,也就沒有歷史畫的詩性。歷史畫的詩性表現是對歷史詩性的繪畫統一,否定了歷史畫形式和內容的不可調和性,超越了歷史畫形式和內容的概念對立,是新時期歷史畫有力的理論依據。
我們先來看歷史哲學如何將目光投向審美的問題,再從歷史的審美推導到歷史的詩性。
19世紀以來的實證主義思潮對史學的影響至今尚存,歷史學家曾一度因此隱匿在歷史文本中不能顯形,以免背上主觀主義的負擔,有違歷史代表客觀的祖訓。當代歷史哲學的一項重要貢獻在于,積極地展現歷史文本中主觀性的介入和存在的方式。歷史學家作為認識主體的身份不再欲說還休,猶抱琵琶半遮面。這種主觀能動的主體性認識和價值判斷是對歷史學實踐現實社會生活的積極作用。由此我們可以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的呈現:認識主體在史學實踐中體現,必然促使歷史哲學研究更多地考慮主體的愿望和要求,審美的要求便是其中的一種。以往歷史哲學中在一定程度上涉及過歷史的審美問題,如歷史是藝術還是科學等。如今,有關歷史表現研究的深入在凸顯歷史認識主體的歷史學意義時,真正開始涉及對歷史審美的思考。這種現象存在的現實基礎是,歷史學家承認在歷史文本的建構中不可能完全拒斥歷史主觀性,為此,有關歷史主觀性的研究自然會轉向探討促使主觀性發生效應的因素。歷史審美由此成為了認識主體的決定性要素,審美在當代西方歷史哲學中成為一個正式主題。
進而,安克斯米特、海登?懷特等一批史學家指出,歷史作品中包含的這種審美維度是顯性的,易于辨認。審美維度對應的是一種情節化、藝術性的表現,是歷史文學、歷史劇和歷史畫模式的原型。這不單單是指出在歷史或歷史作品的顯性層次上的美學因素,根本上是確定歷史和歷史作品不可回避的詩學性質。許多歷史學家和歷史哲學家的歷史敘述的模式,其共同的特點都是某種詩性感悟的形式化。詩性感悟邏輯上優先于任何歷史認識模式,并決定著這些模式。
海登?懷特推論:“洞察歷史的視角,選擇這種而非那種,最佳依據歸根到底是美學的或道德的,而非認識論的。”詩性感悟在懷特那里是審美判斷,一旦承認歷史中的審美判斷和詩性感悟的存在,我們便會很自然地認識到歷史表現的多樣性可能。對何為歷史的詩性或何為歷史的詩性表現,我們從以上得到的答案是:最廣闊的視野,能包容最多實在的狀態,捕捉住歷史事件中某種生命力和人類的存在所產生的奇特而神秘的意識。從歷史的特殊意義中找尋出普遍性,使之可以衍生成傳統,這些傳統終具有所有人在歷史中之于追求真理承受苦難的同命運感。這種“喪鐘為誰而鳴”的普遍人類同情和終極關懷是從個體歷史事件中抽離出的普遍詩性,也是將普遍意義還原到歷史中的詩性表現。(古希臘人不能理解他們尋求永恒的行為不過是想實現心態的穩定,這是一種逃避現實世界的變動不居的方式。因此,修昔底德以歷史證明人性的永恒是古希臘反歷史的思想體現。)據此引申而來是對當下的普遍同情、人文關懷是對歷史的直面,是直面歷史的反思和自我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