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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1 00:00:00夏和國
理論月刊 2012年10期
摘要：?？略凇兑幱柵c懲罰》中揭示了權力實現方式從酷刑、懲罰到規訓的演變歷程。并論述了權力的運作、特征及其泛化。權力是借助于規訓的微觀技術和手段進行運作的，滲透到社會的各個角落，無處不在。權力是一種關系，具有生產性，并與知識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復雜的關系，權力的泛化導致了全景敞視式的規訓社會的形成。作為后現代主義思想家，?？碌臋嗔λ枷胧菍鹘y權力觀的補充和修正，關注權力對人的規訓，反應了福柯對現代社會主體命運的反思和擔憂。
關鍵詞：權力；規訓；懲罰；演變；運作；泛化
中圖分類號：B565.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2）10—0101—04
《規訓與懲罰》是20世紀法國著名哲學家?？聦懙囊徊勘容^成熟的作品，被其稱之為“我的第一部著作”，標志著福柯的思想從知識考古學向譜系學的轉變。這部著作的核心問題是權力問題，規訓、懲罰、肉體、靈魂、知識、監視、檢查、紀律等這些在書中出現的重要概念，都是因為和權力有關聯而來。筆者現就這部著作中的權力及其相關問題進行梳理和分析，以此來揭示?？碌臋嗔λ枷?。
一、權力實現方式的演變：酷刑、懲罰、規訓
在《規訓與懲罰》這部著作的開篇，福柯通過一個公開處決的場面和一份作息時間表的對照，考察了1760—1840年法國刑法制度的演變，也闡明了懲罰權力實現方式三個階段的歷史變遷，“酷刑”、“懲罰”、“規訓”是展示這一變遷的中心詞。
1 中世紀末和“舊制度”時期：作為王權武器的酷刑
這一時期懲罰權力運作的方式，是建立在舊的君主制度之上，以酷刑和公開展示為主要形式，以維護君主的至上權力、實現君主的報復為目的。犯罪意味著一種對于君主絕對權力和尊嚴的侵犯和挑戰。懲罰主要體現為一種對于君主權力的恢復和重申，對于罪犯而言它是一種報復。對于觀眾而言它是一種重申?？嵝淌侵粮邿o上的君權的展示，它具有多重指涉和意蘊。這里的權力指的是特定的君主權力，它具有武裝性、報復性和懲罰性等特征。
2 古典時期：人道主義改革者所設計的懲戒模式
由于公開處決等血腥、殘酷的懲罰方式越來越遭到民眾的抗議和反對，于是，在18世紀中葉，人道主義改革者開始著書立說，呼吁進行司法改革。隨后改革在兩個方面展開：一是改變對“非法活動”的態度和政策，調整“對非法活動的管理”，而不是徹底消滅非法活動、二是“確立一種懲罰戰略及其方法，用一種連續性和持久性的機制取代臨時應付和毫無節制的機制”。這樣，權力一肉體關系隨著司法改革而發生了巨大的演化。一方面。減輕了懲罰的嚴酷性，但懲罰更加注重有效性和普遍性，懲罰權力因此而得以“更深地嵌入社會本身”。另一方面，“一個宏大的監獄體系設計出來了，它的各種級別將嚴格地與中央集權的行政管理的各種級別相吻合。斷頭臺（在那里，受刑的罪犯的肉體聽憑通過儀式表現出來的君主的力量擺布）、懲罰劇場（在那里，懲罰的表象能長久地對社會產生作用），被一種龐大的、封閉的、復雜的等級機構所取代，而這種結構則被整合進國家機器之中。一種全然不同的實體、一種全然不同的權力物理學、一種全然不同的干預人體的方式出現了”?！?8世紀所夢寐以求的、能夠對公眾的心靈產生重大影響的懲罰劇場，被這種龐大統一的監獄機器所取代。由巨大的監獄建筑所組成的網絡很快就遍布法國和歐洲……人們原來鄭重其事地指望著的多樣性懲罰，最后被化簡為這種單調的統一的刑罰”。在20年間，監獄便轉變成為除了必須以死刑制裁的罪行外應用于一切違法行為的懲罰方式，成了行使現代懲罰權力的主要工具和場所。這種懲罰模式的目的是貫徹法律的威嚴和保護（市民）社會，處罰不再是由當權者隨意而定，它必須依罪而定，重視的是經濟理性原則和計算適度的刑罰。
3 現代社會：體現現代規訓權力技術的監獄與規范化監督
隨著監獄的誕生及其在社會的快速推廣。人們發現監禁比殺一儆百等手段更為有效，也能從中獲取更大的利益。監獄不僅能使犯罪者反省其罪過，同時還能對其進行全面的教育和改造，變得對社會更加順應和有用。于是，監獄與和它有相同目的的救濟院、教養所等教養機構一起在社會上形成一個宏大的“監獄連續統一體”，一種微妙的、等級制的“監獄網絡”，它包容了遍及整個社會的所有規訓機制。監獄體現的“懲罰權力的強制性的，肉體性的，隔離的，神秘的模式，為什么會取代表象的，戲劇性的，能指的，公開的，集體的模式”？?？抡J為這是一種新型的權力技術——規訓權力所起的作用。
