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方言后綴“叫”的使用情況

摘 要：“叫”作后綴在常熟方言中較為普遍，大多加在重疊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性語素后面，構(gòu)成“AA叫”式詞。也有把“叫”后附于擬聲詞的，使這些擬聲詞有了狀態(tài)詞的句法功能，“叫”則語法化為一個狀態(tài)標記。本文擬從這兩方面來描述常熟方言里的后綴“叫”的使用情況及相關(guān)的一些特殊用法。

關(guān)鍵詞：常熟方言 叫 形容詞 擬聲詞

以“叫”為詞尾構(gòu)成的詞在常熟方言中為數(shù)頗多，大多加在重疊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性語素后面，構(gòu)成“AA叫”式詞。如“細細叫、慢慢叫、牢牢叫、乖乖叫”等。這些“AA叫”式詞在特定的語境中可以獨立成句，如“好好叫！”“慢慢叫！”；也有把“叫”后附于擬聲詞的，如“旁邊過個人叭啦噠叫摜出去”，從而使這些擬聲詞有了狀態(tài)詞的句法功能。而“叫”一旦后附于擬聲詞，就失去了原本作為動詞的語義，語法化為一個狀態(tài)標記。下文將分別描寫這兩種后附情形，并由此來看常熟方言中后綴“叫”的使用情況。

一、“叫”與形容詞的組合情況

（一）原先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性語素多數(shù)能單說，重疊后則必須與“叫”結(jié)合。如：

輕：俚個物事蠻輕。

嫩輕點跑。

嫩輕輕叫（點）跑。

（二）“叫”在常熟方言中被廣泛用作形容詞后綴，有一定的能產(chǎn)性，但不能任意類推，它對形容詞有一定的要求。

1.“叫”可以附加在表示程度加深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式后，如“細細叫、狠狠叫、重重叫”。但不可以附加在表示程度減弱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式后，如只能說“酸酸能”，而不說“酸酸叫”。因為“酸酸”的程度要小于“酸”，表達“略微有些酸”義，因此，這里可用“能”組合成“酸酸能”，而通常不把“叫”附于此類重疊式之后。

2.“叫”不能附加在ABB式形容詞后。我們可以說“紅希希能”“長爽爽能”，這里的“能”不可以換成“叫”，常熟發(fā)言里沒有“紅希希叫”“長爽爽叫”的用法。但可以用“里”來替換“能”，如“灰出出能”“灰出出里”，是“ABB里”的使用頻率要比“ABB能”小得多。

3.“叫”不能附加在雙音節(jié)形容詞的AABB重疊形式后，形成“AABB叫”，但“能”卻可以附加在部分雙音節(jié)形容詞的AABB重疊形式后，形成“AABB能”。如“慌慌張張能”“賈賈烏烏能”。

4.我們常說“慢慢叫、好好叫”，而相對的“快快叫、壞壞叫”則很少說。

（三）“叫”與重疊式形容詞結(jié)合，輔助重疊形式加深形容詞詞義所指性狀的程度。如：“讓我細細叫想一想。”在此句中，“細”字重疊后本身已加強了主體“想一想”的方式，在后面加上“叫”以后主體要求仔細想的主觀控制性就更明顯了。

