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領導權”理論是西方馬克思主義葛蘭西的重要理論,主要是指意識形態、文化領導權。“新葛蘭西主義”代表拉克勞、墨菲從葛蘭西的領導權理論出發,充分吸收現象學、后結構主義、后分析哲學的學術資源,建構了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主要是指“話語領導權”。因此,葛蘭西的“領導權”理論在“新葛蘭西主義”代表拉克勞、墨菲那里發生了“后現代轉向”。無疑,拉克勞、墨菲的解構與建構是統一在一起的,在對傳統馬克思主義解構的同時,建構了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
關鍵詞:領導權;話語領導權;轉向
中圖分類號:B5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2)10—0180—05
一、問題的提出
“新葛蘭西主義”代表拉克勞、墨菲從葛蘭西的“領導權”理論出發。繼承并超越這一理論,從而為構建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奠定基礎。拉克勞、墨菲之所以要這樣,是因為在他們看來,整個馬克思主義,即從馬克思到葛蘭西再到阿爾都塞,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政治實踐上,總是為還原邏輯所糾纏,顯而易見,這種還原邏輯妨礙了人們對分化且多元的社會性質的理解,對各種被壓迫群體的自主性的理解以及對一切政治認同和斗爭之開放性和偶然性的理解。拉克勞、墨菲在這里所說的還原論,是指馬克思主義傳統存在的本質主義、中心主義與普遍主義,具體而言。就是傳統馬克思主義把一切都還原為經濟與階級,一言以蔽之,“馬克思主義展現出‘一元論的渴望’,試圖抓住歷史的本質和深層意義。這種歷史可以通過勞動和階級斗爭概念來理解,其邏輯具有鐵一樣的規律性,沿著一個嚴格的進化階段序列自行演進。”他們進一步指出,“馬克思主義將復雜的社會現實簡化成了生產和階級問題,把多樣性的‘主體立場’(階級、種類、性別、民族、時代)消解為階級立場。馬克思主義者在對待社會群體的多元性時,總是試圖將它們歸結為受工人階級領導的‘階級聯盟’或‘歷史集團’”所以,拉克勞、墨菲認為,上述馬克思主義“一元論的渴望”已無法說明當代資本主義的新變化,因為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在經濟結構、政治結構與階級結構文化結構等方面都發生了重大變化。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拉克勞、墨菲從葛蘭西的“領導權”理論出發,對傳統的馬克思主義批判性的解構。具體而言,拉克勞、墨菲從“領導權”概念出發,利用現象學、后結構主義、后分析哲學的學術資源。對傳統馬克思主義的主體批判性的解構,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葛蘭西的“意識形態領導權”理論發生了“后現代的轉向”。眾所周知,傳統馬克思主義的主體是經濟或階級主體,而拉克勞、墨菲就是要消解傳統馬克思主義的主體,從而賦予另外的意義。
那么,拉克勞、墨菲的主體是什么含義呢?對此,齊澤克有明確的闡釋。他說:“《領導權與社會主義的策略》一書的主要特征旨在反對預先設定的作為物質本質實體的古典主體觀,該主體觀支配著社會過程,而不是由語境過程本身的偶然性所產生。同古典主體觀相比,拉克勞、墨菲指認,我們擁有的則是一系列獨特的主體身份(女權主義,生態主義,民主主義等等),其中的意義并沒有事先設定,而是通過話語的建構,根據平等系列中主體身份的話語方式而變化。話語的建構規定了所有主體身份的認同。主體身份諸如女權主義、民主主義、和平運動和生態主義。”顯然,在葛蘭西那里,領導權主要是指文化、意識形態領導權,而在拉克勞、墨菲那里,領導權主要是指話語領導權,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拉克勞、墨菲解構了傳統的領導權理論。需要說明的是,拉克勞、墨菲的解構與建構是內在地統一在一起的,是同一個硬幣的兩個方面,在對傳統馬克思主義的解構的同時,建構了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也就是“新葛蘭西主義”理論。
