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培基漢譯英技巧賞析

摘 要：張培基先生是目前我國翻譯界領軍人物之一。本文試圖根據張培基先生的譯作從詞義的選擇與引申、對源語的理解與譯文句式調整、直譯與意譯的結合和保持譯文原貌與風格諸方面，欣賞和分析張先生的漢譯英技巧，并對其所譯的個別疏忽之處提出商榷。

關鍵詞：原語 譯語 引申 句式調整 直譯 意譯

英語專業的學生對張培基先生的了解一般源于學習他和同仁所編的《英漢翻譯教程》。該教程不僅扼要介紹英譯漢的理論知識，而且著重研究和探討英譯漢的具體方法和常用技巧，對研習英譯漢的初學者有著現實的指導意義，體現了編者對英文語言特點和文體特征的透徹理解和高超的英譯漢水平。

近年來，張培基先生對英譯漢研究傾注大量心血，所譯作品以翻譯名家散文或雜文居多，并頻頻刊登在《英語世界》和《中國翻譯》等期刊雜志上。筆者篇篇拜讀，不時為先生的擇詞、譯出語構建和語段整合等技巧拍案叫絕，深為震撼，頗受教益。

本文試圖通過剖析張培基先生所譯作品的實例，欣賞和分析先生在翻譯過程中所采用的漢英翻譯技巧。

一、重視詞義的選擇與引申層次

詞義的選擇是翻譯的基本功，也是翻譯理論的基本課題之一。單詞的涵義非常復雜，詞典都盡量收集每一單詞的各種涵義。選擇和確定詞義是翻譯過程中每位譯者面臨的難題，難怪嚴復曾有過“一名之立，旬月踟躕”之感慨。然而，張培基先生能深刻領悟原語的內涵，在漢譯英時對英文詞義反復推敲，挑選出最適合上下文語境的詞匯。

原文：書房，是讀書人心目中的一個私人領地，一個精神家園，一個智慧的世界。到過幾位朋友家的書房，盡管大小各不相同，陳設各異，但四壁書櫥架上，層層疊疊的書籍，或排成整齊的行列，或縱橫交錯如阡陌叢林，滿屋子到處是書，則大體相同。新時期以來，各種多卷本全套硬面精裝的文集，形形色色的選集，足以令書房生輝。其間不乏名著佳作，可作為文化積累，但也難免混雜一些文化垃圾。當然這些都無礙于書房主人坐擁書城之樂。

譯文：The study is to a scholar his private domain， his spiritual home and his intellectual world. I’ve been to the studies of several friends. Though of different sizes and with different furnishings， they are never the less about the same in boasting a roomful of books. Books shelved in bookcases lining the four walls. Books either piled up one upon another， or displayed in neat rows， or laid out in disorder like fields with crisscross footpaths or a jungle. In recent years， the appearance of various multivolume collected works of every description has added to the splendor of a study. Among them there is no lack of great classics and master writings. On the other hand， some trash is inevitably mixed with them too. But that doesn''t hinder the owner of the study from enjoying the company of his library.

源語為散文家何為于1999年6月所寫的一篇佳作《書房》，選自他于2003年出版的散文集《近景與遠景》。

張培基先生在處理“書房中書多”這個語義時，采用boast（朗文詞典）的第二詞義。乍一看，讀者還以為以書多而自吹自擂，但實際上此處并非貶義，意指書房主人以有……而自豪。雖然原語中并無此詞，譯文中添加這一動詞，起到很好的增添作用。同樣在本段結尾處，譯文中選用“company”作為書房主人的陪伴，此處“company”一詞可釋為：“the fact of being with sb. else and not alone，作伴，陪伴”，起到了“坐擁書城之樂”的效果，增色許多。

二、領悟原文把握譯文句式調整

張培基先生高超的漢譯英技巧，還體現在對原文的理解和對譯文英語句式的整合上。在漢英互譯中，相應語段的信息，安排不完全一致。漢譯英時，要以語段為構建單位。理順語義關系，合理安排信息。具體地說，要力爭按英文的句式習慣，重新組織或局部調整，以信息重心安排得當，文氣貫通為主要目的。

原文：我利用一切節假日，下班后的全部業余時間，獨處斗室，創作的思維和想象空間都很廣闊。

譯文：All festivals and holidays as well as after-hours sparetime would find me confined in solitude to the tiny room to experience the delight of giving free rein to my literary thought and imagination.