二、“AA叫”（AA為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式）的句法功能

“AA叫”能充當除主語外的各種句子成分。常用作狀語，充當副詞的功能；也可作定語、謂語、賓語或補語，兼屬形容詞。在特定的語境下，“AA叫”還可以獨立成句。

（一）用作狀語。這類用法在常熟方言中最為常見。大致有四種情況：

1.用以表示方式，多出現(xiàn)在祈使句或意愿句里。“AA叫”后還可以帶結(jié)構(gòu)助詞“葛”或不定量詞“點”。例如：

（1）嫩先慢慢叫吃起來罷。

（2）?輕輕叫葛跑過來搭我講閑話。

（3）不弄乖張，我搭能輕輕叫點講。

2.用以表示狀態(tài)。“AA叫”后可以帶“葛”或“點”，有時還可以連用兩個“AA叫”式詞。

（4）窗外頭遠遠叫傳過來小干①的哭聲。

（5）日里頭我險險叫點撞殺一個人。

（6）嫩白白叫葛吃仔我頓飯。

（7）過碗水勒浪慢慢叫慢慢叫（葛）②冷脫。

3.用以表示程度，但只限“大大叫”和“好好叫”這兩個固定組合。其后可以帶“葛”，卻不可帶“點”。因為不定量詞“點”附于“AA叫”式詞后具有舒緩語氣的效果，而在句中使用“大大叫”“好好叫”是為了加重語氣，加深程度，所以，此處不宜帶“點”。

（8）舊年好好叫（葛）比今年頭里冷。

（9）夜快大大叫（葛）落著一瀉雨。

4.用以表示時間，主要是“慢慢叫”一詞，它有時不表示方式或狀態(tài)，而只表示“等會兒”或“過后”等時間概念。其后可以帶“葛”或“點”。

（10）嫩篤先吃，我慢慢叫（點）再來吃。

（11）俚種事體瞞不過葛，慢慢叫（葛）總歸會撥人家曉得葛。

（二）用作定語。通常情況下多用來修飾數(shù)量名詞或數(shù)量短語，也能直接修飾名詞。“AA叫”后可以帶“葛”，而“點”一般不能附著于其后。因為當“AA叫”式詞作定語時，總是起輔助形容詞重疊形式加深形容詞詞義所指性狀程度作用，而“點”一旦后附，就會起到舒緩委婉語氣的作用，因此，在“AA叫”充當定語時不可帶“點”。

（12）淺淺叫（葛）一碗飯

（13）滿滿叫兩盆

（14）剛剛頭還好好叫一干子，叫啥一歇歇不見脫哉。

（三）用作謂語。一般情況下句末要有相應的語氣助詞煞尾。有兩種情況：

1.在祈使句里，動作行為在前或在后交代，用“AA叫”只是為了強調(diào)動作發(fā)生的方式。

（15）嫩剛剛發(fā)過寒熱了，?急著起來，慢慢叫末哉。

2.在敘述句里，被描寫的事物前面已出現(xiàn)，用“AA叫”來強調(diào)事物的狀態(tài)。

（16）?篤尼子葛聰明頭勢也少少叫葛。

（四）用作賓語。這種情況只限在系詞“是”之后，謂語性很強。有時可以在以“AA叫”為謂語的句子中加上“是”使“AA叫”變成賓語。這種充當賓語的情況在常熟方言里更為常用。

（17）?篤尼-子葛聰明頭勢也少少叫葛。→?篤尼子葛聰明頭勢也是少少叫葛。

（五）用作補語。這種情況只限在結(jié)構(gòu)助詞“來”（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中的“得”）之后，“AA叫”后可帶“葛”或“點”。

