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話連讀變調的規律探尋

摘 要：本文對蘇州話中復雜多變的連讀變調現象進行歸納列表。學習者如果按照一定的規律，化繁為簡、化難為易，就能夠循序漸進地掌握連續變調這一蘇州話學習的難點。

關鍵詞：蘇州話 連續變調 規律

聲調是漢語語音的一個重要特征，連讀變調是聲調的動態組合，復雜多樣的連讀變調則是吳語區別于漢語其他方言的一大特點。在吳語中，蘇州話的連讀變調是吳語中比較復雜的代表。這個特點一方面讓蘇州話的表情達意更加豐富，另外一方面也增加了學習蘇州話的難度。

所謂連讀變調①，就是一個字隨著它在詞（通常有1到4個字組成）中位置的不同而表現出聲調的不同。普通話中也存有連讀變調，變調包括輕聲、上聲的變調以及“一、七、八、不”的變化，這種變化有明顯的規律可循。而蘇州話則不然，連字調是普遍存在的，同一個聲調的字在一個詞語的不同位置，與不同調類的字組合，都會有不同的聲調變化。

同一個詞語，因為語氣、環境的差異，連調也就完全不同。如筆者的名字“邢雯芝”，以蘇州話為例，通常情況下是[j②in22-v?n33-tsz??③31]，也就是事實上把姓名看成一個完整的連調組。但假定筆者犯了一個錯誤，對方很生氣地叫喊著筆者的名字，那么出來的連調很有可能就是[jin23-v?n33-tsz??44]，或[jin23-v?n22-tsz??33]。這是同一個詞語的變化。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含量詞的組合。如“兩米”，若是讀作[li?44-mi231]，表示的是一兩重的米，或那一兩重的米，“兩”在這里既作量詞，又作定冠詞，“米”則是被修飾的對象；若是讀作[li?231-mi31]，則表示的是兩米長的距離，“兩”在這里作數詞，“米”才是量詞。

當詞語與語氣詞組合后也會因為情感的不同而發生不同的連調變化。如“好事體啘”。如果只是正常陳述，連讀變調為[h?51-zz④33-t?i33-?u??3]。如果變調為[h?51 zz?22-t?i31-?u??51]，可能就在說反話了。

蘇州話（城區）一共有7個單字調。關于這7個聲調調值的五度標示法，幾位學者的觀點各有不同?！秴钦Z聲調實驗研究》一書中，對蘇州話的調值做了實驗測算，其實驗結果與實際最為接近。五度標值法取其要點就是：把一條豎線四等分，得到五個點，自下而上定為五度：1度是低音，2度是半低音，3度是中音，4度是半高音，5度是高音。一個人所能發出的最低音是1度，最高音是5度，中間的音分別是2度、3度和4度。一個音如果又高又平，就是由5度到5度，簡稱為55，是個高平調；如果從最低升到最高，就是由1度到5度，簡稱為15，是個低升調；如果由最高降到最低，就是由5度降到1度，簡稱為51，是個全降調。

本文采用的五度標值，綜合早前各位學者的標示方法，在連調中又做了改進。

一、蘇州話的7個單字調

現代蘇州話（以蘇州市區為例）有7個聲調，分別是陰平，陰上，陰去，陰入，陽平，陽上，陽入。蘇州話的聲調是清濁分明的?！瓣幝曊{”只在以清輔音打頭的音節中出現，“陽聲調”只在濁輔音打頭的音節中出現。清輔音不會出現陽聲調，濁輔音也不會出現陰聲調。