“規訓”是《規訓與懲罰》中的一個核心概念，也是福柯創造的一個新術語，它還有紀律、教育、訓練、學科多種釋義。?？沦x予這個詞以新的含義，“用以指近代產生的一種特殊的權力技術，既是權力干預、訓練和監視肉體的技術，又是制造知識的手段。?？抡J為，規范化是這種技術的核心特征?！倍F代監獄正是這種剝奪自由、對犯人實現強制規訓的機構。在這里，懲罰權力又一次將罪犯的肉體作為懲戒對象，但這次它不是象過去那樣對肉體施以酷刑，制造痛苦，而是采用新的馴化手段。它通過一系列的規訓技術和手段，對罪犯肉體實行強制隔離、控制、規范化監督和訓練，消除罪犯的心理的、身體行為的非規范性，使之屈服并加以利用，從而制造“馴順的肉體”。與以前相比，這種懲戒方式更符合懲罰的經濟學，使權力實施也更為經濟有效，它的“兩重基礎——法律、經濟基礎和技術——規訓基礎——使監獄似乎顯得是所有刑罰中最直接和最文明的形式。而且，正是這兩重作用使它堅持可靠”。
通過權力實現方式的演變我們可以看出，“在18世紀晚期，人們面對著三種組織懲罰權力的方式。第一種是依然發揮作用的，基于舊的君主制度的方式，另兩種都基于一種認為懲罰權利應屬于整個社會，應具有預防和改造功能的功利主義觀念。”后兩種方式中一種傾向把“懲罰視為使人重新獲得權利主體資格的程序，它不應使用標志，而應使用符號，即一系列被編碼的表象?！彼饔糜谌说撵`魂，改造人的思想。另一種以監獄制度為依托，把懲罰視為對人實行強制的技術。它以建立一種特殊的管理刑罰的權力為先決條件，既作用于靈魂，又作用于肉體。最終，這種方式最終被社會接受和采納。
二、權力的運作：規訓的微觀技術和手段
對于權力。福柯認為，其關鍵不是“誰實施權力”，而是“權力如何發生”，或者說權力是如何運作的?！拔覀儺斎灰页霭l號施令的人。我們要注意像議員、部長、秘書長這樣的人。但是這并不重要，因為即使這些‘決策者’一一指明，我們仍然并不真正知道那些決定為何做出，怎樣做出，怎樣為大家所接受，又怎樣對某些人產生了傷害。”“在?？碌臋嗔Ψ治鲋?，君主時代的權力運作方式和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權力運作方式是非常不同的，后者主要借助對各種細枝末節的管理實現的。因此福柯使用‘微觀權力’這一概念，也是要反對傳統權力分析仍然使用18世紀君主專制時代的觀念來分析現代權力的做法?！痹诟？驴磥恚F代社會中懲罰權力的運作方式就是微觀權力的技術學，這種微觀權力的運作就是規訓技術在現代社會的普遍運用。規訓權力的主要功能是“訓練”，規訓“造就”個人，人既是它操練的對象又是它操練的工具。
?？轮赋?。古典時代人體是權力的對象與目標是規訓產生的前提，在“人是機器”的知識論證下，人（肉體）成為可以被權力駕馭、使用、改造的對象。規訓的過程就是對人（肉體）進行外部控制與訓練，它通過一系列微觀技術，對人體進行不間斷的監控。通過盡可能嚴密地劃分時間、空間和活動編碼并以紀律的形式來實施。紀律在這里起了很大作用，它的存在使權力無微不至，象毛細血管一樣擴散到社會的各個領域、各個角落，形成一張網絡，最終造就或者生產了個人。“各種紀律是這樣一些細小技術發明的組合，這些技術能夠通過減少權力的不靈便之處增加人群的有用規模”。Ⅲ權力通過紀律極大地擴展了對人（肉體）的控制，在書中?？掳堰@樣的微觀技術總結為四項。
第一，分配藝術。紀律首先要從對人的空間分配人手，對特定的人或人群進行隔離和定位。首先，“紀律有時需要封閉的空間，規定出一個與眾不同的、自我封閉的場所”。這是貫徹紀律的保護區。Ⅲ其次，在這個封閉空間的基礎上的“定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每一個位置都有一個人……其目的是確立在場者和缺席者，了解在何處和如何安置人員，建立有用的聯系，打斷其他的聯系，以便每時每刻監督每個人的表現，給予評估和裁決，統計其性質和功過。因此，這是一種旨在了解、駕馭和使用的程序。紀律能夠組織一個可解析的空間”。Ⅲ?？聦Υ俗髁诉M一步的解釋，“紀律是一種等級排列藝術，一種改變安排的技術。它通過定位來區別對待各個肉體，但這種定位并不給它們一個固定的位置，而是使它們在一個關系網絡中分布和流動”。
第二，對活動的控制。通過對時間的管理使時間的使用更有質量，肉體得以“自始至終被投入其中。精確、專注以及有條不紊，是有紀律的時間的基本優點”?！皶r間單位分得越細，人們就越容易通過監視和部署其內在因素來劃分時間，越能加快一項運作，至少可以根據一種最佳速度來調節運作。由此產生了這種對每個行動的時間控制。這在軍隊中是十分重要的，在整個人類活動的技術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第三，創生的籌劃。即操練，它是人們把任務強加給人（肉體）的技術。福柯指出，操練起源于宗教，其在軍隊、學校、工廠中的出現則是在后來較晚的時候?！霸谏衩刂髁x和禁欲主義的形式中，操練是為了獲得拯救而安排現世時間的一種方式。在西方上，它在保留自身的某些特點的情況下逐漸改變了方向……操練變成了有關肉體和時間的政治技術中的個因素。它不是以某種超度為終點，而是追求永無止境的征服”。