譯文是一個簡單句，涵蓋了諸多信息。普通譯者會很自然地使用“make use of”或“take advantage of”這樣的常規短語，然后加上不定式短語表示目的，初略體現原文大意，這種譯法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張先生巧妙地采取擬人化的手法，將節假日和業余時間作譯出語的主語，然后運用“主語+謂語+賓語+賓補”的句型，精選“confined”一詞作該句型中的賓補成分，使讀者自然聯想到文中的“我”就像坐月子的產婦一樣，把自已關在房內，獨享清靜。譯出語中還安排了“in solitude”這一介詞短語，表示獨處之意。這種獨處不是出于無奈，而是求之不得的愿景，從而使句中的“我”體會到由獨處而帶來的那種盡情享受張開想象翅膀在文學的殿堂里自由翱翔的快感。原本“創作的思維和想象空間都很廣闊”不宜按字面直譯，譯者巧用“give（free）rein to（放任，對……不加約束）”的短語加以意譯為：“giving free rein to my literary thought and imagination”。譯文信息重心安排如此妥貼，英文的句子結構如此流暢而縝密，短語、用詞的選擇又如此美妙，足以窺見張培基先生漢譯英技巧不同凡響。

三、體現直譯與意譯的完美結合

馮慶華先生在他編著的《實用翻譯教程》中這樣寫道：直譯與意譯是翻譯中最常見的問題，也是最主要的兩種翻譯方法。所謂直譯，就是既保持原文內容，又保持原文形式的翻譯方法或翻譯文字。譯文的語言（或目的語）與原文的語言（或始發語）常常用相同的表達形式來體現同樣的同容，并能產生同樣的效果。所謂意譯，就是保持原文的內容，不保持原文形式的翻譯方法或翻譯文字。

張培基先生翻譯香港中文大學金圣華教授的《書與人》（該文選自金圣華雜文集《橋畔閑眺》，1995年1月出版）。文章簡潔精辟，寓莊于諧，權衡“情場”與“書林”的輕重得失，語重心長，堪稱勸學佳篇?，F摘錄一段，以觀張先生是如何將直譯與意譯恰到好處地處理的：

原文：手持一書，吟哦于四壁之中，神游于四海之處，既可以與老莊談心，又可以跟柏拉圖對話。心情煩悶時，濟慈、雪萊在你耳畔喁喁細語，巴爾扎克為你搬演《人間喜劇》，還有李白、杜甫、王爾德、莎士比亞……一大堆才華橫溢的朋友等著呼喚前來。

譯文：While being confined to your small room with a book in your hand， your mind will be roaming through the world. You will not only have a heart-to-heart chat with Laozi and Zhuangzi， but also talk with Plato. When you are in a mood， Keats and Shelley will whisper to you soothingly， and Balzac will stage for you stories from his La Comedie Humaine. And a galaxy of talented friends like Li Bai ， Du Fu， Oscar Wilde， Shakespeare… will come to you at your call.