詳見下表：

調類調值例字

陰平44剛kɑ?44開k?e?⑤44天t?i?44婚hu?n44

陽平223窮d?io?223田di?223寒??223鵝??u223

上聲51古k?u51口k???51草ts??51好h?51

陰去523蓋ke?523靠k??523世sz??523漢h?523

陽去231女n??⑥y231近d?in231共go?231岸??231

陰入43急t?i??43曲t??io?43黑h??43各ko?43

陽入23局d?io?23合???23木mo?23額?ɑ?23

二、蘇州話的二字變調

蘇州話的二字變調相對來說比較復雜，從大的方面來看，連讀變調還是表現出一定的規律性的。

（一）陰平字起頭的二字組連讀變調

以陰平字為起頭的二字組在連讀變調時整體呈平降的趨勢。例如：

次字聲調連調式例詞

陰平4444+31新鮮 sin44+si?44→sin44-si?31

陽平223灰塵 hue?44+z?n223→hue?44-z?n31

陰上51開水 k?e?44+sz??51→ k?e?44-sz??31

陽去 231 醫院 ?i44+ji??231→?i44-ji??31

陰去 523空氣 k?o?44+t??i523→k?o?44-t??i31

陰入 4344+3心得 sin44+t??43→sin44-t??3

陽入 23中學 tso?44+?o?23→tso?44-?o?3

（二）陽平字起頭的二字組連讀變調

以陽平字為起頭的二字組在連讀變調時常見的模式為平升模式。例如：

次字聲調連調式例詞

陰平4422+33辰光 z?n223+kuɑ?44→z?n22-kuɑ?33

陽平223油條 ji??223+di?223→ji??22-di?33

陰上51團體 d?223+t?i44→d?22-t?i33

陽去 231 閑話 ?e?223+?o231→?e?22-?o33

陰去 523迷信 mi223+sin523→mi22-sin33

陰入 4322+3毛筆 m?223+pi?43→m?22-pi?3

陽入 23紅木 ?o?223+mo?23→?o?22-mo?3

（三）陰上字起頭的二字組連讀變調

以陰上字為起頭的二字組在連讀變調時以降升模式為主，但也有變化。例如：

次字聲調連調式例詞

陰平4451+23火車 h?u51+ts?o44→hou51-ts?o23

陽平223本來 p?n51+le?223→p?n51-le?23

陰上51水果 sz??51+k?u51→sz??51-k?u23

扯扯 ts?ɑ51+ts?ɑ51→ts?ɑ51-ts?ɑ31

51+31

陽去 231 51+23水稻 sz??51+d?231→sz??51-d?23

漂亮 p?i?51+li?231→p?i?51-li?31

51+31

陰去 523討厭 t??51+?i?523→t??51-?i?31

陰入 4351+3美國 me?51+ku??43→me?51-ku??3

陽入 23火著 h?u51+zɑ?23→h?u51-zɑ?3

（四）陽去字起頭的二字組連讀變調

以陽去字為起頭的二字組在連讀變調時常見的同陽平連調，即平升模式，但同時也存在降降模式。例如：

次字聲調連調式例詞

陰平44A 22+33

B 31+31A自家 zz?231+kɑ44→zz?22-kɑ33

B兩斤 li?231+t?in44→li?31-t?in31

陽平223A老爺 l?231+jiɑ223→l?22-jiɑ33

B兩年 li?231+n??i?31→li?31-n??i?31

陰上51A校長 ji?231+ts?51→ji?22-ts?33

B兩點 li?231+ti?51→li?31-ti?31

陽去 231 A豆腐 d??231+vu231→d??22-vu33

B二兩 n??i231+li?231→n??i31-li?31

陰去 523A忘記 mɑ?231+t?i523→mɑ?22-t?i33

B動氣 do?231+t??i523→do?31-t??i31

陰入 43A 22+3

B 31+3A料作 li?231+tso?43→li?22-tso?3

B兩角 li?231+ko?43→li?31-ko?3

陽入 23A眼熱 ?e?231+n??i??23→?e?22-n??i??3

B膳食 z?231+z??23→z?31-z??3