二、本質主義的最后堡壘:經濟
拉克勞、墨菲的“新領導權”理論的構建是同批判本質主義連在一起的。在拉克勞、墨菲看來,本質主義的最后堡壘是經濟,必須對這一堡壘徹底攻破,“新領導權”理論才能構建。拉克勞、墨菲認為,不能讓歷史的新變化適應過時的“教條”,必須根據歷史的新變化,賦予馬克思主義新的內涵,“馬克思主義的思想,不斷努力適應當代世界的現實,不斷使自己遠離本質主義。”馬克思主義自產生以來,從列寧的“階級聯盟”到葛蘭西的“歷史集團”,表明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中,不斷走出本質主義的陰影,這正是拉克勞、墨菲理論的內在邏輯使然。哲學上的本質主義是一種悠久的哲學觀念,它始于柏拉圖與亞里士多德到黑格爾發展到極致,當代哲學家德里達、維特根斯坦、海德格爾等開啟了對本質主義的批判。拉克勞、墨菲認為,本質主義具體到馬克思主義傳統而言,就是把一切都從經濟及階級方面說明,也就是說,在馬克思主義傳統中,經濟及階級是理解一切的根本,事實上,它們被賦予本體的意義。拉克勞、墨菲認為,“這一對‘真正’工人階級的狄奧根尼式研究的原因在于,政治的對象是要確定工人階級一他們的經濟利益把他們直接聯系到社會主義的前景上。而且他們因此注定是反對資產階級斗爭的領導階級一這一范疇。然而這些以嚴格定義工人階級為起點的研究存在的問題是,他們還在以‘客觀利益’一這一概念缺乏任何理論基礎”。“在正統派的觀點中,階級統一是圍繞利益構造的,但是它不是社會結構中的參照點,而是來自與生產力發展聯系在一起的貧困化和無產階級化的統一過程。”然而,“客觀利益是歷史的利益,因為它們以服從科學知識的合理的必然歷史運動為基礎,這是不可能放棄末世論的歷史概念的,堅持‘客觀利益’這一概念只是在末世論中才會有意義。”傳統馬克思主義強調經濟與政治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經濟是基礎,一切經濟問題都是政治問題,拉克勞、墨菲認為,這是缺乏任何理論與實踐的猜測,因為“這是按照徹底排除矛盾復雜性以及工人階級絕對統一將在千年拯救時刻徹底實現來掌握歷史理論一在此情形之中,工人階級的‘客觀利益’從一開始就被決定了:否則,必須廢除:理論或憑借理論,在確定‘客觀’利益整體代表中給某種特權化主體立場提供基礎,在這一情形中整體代表這一概念變得毫無意義了。”
基于上述原因,拉克勞、墨菲在三個方面“拒斥”傳統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觀:其一,他們反對把社會主義看成是工人階級領導的,為爭取工人階級的根本利益創建一種新的生產方式的運動;其二。他們拒斥社會主義的革命概念,反對把社會主義看成是同過去的千禧年式的大決裂。不僅如此,其三,他們批判所有“國家主義”式的社會主義,并指責它們導致了科層化以及對個體的壓制。立克勞、墨菲認為,上述社會主義觀的出發點是堅持經濟這一本質主義。也就是說,經濟本質主義是他們的理論基礎。
進一步說,拉克勞、墨菲認為:“經濟領域不是一個內生的自我調節的空間,那里也不存在著可以被固定在根本階級核心上的社會代表的構造原則,更不存在由歷史利益定位的階級立場。”拉克勞并進一步分析了政治與鏈接的重要關系。從考茨基以來,馬克思主義雖然認識到了工人階級對社會主義的決定性作用并沒有自發地產生,但是沒有從不同的因素進行政治構造,也就是說,政治與鏈接的內在關系還沒有被考慮。在這里,拉克勞、墨菲再次肯定葛蘭西的貢獻與不足。拉克勞、墨菲指出,政治通過“歷史集團”的概念最終被理解為鏈接,豐富性、徹底性、差異性與多樣性被引進到社會理論之中。顯而易見,拉克勞、墨菲正是吸收了葛蘭西這些積極的思想酵素。但拉克勞、墨菲并不滿意葛蘭西,認為葛蘭西并沒有從根本上超越經濟的本質主義。拉克勞、墨菲說:“然而即使對于葛蘭西,領導權主體同一性的根本核心是在它進行鏈接的領域之外構成的:領導權的邏輯并沒有顯露它對正統馬克思主義的所有解構作用。