第四，力量的編排?！凹o律不再僅僅是一種分散肉體，從肉體中榨取時間和積累時間的藝術，而是把單個力量組織起來，以期獲得一種高效率的機制”。Ⅲ其具體做法是根據一個精確的命令系統。把單個肉體變成可以被安置和移動及與其他肉體結合的因素、按年齡編排人員等。
福柯在對權力的微觀方面作了上述細致的梳理之后。又談到了規訓的手段。“規訓權力的成功無疑應歸因于使用了簡單的手段：層級監視、規范化裁決以及它們在該權力特有的程序——檢查——中的組合?！?/p>
第一，層級監視。層級監視在很大程度上是對規訓的物理結構和組織結構的雙重要求，它既可以表現在規訓場所的設計上，也可以表現在監視組織的設計上。它是一個嚴密的監視體系和網絡。在這個體系和網絡中，每一個人都扮演著監視者和被監視者的角色，任何人都逃脫不了監視，這就使規訓過程沒有任何晦暗不明之處，規訓權力成為一種匿名的權力。
第二，規范化裁決。在一切規訓系統的核心都有一個小型處罰機制，即用紀律管制和處罰一切不符合規范的行為。它享有某種司法特權，有自己規定的罪行、特殊的審判方式，“紀律分割了法律所不染指的領域”。從某種意義上看，規范化就是要強求一律，同時它也能夠度量差距，決定水平。確立特點，它服務于規訓目的，凡達不到要求的必須受到懲罰。
第三，檢查?！皺z查把層級監視的技術與規范化裁決的技術結合起來。它是一種追求規范化的目光，一種能夠導致定性、分類和懲罰的監視。它確立了個人的能見度，由此人們可以區分和判斷個人。這就是為什么在規訓的各種機制中檢查被高度儀式化的原因。檢查把權力的儀式、試驗的形式、力量的部署、真理的確立都融為一體。在規訓程序的核心。檢查顯示了被視為客體對象的人的被征服”。
權力就通過這些規訓的微觀技術和手段，滲透到社會的各個角落，以此來保證自己的運行，權力無處不在。
三、權力的特征：關系、生產性、“權力—知識”
?？卤环顬槭俏鞣嚼^尼采之后最偉大的權力理論家，權力思想可以看作?？律鐣碚摰幕８？聦嗔栴}的研究總是迷戀于社會邊緣的、人們很少關注的冷僻主題，如瘋狂、精神病、監獄以及性等。在《規訓與懲罰》中，?？虏]有對權力下一個很規范的定義，而是力圖從各種不同角度、不同層面來闡發權力?！拔⒂^權力是福柯權力概念的一次具體化，一個特定的表現形式，它具備福柯權力構想的一般特征。”與傳統的權力觀相比，?？挛⒂^權力的有如下特征。
第一，權力是一種關系。?？滤褂玫摹皺嗔Α备拍?，特指某種“眾多的力的關系，這些關系存在于它們發生作用的那個領域。”“福柯把權力視為一張廣泛存在、普遍地發揮著作用的關系之網，它們構成自己特定的‘有機體’，有著自己在斗爭與對抗中所產生與變化的規律。有著自己賴以發揮作用的‘戰略’。作為一張這樣的權力之網，權力是無所不在的?！闭菣嗔Φ倪@種關系和網絡特性使權力能無所不在，能夠在每一時刻、一切地點的不同關系中生產出來。前面提到的“層級監視”就體現了?？逻@種權力的關系和網絡屬性。?？乱辉購娬{權力問題的關鍵不在于誰掌握了權力，一直淡化權力的實施主體。權力主體是匿名的、不確定的，每一個人都只是權力關系中的一個點。他既可能是權力的實施者，也可能是權力的實施對象。
第二，權力具有生產性特征?！皩嶋H上，權力能夠生產。它生產現實，生產對象的領域和真理的儀式。個人及從它身上獲得的知識都屬于這種生產?！蓖ㄟ^對監獄和性等問題的研究，?？掳l現，權力本質上是生產性的，而不是壓制性的。?？玛P注的是權力對主體的塑造，在他看來。社會組織體系能夠運轉，并不是因為它使用權力對主體施加懲罰，而在于社會權力本身能夠生產出自覺投人社會組織體系的主體。權力“致力于生產、培育和規范各種力量。而不是專心于威脅、壓制和摧毀它們（Foucault，980b：136）。這種權力的運作無需借助肉體的力量，也無需借助于法律，而是借助于具有霸權地位的各種規范，借助于政治技術。借助于對軀體和靈魂的塑造。”
第三，權力與知識之間存在著微妙復雜的關系。“在福柯的權力分析中，最能體現?？滤枷胩攸c，以及和?？乱酝麝P系的，就是‘權力—知識’（power—knowledge）的概念。”福柯指出，我們應該拋棄那種傳統的看法，即權力和知識是不相容的，只有在權力關系暫不發生作用的地方知識才能夠存在，因此，棄絕權力乃是獲得知識的條件，而實際情況正好相反?！拔覀儜摮姓J，權力制造知識（而且，不僅僅是因為知識為權力服務，權力才鼓勵知識，也不僅僅是因為知識有用，權力才使用知識）；權力和知識是直接相互連帶的；不相應地建構一種知識領域就不可能有權力關系，不同時預設和建構權力關系就不會有任何知識?！睓嗔椭R二者緊密聯系，權力的行使不斷地生產知識，反過來，這種知識的出現強化并擴大這種權力。這是一種雙重進程，知識的形成和權力的增強二者相互促進，形成循環。
四、權力的泛化：全景敞視式的規訓社會