（五）陰去字起頭的二字組連讀變調

以陰去字為起頭的二字組在連讀變調時有的同陰平連調，即平降模式，也有其他形式的變調模式，略顯復雜。例如：

次字聲調連調式例詞

陰平44C 51-23C戰爭 ts?523+ts?n44→ts?51-ts?n23

A進深 tsin523+s?n44→tsin44-s?n31

A 44+31

B 51+31

陽平223A太陽 t?ɑ523+ji?223→t?ɑ44-ji?31

B故園 k?u523+ji??223→k?u51-ji??31

陰上51A要好⑦?i?523+h?51→?i?44-h?31

B假使 t?iɑ523+sz?51→t?iɑ51-sz?31

陽去 231 A吊桶 ti?523+do?231→ti?44-do?31

B戰士 ts?523+zz?231→ts?51-zz?31

陰去 523A告訴 k?523+s?u523→k?44-s?u31

B故意 k?u523+?i523→k?u51-?i31

陰入 43A 44+3

B 51+3A貨色 h?u523+s??43→h?u44-s??3

B振幅 ts?n523+fo?43→ts?n51-fo?3

陽入 23A醬肉 tsi?523+n??io?23→tsi?44-n??io?3

B訂立 tin523+li??23→tin51-li??3

（六）陰入字起頭的二字組連讀變調

以陰入字為起頭的二字組在連讀變調時基本不變調。例如：

次字聲調連調式例詞

陰平4443+23菊花 t?io?43+ho44→t?io?43-ho23

陽平223色盲 se?43+mɑ?223→se?43-mɑ?23

陰上5143+51阿姐 ???43+tsiɑ51→???43-tsiɑ51

陽去 231 43+31一部 ?i??43+bu231→?i??43-bu231

一定 ?i??43+din231→?i??43-din313

43+313

陰去 52343+523一夜 ?i??43+?iɑ523→?i??43-?iɑ523

陰入 4343+43八百 po?43+pɑ?43→po?43-pɑ?43

陽入 23吃力 t??i??43+li??23→t??i??43-li??43

（七）陽入字起頭的二字組連讀變調

以陽入字為起頭的二字組在連讀變調時基本呈升降的趨勢。例如：

次字聲調連調式例詞

陰平4423+31學生 ?o?23+s?44→?o?23-s?31

陽平223肋條 l??23+di?223→l??23-di?31

陰上51日本 z??23+p?n51→z??23-p?n31

陽去 231 立夏 li??23+?o231→li??23-?o31

陰去 523綠化 lo?23+ho523→lo?23-ho31

陰入 4323+43日腳 n??i??23+t?iɑ?43→n??i??23-t?iɑ?43

陽入 2323+3學習 ?o?23+zi??23→?o?23-zi??3

（八）二字連讀變調的簡要概括

通過上面幾組表格的分析可以發現，蘇州話的變調以首字定調為主，但是在陰入起頭的二字組變調中，卻表現出了后字變調的特征。有很多朋友都覺得蘇州話的變調是一門復雜的學問，問有沒有簡要的表達式。下面綜合了一張二字組變調的簡表，供大家參考。

第一字第二字

陰平44陽平223陰上51陰去523陽去231陰入43陽入23

陰平4444+3144+3

陽平22322+3322+3

陰上5151+23——51+2351+3

——51+31

陰去52344+3144+3

51+2351+3151+3

陽去23122+3322+3

31+3131+3

陰入4343+2343+5143+52343+23143+43

43+313

陽入 2323+3123+4323+3

表中，首字為陽去的連字調有兩種連調方式，但沒有絕對的使用規則。有的是因為習慣，如“良心”[li?22-sin33]和“良性”[li?31-sin31]、“兩頭”[li?22-d??33]和“兩年”[li?31-n??i?31]。有的是為了區分現代人名或古代人名，例“林沖”：[lin22-ts?o?33]通常指代現在某一個叫林沖的人，但是[lin31-ts?o?31]必然是指《水滸傳》中的“林沖”。有些詞語無論用22+33或者31+31式已經成為兩可。同樣一個詞語在新派和老派的口中所使用的連調式也會不同。