然而,我們已經看到,階級還原論最后防線的崩潰,正是在階級主體的統一性和同質性被分裂成一系列謹慎結合的立場范圍內,一旦生產力的核心特征這一論題被放棄,這些謹慎的立場與任何未來必然統一的觀點就不可能再相關了。領導權的邏輯,作為邏輯的偶然性邏輯,已經開始決定領導權主體真正的統一性。”從拉克勞、墨菲這段論述中我們可以得出以下幾個結論:第一,在拉克勞、墨菲看來,盡管葛蘭西對領導權鏈接走出了一大步,但他并沒有根本完成。葛蘭西的領導權邏輯仍然殘留著本質主義的內核,因為葛蘭西始終堅持經濟的最終決定作用,而拉克勞、墨菲所要解構的正是被他們所稱作的經濟本質主義;第二,經濟本質主義與階級還原論從其本質上看是相同的,一旦解構其中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就不攻自破了。換言之,一旦經濟本質主義被完全解構了,階級主體(即階級還原論)也就能從根本上被攻破;第三,領導權的邏輯不是普遍性、同一性邏輯,而是多樣性、差異性、不確定性與偶然性邏輯。正是拉克勞、墨菲對經濟本質主義所表現的必然性、同一性、普遍性的解構,構成了他們建構“新葛蘭西主義”的理論基礎。
拉克勞、墨菲對領導權作為鏈接的偶然性邏輯從三個方面進行了分析。其一,不固定性已經成為每一個社會同一性的條件。在拉克勞、墨菲看來,最初的領導權理論都源于每個社會的固定性,這種固定性是由于領導權任務與其自然代表的階級之間存在著密切的不可分離的關系,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社會的同一性被賦予為有效的,這正是本質主義的理論使然。但是。同一性的存在是以不確定性為前提的,也就是說,沒有不確定性,同一性的存在就成為一種“幻象”。因此,“領導權聯系可以通過單一事實經驗被理論掌握的觀念被證明一直是個幻想,相代替的聯系必須根據新理論范疇來界定。”其二。社會不確定性發揮作用的維度。第一個維度屬于政治主觀性領域。社會主義的目標與生產關系的社會代表之間沒有必然的邏輯聯系,它們之間的鏈接是外在的,事實上,在拉克勞、墨菲看來,正是這種鏈接被看成是一種領導權關系,這正是社會不確定性發揮作用的維度之一。第二個維度是,我們所經歷的實踐活動表明,社會政治實踐不存在特權,它主要依賴于我們所形成的“集體意志”。生態運動、環保運動、性解放運動所具有的政治解放意義并不是天經地義的,而是在與前提領域的斗爭中所形成的領導權鏈接。第三個維度分析利用去總體化。這給我們提供了對特殊社會邏輯的理解。其三,領導權概念不是預先設定的,而是被建構的。“話語領域的出現以及這一范疇的有效性被根本地限制在理論領域的分裂之中。”一方面,“那個分裂可能拯救面臨崩潰的這兩個平面之間的差別;另一方面,只要在民主的方向上存在著發展,被領導權化的任務就改變了領導權主體的同一性。”從這個意義上說,“領導權概念之中的張力也內在于每一個政治實踐之中。嚴格地說,存在于每一個社會實踐之中。”
那么,拉克勞、墨菲為什么要“祛除”經濟本質主義的邏輯呢?這與他們對傳統馬克思主義與當代資本主義的關系的判斷有關。在拉克勞、墨菲看來,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傳統馬克思主義的經濟決定論、階級主體論,實質上都是本質主義。不能解釋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現實。隨著生產力與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資本主義社會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發生了質的變化。傳統馬克思主義所預料的資本主義社會的階級沖突,矛盾尖銳導致社會主義革命并沒有發生,社會分化為多種社會階層,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發生革命已不可能。所有這些,都使馬克思主義必須作出回答的問題。正是立足于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新情況,新變化,拉克勞、墨菲認為,“反本質主義的邏輯等同于新的領導權邏輯。而新的領導權邏輯對傳統馬克思主義具有決定性的解構作用。只要把領導權理論的偶然性邏輯引入馬克思主義的話語中,它就必然會對經濟決定論的必然性邏輯產生解構作用。”因此,拉克勞、墨菲認為,這就要求我們“放棄啟蒙的抽象普遍主義,放棄一個社會總體的本質主義觀念。放棄一個統一的主體的神話。”因此,對于“新葛蘭西主義”拉克勞、墨菲來說,走出本質主義、普遍主義的藩籬,從葛蘭西的領導權出發,利用后結構主義,后現代哲學的學術資源,建構“新領導權”理論就自然地成了他們的主要任務。