如前所述，在現代社會，權力是一種關系，它通過規訓的一系列技術和手段，滲透到社會的各個角落，權力無處不在，出現了權力泛化的現象。權力泛化的結果是導致了全景敞視式的規訓社會的形成，?？抡J為，現代社會其實就是一個規訓社會。
盡管《規訓與懲罰》的副標題是“監獄的誕生”，“但福柯對酷刑到監獄的考古。并非只是為了描述現代監獄出現的歷史過程，而在于提醒我們監獄的誕生標志著規訓社會的興起。”
規訓是一種操作身體的政治技術，不管在什么時代。它都以生產、訓練、培養和造就“馴服的身體”為基本目標。監獄實際上是一種生產性的規訓機器，也是規訓技術的集大成者。全景敞視主義也是?？聞撛斓囊粋€術語，它來源于全景敞視建筑一個圓形監獄的構想。這種全景敞視建筑是18世紀末邊沁用來命名他所設計的理想監獄的。它是一種犯人居住存其四周單人牢房的環形建筑，中心是一座高聳的瞭望塔、可以對四周的囚室一覽無遺，犯人在里面每時每刻都會產生受到監視的感覺，時間久了，他們自己就變成了自己的獄卒。這種全景敞視建筑甚至是一個能夠監視自身機制的機構。福柯曾說過：“這種監禁的體系只需付出很小的代價。沒有必要發展軍備、增加暴力和進行有形的控制。只要有注視的目光就行了。一種監視的目光，每一人在這種目光的壓力之下，都會逐漸自覺地變成自己的監視者。這樣就可以實現‘自我監禁’。”?？率滞瞥邕@種全景敞視建筑，把它視為一個完美的規訓機構的設計方案。由于它能改善權力運作的功能機制，使權力的運作更為便捷有效，于是規訓機制在17、18世紀迅速擴展到整個社會機體，所謂的規訓社會形成了。在《規訓與懲罰》中，?？聫膶ΡO獄的分析，擴展到對軍隊、醫院、學校等的分析，指出，現代社會就是一個規訓社會，這就是權力泛化的結果。
五、對?？聶嗔λ枷氲暮喴u述
第一，?？碌臋嗔λ枷胧菍鹘y權力觀的補充和修正，極大地拓展和深化了人們對權力的認識和理解。傳統的權力觀是單一中心論，它簡單的把權力歸結為社會或國家的統治者的主權，把它看成是和國家機器有關的問題。是一種壓制性或否定性的力量，用來禁止或防止別人去做某事。它以國家權力為關注點，高度關注權力在政治領域的單向延伸，力圖從宏觀的視角對社會上存在的權力現象進行總體性的描述，找出普遍性的解釋原則。在福柯看來，傳統的權力觀沒有很好地把握權力的核心問題。沒能真正說明權力的本質是什么。它分析權力的視角過于狹窄。?？聫膩矶疾粏渭兊鼐蜋嗔碚摍嗔Γ瑥膩矶疾话褭嗔Ξ斪饕粋€孤立的現象，把它同其他社會因素割裂開來來分析。在?？履抢?，現實的權力是具體的、微觀的，它是社會的基本生命線和動力，是社會最基本的構成要素，它滲透與社會的各個角落。權力存在于被建構的各種關系網絡中，是社會各個階級之間力量相互拉扯和斗爭的體現，因此，權力既不是屬于統治者單方面的，也不是以統治者為中心向整個社會單向發出的，任何社會的權力關系都是包括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在內的多種因素組成的力量關系復合體。在這種權力關系的網絡中，權力具有生產性、多樣性、持續性等特點，它運行的策略和技術不在于壓制和否定，而在于生產出各種規范效應。權力的主體無處可尋，是匿名的，個體自身既是權力的對象又是權力的主體。由此可見，“?？碌纳鐣嗔碚?，將權力場域拓展到社會結構的每一個角落，將權力關系滲透到人類生活的每一根毛細血管。不但可以成為統治力量，也同樣可以成為社會大眾相互協調和相互制衡的力量：不但可以成為消極性的破壞力量，也可以成為積極的生產性和創造性力量。”
第二，對權力問題的研究和分析，表明福柯一種新的研究方法的產生。也標志他的思想出現了一個大的轉折，顯示了他對于現代性批判有了新的視角，對于社會實踐有了新的理解和認識。福柯關注其他社會學者很少涉足的領域，對現代社會的規訓技術和權力結構做了深入的剖析，對西方社會主流話語和知識形成了沖擊。也沖擊了啟蒙運動以來西方社會所標榜的價值體系。啟蒙運動以來，自由、民主、平等、博愛等成為人們追求的目標。但在理性復蘇之后，人們才發現，主體地位不僅沒有隨著主體意識的建立變得更加自明，而是更加深入地陷到了現代性的束縛之中，主體不能擺脫現代化發展給我們種種限制，變得更加沒有自我了。作為一名后現代主義思想家。福柯對現代社會人的處境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打破了人們對現代社會合理性的迷信。在《規訓與懲罰》的末尾，?？掠幸庾R地重申了規訓社會的任務及其實質：“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制造出受規訓的個人。這種處于中心位置的并被統一起來的人性是復雜的權力關系的效果和工具，是受制于多種‘監禁’機制的肉體和力量，是本身就包含著這種戰略的諸種因素的話語的對象。在這種人性中，我們應該能聽到隱約傳來的戰斗廝殺聲?！比诵灾羞@種足以令人警醒的廝殺場景，無疑反映了?？聦ΜF代社會主體命運的深深憂慮，透露出了他的極大的無奈。因此，關于主體解放的哲學思考依然是一個永恒的話題，這是?？陆o我們開辟的最大的知識領域。