蘇州話中，單字調是沒有陽上的，但通過這張表卻可以發現，陽上被還原了同來。當然在蘇州市郊的口音依然是存在的陽上的。

（九）特殊的二字組連讀變調的特殊現象

蘇州話的二字組連讀變調，除了上表的通行規律之外，還有很多特殊的變調模式。如“兒童”，“兒[?l223]”+“童[do?223]”，實際連調模式為“[?l44-do?31]”；“啥個”，“啥”[sɑ523]+“個”[k??43]；“欣賞”，“欣”[?in44]+“賞”[sɑ?51]，實際連調卻是[?in51-sɑ?23]。此類特殊現象不是很多，此處從略。

三、三字組及四字以上字組的連讀變調

三字組及四字以上字組，在連讀變調時，第一字同二字組的首字變化，最后一個字通常呈降調，中間字的聲調卻被拉平，陰調字相對較高，陽調字相對較低。例如：

觀前街[ku?44+zi?223+kɑ44→ku?44-zi?33-kɑ31]

富郎中巷[fu523+lɑ?223+tso?44+?ɑ?231→fu44-lɑ?33-tso?44-?ɑ?31]

四、當前普通話影響下的蘇州聲調變化

（一）單字調

1.陰上與陰去趨向全并，并為陰上調。陰上的調值為51，陰去的調值為523。陰去較之陰上，尾巴會略微往上升。相對于普通話的上聲與去聲，蘇州話中這兩者的差異明顯較小。同時，普通話的上聲、去聲的走勢與蘇州正好又相反。在這種情況下，很多年輕的蘇州人逐步開始混淆，并且受普通話去聲調值的影響，將蘇州話的陰去并到陰上。如“小”和“笑”的聲調都讀成了51。

2.清濁混亂導致的聲調變化。這個類變化從表面上來看，是受到普通話聲調調值的影響，如“德”，普通話是陽平。一些人就會受到普通話聲調上揚的趨勢，把[t??43]發成[t??23]?！岸ā?，普通話是去聲，一些人就會受到普通話聲調下降的趨勢，把[din231]發成[tin51]。如“帆”，普通話是陰平，一些人就會受到普通話聲平聲的趨勢，把[ve?223]發成[fe?44]。這類聲調的變化歸根到底，其實還是清濁的混亂。以上的“德”“定”“帆”三個例子，只要能分清清濁，聲調是不會變化的。

（二）連讀變調

1.變調模式趨簡，特例消失。首字為陰上或陰去的連調趨向合并為降升模式（51-23）；首字為陽平或陽去的連調趨向于并為平降模式（22-33）。首字為陰入或陽入的連調則趨向于并為入降模式（43-31或23-31）。一些特例詞，如“欣賞”的發音在年輕人中直接采用陰平連調了。

2.非常用字詞的連調消失或直接靠向普通話。很多年輕人在遇到一些非日常用詞的時候通常會轉成普通話來表達，有的人即使能夠轉用蘇州話的口音，聲調上面也會出現不穩定。表現為取消連調，或直接模仿普通話的聲調。如電影《異星戰場》，[ji22-sin44-ts?44-z?31]，就會被說成[?i51-?in44-ts?51-z?13]。

想說好蘇州話或研究蘇州話，連讀變調的內容是相當重要的。如何使蘇州話的連讀變調分析得深入淺出，還有待語音學家以及蘇州話愛好者共同探討。

注 釋：

①下文中或簡稱為“連調”。

②本文以[j]代替[?i]。

③東亞語言學者多以[?]表示。

④東亞語言學者多以[?]表示。

⑤東亞語言學者多以[?]表示。

⑥東亞語言學者多以[?]表示。

⑦“要好”[?i?44-h?31]，表示“關系好”，如果聲調讀成[?i?523-

h?51]，則表示“想要進步”。

參考文獻：

[1]游汝杰，楊劍橋.吳語聲調的實驗研究[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

社，2001.

[2]上海市語文學會.第5屆國際吳方言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第5輯）

[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0.

[3]汪平.蘇州方言語音研究[M].武漢：華中理工大學出版社，1996.

[4]葉祥苓.蘇州方言字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3.

[5]葉祥苓.蘇州方言志[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88.

（邢雯芝 鐘意 江蘇蘇州 蘇州工業職業技術學院 215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