譯文中的亮點有兩處：一是將開頭那句極具中文詩化的漢語，采用意譯的手法分兩句譯出。譯文意義完整。句法完全符合英文表達習慣。二是后半段完全采用直譯的手法，原語和譯語基本對等，直白明了。在表示“一大堆”這一數量關系時，譯者沒有運用常見的“a good/great many，a lot of，lots of”等表示“許多”概念的詞作定語，而是精選“a galaxy of”修飾才華橫溢的朋友，寓指這樣的朋友在人類歷史上多如銀河系的恒星，呼吁讀書人就該多結交這樣的朋友。

四、充分保持原文的原貌與風格

茅盾的散文《霧》寫于1928年夏東渡日本之后。當時茅盾對國內的黑暗現實深感失望。在文章中以托物詠懷的手法，抒發內心的郁悶和茫然，反映出同時代知識分子的共同心態。其中有兩段是這樣寫的：

原文：我詛咒這抹煞一切的霧！

我自然也討厭寒風和冰雪。但和霧比較起來。我是寧愿后者呵！寒風和冰雪的天氣能夠殺人，便也刺激人們活動起來奮斗。霧，霧呀，只使你苦悶；使你頹唐闌珊，像陷在爛泥譚中，滿心想掙扎，可是無從著力呢！

譯文：I hate the all-obliterating fog!

Of course I hate biting wind and icy snow too. But when they are compared with fog， I would prefer to have the former rather than the latter! Though biting wind and icy snow may sometimes be a killer， yet they can also spur people on to greater efforts . O you fog ! You plunge us into a state of depression and dejection， from which we struggle in vain to extricate ourselves as if we were bogged down in a mire.

無獨有偶，何其芳的《雨前》和茅盾先生的《霧》在借景抒懷，托物言志方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流露出作者不滿社會黑暗的現實，渴望光明的心態。

《雨前》中的一段文字這樣寫道：

原文：幾天的陽光在柳條上撒下一抹嫩綠，被塵土埋掩得有憔悴色了，是需要一次洗滌。還有干裂的大地和樹根也早已期待著雨。雨卻遲疑著。

譯文：The willow twigs， daubed with a light green by several days of sunshine， are now covered all over with dust and look so sickly that they need to be washed. And the parched soil and tree roots have likewise been dying for rainfall. Yet the rain is reluctant to come down.

通過以上兩位大家的文字對比，我們可以讀懂兩位先生當年是多么渴望社會的變革，茅盾先生將催化社會進步的東西比作寒風冰雪，而何其芳先生則將其比作雨。寒風冰雪可以“刺激人們活動起來奮斗”，而雨則可以洗滌社會的污穢沉疴。面對現實，作者又顯得那樣的渺小和無奈。

張培基先生在翻譯時，無論從源語（source language）角度，還是從譯文（target text）的角度，在譯文中盡量保持源語的原貌和風格。句序雖略作調整，但在整體上譯文基本上與原語保持一致，做到忠實而通達。

五、有待商榷之處

（一）詞法疏忽

張先生在翻譯散文家何為所著一文時，見本文第一節譯文，雖然對原文“四壁書櫥架上，層層疊疊的書籍，或排成整齊的行列，或縱橫交錯如阡陌叢林”作了精巧的整合，但在譯文中明顯忽略了動詞語態的選用。若在“shelves”前加上“are”，那么譯文就完全符合英語詞法，后面一句的主語“Books”應改“They”以避免重復。然后加上“are”構成被動關系。至于后面的“displayed”及“laid out”可視為省略be動詞的并列關系。這樣段落層次感更強。

（二）修飾不當

在本文第二節的譯文中，張先生將下班后的業余時間譯為“after-hours sparetime”，筆者認為“sparetime”本是工余時間，其前受到“after-hours”修飾，顯得有意義重復之嫌，若將“sparetime”改為“time”則更好，否則刪除修飾語“after-hours”。

六、結語

張培基先生近年多有譯作問世，譯筆流暢，語言優美，句式變換靈活，妙用短語，原文精髓體現得當，段落整合手法高明，英漢兩種語言之間轉換自如，展現出高人一籌的漢譯英水平。雖然稱不上篇篇下筆研精，片言生輝，但已經在將一國文字轉變成另一國文字的過程中，不會因語言習慣的差異而露出生硬牽強的痕跡，又能完全保存原有的風味，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張培基先生的譯作已達到錢鐘書先生倡導的文學翻譯的最高標準——“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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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范學院學報，2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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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良 王蓮生 江蘇江陰職業技術學院外語系 214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