摘要：?？略凇兑幱柵c懲罰》中揭示了權力實現方式從酷刑、懲罰到規訓的演變歷程。并論述了權力的運作、特征及其泛化。權力是借助于規訓的微觀技術和手段進行運作的，滲透到社會的各個角落，無處不在。權力是一種關系，具有生產性，并與知識之間存在著一種微妙復雜的關系，權力的泛化導致了全景敞視式的規訓社會的形成。作為后現代主義思想家，?？碌臋嗔λ枷胧菍鹘y權力觀的補充和修正，關注權力對人的規訓，反應了福柯對現代社會主體命運的反思和擔憂。
關鍵詞：權力；規訓；懲罰；演變；運作；泛化
中圖分類號：B565.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2）10—0101—04
《規訓與懲罰》是20世紀法國著名哲學家?？聦懙囊徊勘容^成熟的作品，被其稱之為“我的第一部著作”，標志著福柯的思想從知識考古學向譜系學的轉變。這部著作的核心問題是權力問題，規訓、懲罰、肉體、靈魂、知識、監視、檢查、紀律等這些在書中出現的重要概念，都是因為和權力有關聯而來。筆者現就這部著作中的權力及其相關問題進行梳理和分析，以此來揭示?？碌臋嗔λ枷?。
一、權力實現方式的演變：酷刑、懲罰、規訓
在《規訓與懲罰》這部著作的開篇，福柯通過一個公開處決的場面和一份作息時間表的對照，考察了1760—1840年法國刑法制度的演變，也闡明了懲罰權力實現方式三個階段的歷史變遷，“酷刑”、“懲罰”、“規訓”是展示這一變遷的中心詞。
1 中世紀末和“舊制度”時期：作為王權武器的酷刑
這一時期懲罰權力運作的方式，是建立在舊的君主制度之上，以酷刑和公開展示為主要形式，以維護君主的至上權力、實現君主的報復為目的。犯罪意味著一種對于君主絕對權力和尊嚴的侵犯和挑戰。懲罰主要體現為一種對于君主權力的恢復和重申，對于罪犯而言它是一種報復。對于觀眾而言它是一種重申?？嵝淌侵粮邿o上的君權的展示，它具有多重指涉和意蘊。這里的權力指的是特定的君主權力，它具有武裝性、報復性和懲罰性等特征。
2 古典時期：人道主義改革者所設計的懲戒模式
由于公開處決等血腥、殘酷的懲罰方式越來越遭到民眾的抗議和反對，于是，在18世紀中葉，人道主義改革者開始著書立說，呼吁進行司法改革。隨后改革在兩個方面展開：一是改變對“非法活動”的態度和政策，調整“對非法活動的管理”，而不是徹底消滅非法活動、二是“確立一種懲罰戰略及其方法，用一種連續性和持久性的機制取代臨時應付和毫無節制的機制”。這樣，權力一肉體關系隨著司法改革而發生了巨大的演化。一方面。減輕了懲罰的嚴酷性，但懲罰更加注重有效性和普遍性，懲罰權力因此而得以“更深地嵌入社會本身”。另一方面，“一個宏大的監獄體系設計出來了，它的各種級別將嚴格地與中央集權的行政管理的各種級別相吻合。斷頭臺（在那里，受刑的罪犯的肉體聽憑通過儀式表現出來的君主的力量擺布）、懲罰劇場（在那里，懲罰的表象能長久地對社會產生作用），被一種龐大的、封閉的、復雜的等級機構所取代，而這種結構則被整合進國家機器之中。一種全然不同的實體、一種全然不同的權力物理學、一種全然不同的干預人體的方式出現了”?！?8世紀所夢寐以求的、能夠對公眾的心靈產生重大影響的懲罰劇場，被這種龐大統一的監獄機器所取代。由巨大的監獄建筑所組成的網絡很快就遍布法國和歐洲……人們原來鄭重其事地指望著的多樣性懲罰，最后被化簡為這種單調的統一的刑罰”。在20年間，監獄便轉變成為除了必須以死刑制裁的罪行外應用于一切違法行為的懲罰方式，成了行使現代懲罰權力的主要工具和場所。這種懲罰模式的目的是貫徹法律的威嚴和保護（市民）社會，處罰不再是由當權者隨意而定，它必須依罪而定，重視的是經濟理性原則和計算適度的刑罰。
3 現代社會：體現現代規訓權力技術的監獄與規范化監督
隨著監獄的誕生及其在社會的快速推廣。人們發現監禁比殺一儆百等手段更為有效，也能從中獲取更大的利益。監獄不僅能使犯罪者反省其罪過，同時還能對其進行全面的教育和改造，變得對社會更加順應和有用。于是，監獄與和它有相同目的的救濟院、教養所等教養機構一起在社會上形成一個宏大的“監獄連續統一體”，一種微妙的、等級制的“監獄網絡”，它包容了遍及整個社會的所有規訓機制。監獄體現的“懲罰權力的強制性的，肉體性的，隔離的，神秘的模式，為什么會取代表象的，戲劇性的，能指的，公開的，集體的模式”？?？抡J為這是一種新型的權力技術——規訓權力所起的作用。
