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出現年代商榷

學界一般認為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是在中古時期出現并逐漸發展的一種句式。王力先生認為“帶關系語（施事者）的‘被’字句在漢末已經有了萌芽，如蔡邕《被收時表》：‘五月二十日，臣被尚書召問’的句子。到了四、五世紀就更多一些。”[1]唐鈺明先生也認為“兩漢之前的‘被’字句，大體是‘被’字甲式（被+動）的天下，到了六朝才出現較多的‘被’字乙式（被+施動者+動）。”[2]但唐先生在文中并未舉出具體例子。近年來的一些關于“被”字式的研究大多認為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最早見于蔡邕的《被收時表》，所以一般認為這一形式最早出現于東漢末年。實際上在王逸的《楚辭章句》中也有一個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楚辭·離騷經章句第一》：“屈原外困群臣，內被姊詈，知世莫識，言己之心志所執，不可戶說人告，誰當察我中情之善否也。”[3]其中“外困群臣，內被姊詈”上下句均為被動句，前后對應，“內被姊詈”即“被+施事+動作”形式的被動句。據《后漢書·王逸傳》：“元初中，舉上計吏，為校書郎。”又《楚辭章句》中有“校書郎臣王逸上”可知大概成書于東漢安帝元初中（公元114～119）王逸任校書郎時，而據《后漢書·蔡邕傳》載，蔡邕在東漢靈帝光和元年（公元178年）被捕入洛陽獄，《被收時表》當寫于此時，比王逸的《楚辭章句》要晚六十年。所以，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出現年代最早可以追溯至東漢中期。

另外，張延俊先生在《漢語被動式歷時研究》[4]一書中講到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這一形式時也引用了兩個較早的例子，一個是漢鐃歌《雉子曲》：“駕大車馬騰，被王（生）送行所中。”另一個出自《漢書·匈奴傳》：“中國被其苦。”但是這兩個例子似乎并不確定。張延俊先生并未給出前者的具體出處，但從其引用文字來看此句明顯有異文。據考證，此句最早出現于《宋書》和《樂府詩集》，均作“車大駕馬滕，被王送行所中”，并不能將其作為確信的漢代文獻材料，而且在《樂府詩集》的校注中有“被：《古樂府》卷二無‘被’字。”[5]可見，這個例子的異文現象比較復雜，不能確信。后一個例子中，“其”字的意義模棱兩可，“其”字若解釋為代詞，可看作是“被+施事+動作”形式，若解釋為定語，則此處“被”就表示“遭受”義，而不是介詞，因而在這個意義上不能把它看成是被動句。此外，唐鈺明先生《漢魏六朝被動式略論》附表二中典籍《漢書》亦未統計此例，因而，這個例子雖然出現年代較早，但是由于大家對其看法不一，所以不能確信。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的出現年代從現有的研究材料來看，只能說是最早出現于東漢中期。

綜上所述，傳統的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的最早出現年代（即東漢末蔡邕《被收時表》）值得商榷，筆者目力所限，僅在《楚辭章句》中發現一例更早用例，通過分析，認為這一用例是較為可靠的，因而，引入施動者的“被”字句最早出現年代可以追溯到東漢中期，時間比蔡邕《被收時表》提前了六十年左右。

注 釋：

[1]王力：《漢語史稿》（重排本），中華書局，2004年，第494頁。

[2]唐鈺明：《漢魏六朝被動式略論》，載于《著名中年語言學家

自選集·唐鈺明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76頁。

[3][宋]洪興祖：《楚辭補注》（重印本），中華書局，2010年，

第20頁。

[4]張延俊：《漢語被動式歷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

年8月第1版。

[5][宋]郭茂倩：《樂府詩集》，中華書局，1979年，第230頁。

（欒玉皎 南京大學文學院 21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