三、“新領導權”理論的建構
毫無疑問,“領導權”理論是《領導權與社會主義的策略》一書的核心。正是在這部著作中,拉克勞、墨菲構建了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這一理論構成了他們的激進多元民主的政治哲學的理論基礎。
在拉克勞、墨菲看來,“社會統一起源于不同話語實踐的鏈接而非超話語基礎與話語上層建筑之間的邏輯必然對應。階級與非階級力量也是通過話語而得到建構的,而非嵌入于社會關系的超話語系統之中并作為它們的主觀載體或支持者發揮作用。”而“經濟運動必須依據既定社會中的領導權鏈接得到解釋。而由于任何既定社會的主體都是多元的,沒有理由給予階級主體以優先權,因此領導權必須被視作不同主體的話語鏈接。”拉克勞、墨菲在這里提出了話語領導權的概念。事實上,拉克勞在早期已經從葛蘭西的領導權理論中吸收靈感,打通了意識形態與話語的通道,他說:“大眾一民主質問非但沒有明確的階級內容,而且是意識形態階級斗爭的最好場所。每個階級在意識形態領域都同時以階級和人民兩種身份展開斗爭,或者更確切地說,試圖通過把自己的階級目的描繪為公眾目的的體現,來使自己的意識形態話語獲得一致性。”顯而易見,雖然拉克勞此時還認為階級與階級斗爭的重大作用。但已經顯示出意識形態、話語與領導權的內在關系的萌芽。事實上,打通意識形態與話語的內在關系從根本上說是開拓了政治的領域,“意識形態通過把意識形態因素從其他意識形態話語中分離出來。然后將其重新表述進新的話語,這樣,通過在新的整體中獲得新的意義,它們幫助重新構建了服務于不同政治目的和行為的主體。”
進一步說,在拉克勞、墨菲看來,社會是充滿差異性、多樣性與不確定性。眾所周知,傳統馬克思主義的主體是階級主體,葛蘭西將主體看作是“集體意志”的建構,但葛蘭西最終認為經濟起決定作用;阿爾都塞認為所有的主體都是意識形態的主體,意識形態是建構主體的前提和基礎;所有這些,在拉克勞、墨菲看來,在超越本質主義方面走出了一大步,但沒有從根本上走出本質主義的陰影。因此,拉克勞、墨菲借助于德里達的解構主義、拉康的“能指”和“縫合”理論建構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拉克勞、墨菲利用德里達的解構理論,對傳統馬克思主義的階級主體、經濟決定論進行解構,從而為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的建構奠定了基礎。拉康的“大能指”和“縫合”概念為拉克勞、墨菲解構本質主義,建構“新領導權”理論提供了重要的理論基礎。“大能指”既是話語的一個要素,同時又是話語的連接點,它在話語領域獲得普遍化的結構功能。事實上,“大能指”是一套話語系統的中心符碼,意識形態的符號象征物。領導權就是運用“大能指”對其他能指要素進行編碼,形成一個普遍性的觀念整體。領導權是意識形態和話語的縫合。一方面,它意味著結構、系統和功能,同時,“縫合”總是以存在著裂縫、短缺為前提條件。也就是說,“縫合”意味著創傷,不完整的修復,但完全縫合永遠是不可能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拉克勞、墨菲認為,不存在話語之外存在的主體,一切主體都是話語性的主體,不存在固定的身份、根本的利益、決定性的環境、必然的矛盾和斗爭、必然的聯系。在現實社會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無限變化、多樣的、差異的、偶然的,因為它們由話語建構,在話語中只有帶傾向性的暫時固定的意義。正是在上述意義上,拉克勞強調,“社會是按照話語規則形成的一個非穩定的差異系統。一般來說,社會政治認同和社會領域從來都不是封閉的終極性的結構,而是開放的、非穩定的、非統一的、偶然的,總是處于這樣或那樣一種被闡發的過程中,并且總是有商榷的余地。”這樣,拉克勞、墨非把社會現實看作是一個可以建構的領域。正如我們前面所指出的,從葛蘭西到阿爾都塞、普蘭查斯再到拉克勞、墨菲,在對社會現實的看法上,表現為葛蘭西反對一元決定論,阿爾都塞與普蘭查斯主張多元決定論,到拉克勞、墨菲這里表現為反決定論,也就是無決定論,從這個意義上說,到“新葛蘭西主義”拉克勞、墨菲這里,“領導權”理論發生了轉向。為了全面理解“新葛蘭西主義”的理論實質。我們大段引用拉克勞、墨菲在第二版序言的話是必要的。