“規訓”是《規訓與懲罰》中的一個核心概念，也是福柯創造的一個新術語，它還有紀律、教育、訓練、學科多種釋義。?？沦x予這個詞以新的含義，“用以指近代產生的一種特殊的權力技術，既是權力干預、訓練和監視肉體的技術，又是制造知識的手段。?？抡J為，規范化是這種技術的核心特征?！倍F代監獄正是這種剝奪自由、對犯人實現強制規訓的機構。在這里，懲罰權力又一次將罪犯的肉體作為懲戒對象，但這次它不是象過去那樣對肉體施以酷刑，制造痛苦，而是采用新的馴化手段。它通過一系列的規訓技術和手段，對罪犯肉體實行強制隔離、控制、規范化監督和訓練，消除罪犯的心理的、身體行為的非規范性，使之屈服并加以利用，從而制造“馴順的肉體”。與以前相比，這種懲戒方式更符合懲罰的經濟學，使權力實施也更為經濟有效，它的“兩重基礎——法律、經濟基礎和技術——規訓基礎——使監獄似乎顯得是所有刑罰中最直接和最文明的形式。而且，正是這兩重作用使它堅持可靠”。
通過權力實現方式的演變我們可以看出，“在18世紀晚期，人們面對著三種組織懲罰權力的方式。第一種是依然發揮作用的，基于舊的君主制度的方式，另兩種都基于一種認為懲罰權利應屬于整個社會，應具有預防和改造功能的功利主義觀念。”后兩種方式中一種傾向把“懲罰視為使人重新獲得權利主體資格的程序，它不應使用標志，而應使用符號，即一系列被編碼的表象?！彼饔糜谌说撵`魂，改造人的思想。另一種以監獄制度為依托，把懲罰視為對人實行強制的技術。它以建立一種特殊的管理刑罰的權力為先決條件，既作用于靈魂，又作用于肉體。最終，這種方式最終被社會接受和采納。
二、權力的運作：規訓的微觀技術和手段
對于權力。福柯認為，其關鍵不是“誰實施權力”，而是“權力如何發生”，或者說權力是如何運作的?！拔覀儺斎灰页霭l號施令的人。我們要注意像議員、部長、秘書長這樣的人。但是這并不重要，因為即使這些‘決策者’一一指明，我們仍然并不真正知道那些決定為何做出，怎樣做出，怎樣為大家所接受，又怎樣對某些人產生了傷害。”“在?？碌臋嗔Ψ治鲋?，君主時代的權力運作方式和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權力運作方式是非常不同的，后者主要借助對各種細枝末節的管理實現的。因此福柯使用‘微觀權力’這一概念，也是要反對傳統權力分析仍然使用18世紀君主專制時代的觀念來分析現代權力的做法?！痹诟？驴磥恚F代社會中懲罰權力的運作方式就是微觀權力的技術學，這種微觀權力的運作就是規訓技術在現代社會的普遍運用。規訓權力的主要功能是“訓練”，規訓“造就”個人，人既是它操練的對象又是它操練的工具。
?？轮赋?。古典時代人體是權力的對象與目標是規訓產生的前提，在“人是機器”的知識論證下，人（肉體）成為可以被權力駕馭、使用、改造的對象。規訓的過程就是對人（肉體）進行外部控制與訓練，它通過一系列微觀技術，對人體進行不間斷的監控。通過盡可能嚴密地劃分時間、空間和活動編碼并以紀律的形式來實施。紀律在這里起了很大作用，它的存在使權力無微不至，象毛細血管一樣擴散到社會的各個領域、各個角落，形成一張網絡，最終造就或者生產了個人。“各種紀律是這樣一些細小技術發明的組合，這些技術能夠通過減少權力的不靈便之處增加人群的有用規模”。Ⅲ權力通過紀律極大地擴展了對人（肉體）的控制，在書中?？掳堰@樣的微觀技術總結為四項。
第一，分配藝術。紀律首先要從對人的空間分配人手，對特定的人或人群進行隔離和定位。首先，“紀律有時需要封閉的空間，規定出一個與眾不同的、自我封閉的場所”。這是貫徹紀律的保護區。Ⅲ其次，在這個封閉空間的基礎上的“定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每一個位置都有一個人……其目的是確立在場者和缺席者，了解在何處和如何安置人員，建立有用的聯系，打斷其他的聯系，以便每時每刻監督每個人的表現，給予評估和裁決，統計其性質和功過。因此，這是一種旨在了解、駕馭和使用的程序。紀律能夠組織一個可解析的空間”。Ⅲ?？聦Υ俗髁诉M一步的解釋，“紀律是一種等級排列藝術，一種改變安排的技術。它通過定位來區別對待各個肉體，但這種定位并不給它們一個固定的位置，而是使它們在一個關系網絡中分布和流動”。
第二，對活動的控制。通過對時間的管理使時間的使用更有質量，肉體得以“自始至終被投入其中。精確、專注以及有條不紊，是有紀律的時間的基本優點”?！皶r間單位分得越細，人們就越容易通過監視和部署其內在因素來劃分時間，越能加快一項運作，至少可以根據一種最佳速度來調節運作。由此產生了這種對每個行動的時間控制。這在軍隊中是十分重要的，在整個人類活動的技術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第三，創生的籌劃。即操練，它是人們把任務強加給人（肉體）的技術。福柯指出，操練起源于宗教，其在軍隊、學校、工廠中的出現則是在后來較晚的時候?！霸谏衩刂髁x和禁欲主義的形式中，操練是為了獲得拯救而安排現世時間的一種方式。在西方上，它在保留自身的某些特點的情況下逐漸改變了方向……操練變成了有關肉體和時間的政治技術中的個因素。它不是以某種超度為終點，而是追求永無止境的征服”。