（18）要跑末，索性跑來遠遠叫（葛、點），讓我俚脧③也脧不著。

（六）獨立成句：在前或在后有一定的語境，“AA叫”則可單獨成句，多用來表示意愿或方式。

（19）慢慢叫！當心汽車吶！

（20）?篤睏勒海。輕輕叫！

三、“叫”與擬聲詞的結(jié)合情況

常熟方言的擬聲詞和普通話類似，主要有單音節(jié)A式，雙音節(jié)AA/AB式，三音節(jié)ABB/AAB/ACB式，以及四音節(jié)ABBB/AABB/ABAB/ABCB/ADBC式，等。通常表示一個較短暫聲音或狀態(tài)的單、雙音節(jié)擬聲詞在常熟方言中不能自由使用，往往是與狀態(tài)標記“叫”組合運用。比如“嫩做啥哇叫跳起來。”“嫩?叭啦叫摜出去則。”常熟方言里的擬聲詞也常和“一記”組合，但必須前后附“叫”。比如“一腳油門，嗞叫一記跑脫哉。”“電話鈴一響，我葛心里廂就會嗝噔叫一記。”“旁邊搿個人叭啦噠叫一記摜出去。”三音節(jié)擬聲詞中的ACB式在現(xiàn)代漢語中較少，但在常熟方言中極為常見。它是由基礎(chǔ)形式AB通過變形重疊而成為ACB式的，新增形式“C”的韻母與基礎(chǔ)形式“B”的韻母相同，聲母則通常變成了邊音。（劉丹青，1998：165～167）“C”是“A”和“B”語音之間的一個聯(lián)系，ACB式無論在語義上還是句法功能上都與AB式相近，所以通常也要與“叫”結(jié)合起來用。例如“今朝看見一個人撲隆通叫跌勒河里。”但也有一些“C”和“B”韻母不同的“ACB”式，像“阿唷哇”“阿依呀”等，它們可以單用而不需與“叫”組合成詞。例如“阿唷哇，痛殺我哉！”另外，常熟方言里的四音節(jié)擬聲詞以及一些重疊后的三音節(jié)擬聲詞同現(xiàn)代漢語中的三、四音節(jié)擬聲詞一樣，因為音節(jié)結(jié)構(gòu)趨于飽滿，都能比較自由地作句子成分，不必再后附“叫”。例如“我撥葛鬧鐘滴鈴鈴響哉。”“嫩手腳輕輕叫點，?弄來近零共隆全是聲音。”

從上文所舉例子來看，“叫”在句中不充當任何句法成分，它的作用就是使方言中一些不能單用的擬聲詞有了狀態(tài)詞的句法特征。“叫”失去了實義，已經(jīng)虛化，所以當需要比較明確地表示一個聲音，一種行為狀態(tài)時，還會和“一記”結(jié)合，以明確語義。“一個實詞一旦開始語法化，那么他就踏上了語義虛化、句法泛化、語用淡化、語音弱化的不歸路。”（劉丹青，2001：71～81）“叫”在常熟方言中已經(jīng)語法化為一個狀態(tài)標記，同時還可以看到“叫”和“一記”結(jié)合日趨緊密，開始詞匯化，所有后附于擬聲詞的“叫”都可以用“叫一記”來替換。比如：

（21）嫩?叭啦叫摜出去則。→嫩?叭啦叫一記摜出去則。

（22）今朝看見一個人撲隆通叫跌勒河里。→今朝看見一個人撲隆通叫一記跌勒河里。

（23）嫩做啥哇叫跳起來。→嫩做啥哇叫一記跳起來。

“一”的語音弱化讀輕聲，“叫一記”與“叫”附于擬聲詞后語義沒有發(fā)生變化。現(xiàn)代漢語擬聲詞后的“一聲”還能修飾“慘叫”等詞，而常熟方言擬聲詞后附的“一記”不能再修飾其他詞語了。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叫一記”在使用中詞匯化，也開始逐漸接近于狀態(tài)標記。

四、結(jié)語

“叫”在常熟方言中還有一種用法，即用作句首語氣詞，起到提起下文的作用，表示下面要發(fā)表議論或開始一個話題；或僅僅是說話交流時用于思考拖延時間的手段，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口語中的語氣詞“嗯”。由此同樣可以看到，“叫”在常熟方言里的虛化程度，走上了語法化的道路。本文僅就“叫”作為后綴的情況進行了描述，作為語氣詞的用法將另文探討。

注 釋：

①此處字下面加點的表示該音節(jié)沒有本字，而寫的方言中的同音

字，下文同。

②此處“葛”可用可不用，但“點”卻不能用于此句中。

③“尋找”的意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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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柏麗潔.常熟（大義）話詞匯研究[D].蘇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2005.

[5]耿二嶺.漢語擬聲詞[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86.

[6]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2.

（莫媧 南京大學文學院 21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