拉克勞、墨菲這樣寫道:“從關系需要被理解為領導權性質這個觀點來看,并且從領導權主體構造的方面來看,‘領導權’有非常明確的可能性條件。就第一個方面來說,已經被提及的結構非決定性維度恰恰是領導權的條件。如果社會客觀性一通過它的內部規律決定了任何結構安排一存在(就像在純粹社會學的社會概念中那樣),那將不會有任何領導權再鏈接的余地,也不會有任何作為自主活動的政治。為了獲得領導權。所需要的是作為外在的和鏈接實踐結果的要素結合起來,這些要素并不被它們自己的本質預定要納入到某種而不是另一種類型的配置,在這個方面,原初制度行為在其特殊偶然性中的可見性才是任何領導權形態必備的條件。但是,談論偶然的鏈接就是宣稱主要的‘政治’維度,政治因素在社會結構化中的這個特權是我們要研究的基本方面。”“在葛蘭西那里,這個領導權維度何以成了歷史參與者主觀性的基礎(參與者因此不再僅僅是階級的行動者)。我們可以補充說,在當代世界中,偶然性的維度和伴隨其的政治自主性是更加明顯的,在發達資本主義條件下,領導權再鏈接比葛蘭西時代更為普遍化。”拉克勞、墨菲的這段重要的論述蘊含著以下幾層意思:第一,領導權是一種關系,不是孤立的存在的。領導權存在的前提條件是結構的非決定性。正如我們前面所指出的,葛蘭西的領導權的前提條件是反對一元決定論,阿爾都塞、普蘭查斯的領導權的存在條件是多元決定論,“新葛蘭西主義”在這里提出領導權存在的條件是非決定論,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從葛蘭西到“新葛蘭西主義”的“領導權”理論的內在傳承關系:第二,政治與領導權密切相關。領導權是多樣性、差異性與偶然性的統一,正是領導權的這些特征才使領導權能夠鏈接,政治的維度才能凸顯出來;第三,葛蘭西開拓了超越領導權是階級主體的維度,拉克勞、墨菲在葛蘭西的基礎上賦予領導權新的內涵,這就是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那么,拉克勞、墨菲所構建的“新領導權”理論是什么呢?通過上面的簡要考察,“新領導權”理論可以概括為以下四個維度:第一,權力不平衡性是構造性的。第二,僅僅因為普遍性、特殊性二分法被淘汰,才存在著領導權;僅僅因為它體現在某種特殊性中,并顛覆了它,普遍性才存在,但相反地,如果不成為普遍性作用的特點,沒有一種特殊性能夠成為政治。第三。領導權需要傾向于虛空能指的生產,當維持普遍和特殊之間不可通約性時,這一能指使后者能夠成為前者的代表。第四,領導權在其中擴張的領域是這樣一種領域,代表關系一般化為社會秩序構造的條件。
從上面“新領導權”理論的概括中,我們獲知,拉克勞在這里強調的新領導權的第一個維度是權力的不平衡性,普遍性對特殊性的依賴。在拉克勞看來,一個特殊集團把它的目標作為普遍的目標提出來的條件是另一個集團的在場,后一個集團被認為是公認的罪惡。這說明,普遍性的條件預設了一個根本的排斥。從這個意義上說。權力是解放的條件。社會的分化、對抗和它的必然性結果,事實上,權力是一種不排除特殊性自由的真正條件。新領導權的第二個維度是強調普遍性的作用。拉克勞指出。某種需求、主體位置與身份都能成為一個政治意義,領導權就使這些特殊性的東西成為普遍性,這正是意識形態話語的作用。新領導權的第三個維度是使新集體意志出現成為可能的等價話語的結構。圍繞某種當前虛空能指組織起來的社會想象,這是非常重要的,那些能指是社會的可獲得普遍化的極限。第四個維度是代表問題。沒有代表,就沒有領導權。在全球時代相互聯系的條件下,只有通過代表關系,普遍性才能實現。