第四，力量的編排?！凹o律不再僅僅是一種分散肉體，從肉體中榨取時間和積累時間的藝術，而是把單個力量組織起來，以期獲得一種高效率的機制”。Ⅲ其具體做法是根據一個精確的命令系統。把單個肉體變成可以被安置和移動及與其他肉體結合的因素、按年齡編排人員等。
福柯在對權力的微觀方面作了上述細致的梳理之后。又談到了規訓的手段。“規訓權力的成功無疑應歸因于使用了簡單的手段：層級監視、規范化裁決以及它們在該權力特有的程序——檢查——中的組合?！?/p>
第一，層級監視。層級監視在很大程度上是對規訓的物理結構和組織結構的雙重要求，它既可以表現在規訓場所的設計上，也可以表現在監視組織的設計上。它是一個嚴密的監視體系和網絡。在這個體系和網絡中，每一個人都扮演著監視者和被監視者的角色，任何人都逃脫不了監視，這就使規訓過程沒有任何晦暗不明之處，規訓權力成為一種匿名的權力。
第二，規范化裁決。在一切規訓系統的核心都有一個小型處罰機制，即用紀律管制和處罰一切不符合規范的行為。它享有某種司法特權，有自己規定的罪行、特殊的審判方式，“紀律分割了法律所不染指的領域”。從某種意義上看，規范化就是要強求一律，同時它也能夠度量差距，決定水平。確立特點，它服務于規訓目的，凡達不到要求的必須受到懲罰。
第三，檢查?！皺z查把層級監視的技術與規范化裁決的技術結合起來。它是一種追求規范化的目光，一種能夠導致定性、分類和懲罰的監視。它確立了個人的能見度，由此人們可以區分和判斷個人。這就是為什么在規訓的各種機制中檢查被高度儀式化的原因。檢查把權力的儀式、試驗的形式、力量的部署、真理的確立都融為一體。在規訓程序的核心。檢查顯示了被視為客體對象的人的被征服”。
權力就通過這些規訓的微觀技術和手段，滲透到社會的各個角落，以此來保證自己的運行，權力無處不在。
三、權力的特征：關系、生產性、“權力—知識”
?？卤环顬槭俏鞣嚼^尼采之后最偉大的權力理論家，權力思想可以看作?？律鐣碚摰幕８？聦嗔栴}的研究總是迷戀于社會邊緣的、人們很少關注的冷僻主題，如瘋狂、精神病、監獄以及性等。在《規訓與懲罰》中，?？虏]有對權力下一個很規范的定義，而是力圖從各種不同角度、不同層面來闡發權力?！拔⒂^權力是福柯權力概念的一次具體化，一個特定的表現形式，它具備福柯權力構想的一般特征。”與傳統的權力觀相比，?？挛⒂^權力的有如下特征。
第一，權力是一種關系。?？滤褂玫摹皺嗔Α备拍?，特指某種“眾多的力的關系，這些關系存在于它們發生作用的那個領域。”“福柯把權力視為一張廣泛存在、普遍地發揮著作用的關系之網，它們構成自己特定的‘有機體’，有著自己在斗爭與對抗中所產生與變化的規律。有著自己賴以發揮作用的‘戰略’。作為一張這樣的權力之網，權力是無所不在的?！闭菣嗔Φ倪@種關系和網絡特性使權力能無所不在，能夠在每一時刻、一切地點的不同關系中生產出來。前面提到的“層級監視”就體現了?？逻@種權力的關系和網絡屬性。?？乱辉購娬{權力問題的關鍵不在于誰掌握了權力，一直淡化權力的實施主體。權力主體是匿名的、不確定的，每一個人都只是權力關系中的一個點。他既可能是權力的實施者，也可能是權力的實施對象。
第二，權力具有生產性特征?！皩嶋H上，權力能夠生產。它生產現實，生產對象的領域和真理的儀式。個人及從它身上獲得的知識都屬于這種生產?！蓖ㄟ^對監獄和性等問題的研究，?？掳l現，權力本質上是生產性的，而不是壓制性的。?？玛P注的是權力對主體的塑造，在他看來。社會組織體系能夠運轉，并不是因為它使用權力對主體施加懲罰，而在于社會權力本身能夠生產出自覺投人社會組織體系的主體。權力“致力于生產、培育和規范各種力量。而不是專心于威脅、壓制和摧毀它們（Foucault，980b：136）。這種權力的運作無需借助肉體的力量，也無需借助于法律，而是借助于具有霸權地位的各種規范，借助于政治技術。借助于對軀體和靈魂的塑造。”
第三，權力與知識之間存在著微妙復雜的關系。“在福柯的權力分析中，最能體現?？滤枷胩攸c，以及和?？乱酝麝P系的，就是‘權力—知識’（power—knowledge）的概念。”福柯指出，我們應該拋棄那種傳統的看法，即權力和知識是不相容的，只有在權力關系暫不發生作用的地方知識才能夠存在，因此，棄絕權力乃是獲得知識的條件，而實際情況正好相反?！拔覀儜摮姓J，權力制造知識（而且，不僅僅是因為知識為權力服務，權力才鼓勵知識，也不僅僅是因為知識有用，權力才使用知識）；權力和知識是直接相互連帶的；不相應地建構一種知識領域就不可能有權力關系，不同時預設和建構權力關系就不會有任何知識?！睓嗔椭R二者緊密聯系，權力的行使不斷地生產知識，反過來，這種知識的出現強化并擴大這種權力。這是一種雙重進程，知識的形成和權力的增強二者相互促進，形成循環。
四、權力的泛化：全景敞視式的規訓社會
如前所述，在現代社會，權力是一種關系，它通過規訓的一系列技術和手段，滲透到社會的各個角落，權力無處不在，出現了權力泛化的現象。權力泛化的結果是導致了全景敞視式的規訓社會的形成，?？抡J為，現代社會其實就是一個規訓社會。