上面,我們簡要地考察了“新葛蘭西主義”拉克勞、墨菲的“新領導權”理論的內涵。我們的考察表明,拉克勞、墨菲從葛蘭西的領導權理論出發,利用后結構主義、后現代哲學的學術資源,解構傳統馬克思主義的范疇,特別是階級主體概念,從而構建新的領導權理論。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葛蘭西的“意識形態領導權”在“新葛蘭西主義”拉克勞、墨菲那里發生了“后現代轉向”。拉克勞、墨菲的新領導權理論的建構是與他們同本質主義的決裂內在地統一在一起的,“領導權邏輯需要一種多元主義政治,這種多元主義政治完全決裂于本質主義者對工人階級的推崇,支持新社會運動的多樣化的斗爭形式。社會是由多種權力、臣服以及對抗形式構成的一個復雜的場域,它不能被還原為單一的場所或某種根本性的矛盾。拉克勞、墨菲聲稱,各種新社會運動向馬克思主義的階級還原論提出了挑戰,并且通過對新的權力與臣服形式的質疑,為實現民主提供了新的可能性。”不用說。拉克勞、墨菲的“新領導權”理論是他們政治哲學的理論基礎。具體來說,“新葛蘭西主義”的“新領導權”理論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內容:第一,“新領導權”理論從葛蘭西的領導權理論吸收靈感,利用維特根斯坦、德里達、福柯與海德格爾的理論資源,反對傳統馬克思主義的經濟決定論,階級還原論。賦予馬克思主義多樣化的內涵。話語是其理論的關鍵詞,也就是說,領導權不是預先設定的,而是話語鏈接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新領導權就是話語領導權,質言之,話語領導權與新領導權是同一個硬幣的兩個方面。新領導權主要強調,社會是多元的、差異的、偶然的,不確定性的。社會是一個充滿矛盾和對抗的領域。社會主體不是唯一的階級主體,而是多元的,環保主義、生態主義、同性戀、女權主義等都是社會的主體,主體是主體身份,這種身份不是一元的,而是多元的,這就解構了傳統馬克思主義的階級主體理論。第二,在“新葛蘭西主義”看來,現實生活世界是話語建構的,也就是說,現實生活世界不是現成的,而是建構的;話語不光是言語,而且是物質實踐,話語具有本體論的內涵;說得明確點,話語是溝通現實社會的橋梁,只有通過話語。社會現實才能獲得索解。“新葛蘭西主義”的這種見解是與他們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認識有關的。在他們看來,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結構、階級結構與政治結構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馬克思主義的階級主體已不適應解釋資本主義社會的新情況,因為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充滿差異性、多樣性。因此,馬克思主義要保持對現實的解釋力,必須根據時代的變化而發展。第三,政治是領導權的別名,話語領導權的根本問題是政治問題,“我們的論點是,只有當民主話語能夠表述不同形式的反壓迫的時候,反抗各種形式的不平等的斗爭才會獲得可能性……但為了朝這個方向發展,自由平等的民主原則必須首先使自己成為社會想象的新母體……西方社會的政治想象早在兩百年前就發生了決定性的轉變……我們來談談‘民主革命’。我們將以此作為不平等的等級制社會終結的標志,這個社會受神學一政治法則的支配,社會秩序建立在神的意志之上……民主革命開始的關鍵時刻可以追溯到法國大革命。”第四,領導權關系具有普遍性維度,但它是非常特殊的普遍主義形式。所謂特殊的普遍主義形式是指它不是契約決定的結果,因為領導權聯系轉變成了領導權主體的同一性。拉克勞、墨菲認為,與馬克思主義作為普遍階級的無產階級概念不同。因為它并不來源于國家消亡和政治終結帶來人類的最后解放,恰恰相反。領導權鏈接是根本性的政治。“某個特殊性得以成為它自己完全無法與之相比的普遍性的代表所憑借的關系,就是我們所說的領導權關系。結果,它的普遍性是被損害了的普遍性,在這個普遍性之上,(1)生活處在普遍與特殊之間不可消除的緊張中,而且(2)它的領導權普遍性的功能并不是永遠可以得到的,相反,總是可以消除的。”
總之,“新葛蘭西主義”拉克勞、墨菲從葛蘭西的領導權理論出發,利用后結構主義、后現代哲學的學術資源建構他們的“新領導權”理論,這一理論是他們政治哲學的理論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