盡管《規訓與懲罰》的副標題是“監獄的誕生”，“但福柯對酷刑到監獄的考古。并非只是為了描述現代監獄出現的歷史過程，而在于提醒我們監獄的誕生標志著規訓社會的興起。”
規訓是一種操作身體的政治技術，不管在什么時代。它都以生產、訓練、培養和造就“馴服的身體”為基本目標。監獄實際上是一種生產性的規訓機器，也是規訓技術的集大成者。全景敞視主義也是?？聞撛斓囊粋€術語，它來源于全景敞視建筑一個圓形監獄的構想。這種全景敞視建筑是18世紀末邊沁用來命名他所設計的理想監獄的。它是一種犯人居住存其四周單人牢房的環形建筑，中心是一座高聳的瞭望塔、可以對四周的囚室一覽無遺，犯人在里面每時每刻都會產生受到監視的感覺，時間久了，他們自己就變成了自己的獄卒。這種全景敞視建筑甚至是一個能夠監視自身機制的機構。福柯曾說過：“這種監禁的體系只需付出很小的代價。沒有必要發展軍備、增加暴力和進行有形的控制。只要有注視的目光就行了。一種監視的目光，每一人在這種目光的壓力之下，都會逐漸自覺地變成自己的監視者。這樣就可以實現‘自我監禁’。”?？率滞瞥邕@種全景敞視建筑，把它視為一個完美的規訓機構的設計方案。由于它能改善權力運作的功能機制，使權力的運作更為便捷有效，于是規訓機制在17、18世紀迅速擴展到整個社會機體，所謂的規訓社會形成了。在《規訓與懲罰》中，?？聫膶ΡO獄的分析，擴展到對軍隊、醫院、學校等的分析，指出，現代社會就是一個規訓社會，這就是權力泛化的結果。
五、對?？聶嗔λ枷氲暮喴u述
第一，?？碌臋嗔λ枷胧菍鹘y權力觀的補充和修正，極大地拓展和深化了人們對權力的認識和理解。傳統的權力觀是單一中心論，它簡單的把權力歸結為社會或國家的統治者的主權，把它看成是和國家機器有關的問題。是一種壓制性或否定性的力量，用來禁止或防止別人去做某事。它以國家權力為關注點，高度關注權力在政治領域的單向延伸，力圖從宏觀的視角對社會上存在的權力現象進行總體性的描述，找出普遍性的解釋原則。在福柯看來，傳統的權力觀沒有很好地把握權力的核心問題。沒能真正說明權力的本質是什么。它分析權力的視角過于狹窄。?？聫膩矶疾粏渭兊鼐蜋嗔碚摍嗔Γ瑥膩矶疾话褭嗔Ξ斪饕粋€孤立的現象，把它同其他社會因素割裂開來來分析。在?？履抢?，現實的權力是具體的、微觀的，它是社會的基本生命線和動力，是社會最基本的構成要素，它滲透與社會的各個角落。權力存在于被建構的各種關系網絡中，是社會各個階級之間力量相互拉扯和斗爭的體現，因此，權力既不是屬于統治者單方面的，也不是以統治者為中心向整個社會單向發出的，任何社會的權力關系都是包括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在內的多種因素組成的力量關系復合體。在這種權力關系的網絡中，權力具有生產性、多樣性、持續性等特點，它運行的策略和技術不在于壓制和否定，而在于生產出各種規范效應。權力的主體無處可尋，是匿名的，個體自身既是權力的對象又是權力的主體。由此可見，“?？碌纳鐣嗔碚?，將權力場域拓展到社會結構的每一個角落，將權力關系滲透到人類生活的每一根毛細血管。不但可以成為統治力量，也同樣可以成為社會大眾相互協調和相互制衡的力量：不但可以成為消極性的破壞力量，也可以成為積極的生產性和創造性力量。”
第二，對權力問題的研究和分析，表明福柯一種新的研究方法的產生。也標志他的思想出現了一個大的轉折，顯示了他對于現代性批判有了新的視角，對于社會實踐有了新的理解和認識。福柯關注其他社會學者很少涉足的領域，對現代社會的規訓技術和權力結構做了深入的剖析，對西方社會主流話語和知識形成了沖擊。也沖擊了啟蒙運動以來西方社會所標榜的價值體系。啟蒙運動以來，自由、民主、平等、博愛等成為人們追求的目標。但在理性復蘇之后，人們才發現，主體地位不僅沒有隨著主體意識的建立變得更加自明，而是更加深入地陷到了現代性的束縛之中，主體不能擺脫現代化發展給我們種種限制，變得更加沒有自我了。作為一名后現代主義思想家。福柯對現代社會人的處境進行了深刻的反思，打破了人們對現代社會合理性的迷信。在《規訓與懲罰》的末尾，?？掠幸庾R地重申了規訓社會的任務及其實質：“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制造出受規訓的個人。這種處于中心位置的并被統一起來的人性是復雜的權力關系的效果和工具，是受制于多種‘監禁’機制的肉體和力量，是本身就包含著這種戰略的諸種因素的話語的對象。在這種人性中，我們應該能聽到隱約傳來的戰斗廝殺聲?！比诵灾羞@種足以令人警醒的廝殺場景，無疑反映了?？聦ΜF代社會主體命運的深深憂慮，透露出了他的極大的無奈。因此，關于主體解放的哲學思考依然是一個永恒的話題，這是?？陆o我們開辟的最大的知識領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