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研究了“把”字句中因果關系的分布和分類情況,得出:表示因果關系的“把”字句主要集中含有“結果補語、處所補語、作(為)/成/為”類補語和趨向補語等四種結構類型上。表因果關系的“把”字句可以分為“原因事物+把+結果事物+原因動作+結果動作”和“原因事物+把+結果事物+結果動作”語義結構,其中,“原因事物+把+結果事物+原因動作+結果動作”為其典型語義結構。
關鍵詞:“把”字句 因果關系 分布 分類 典型
“原因作為他事物根源的要素,引起他事物或現象的產生,結果則受某種事物或現象的作用而產生,事物或現象之間的這種引起和被引起的關系,就是因果關系。”(趙光武,1992:241)這種客觀世界中存在的自然因果關系反映到語言里就形成了語言里的因果關系。我們給“因果關系”一個這樣的界定:“當某一事物發出的某個動作引起了另一事物的出現或變化,那么它們之間就具有因果關系。”如“風把樹吹倒了”,“風”這一事物產生了“吹”的動作,“樹”受到“風吹”的影響而產生“倒了”的變化,“風吹”和“樹倒”之間具有引起和被引起的關系,我們將這種關系稱為因果關系。
因果關系在“把”字句中也有所體現。本文采取封閉式語料的方式,調查“把”字句作為整個單句時因果關系的表現形式。語料主要包括陳忠實《白鹿原》(小說)、老舍《駱駝祥子》(小說)、《鄧小平文選》(政論)以及中央電視臺的情景劇《我愛我家》(劇本)等近150萬字的四個封閉性語料庫,盡量選用不同文體的語料,目的是保證考察對象總體的均衡分布。此外,我們也使用了一些以往文獻中的語料(加注出處)和研究者內省式的語料(不加注出處),這些語料將不進入論文中數據統計的范圍。
充當句子成分的“把”字結構不是我們的分析對象。例如:
(1)十億人的中國走資本主義道路,對世界是個災難,是把歷史拉向后退,要倒退好多年。(《鄧小平文選》)
(2)只有像木匠衛老三這種恨不得把女子踢出門去的人才吃這號明虧。(《白鹿原》)
例(1)中“把歷史拉向后退”作句子的表語,例(2)中“把女子踢出門去”作中心語“人”的定語,這些“把”字結構不是我們的分析對象。
通過對語料的統計,我們發現:“把”字句不全表因果關系。例如:
(3)先生與太太們……非把窮人的命要了。(《駱駝祥子》)
(4)人家燕紅他爸已經徹底把酒給戒了!(《我愛我家》)
(5)準備把全家衛生打掃一遍,……(《我愛我家》)
(6)他……把小福子忘得一干二凈。(《駱駝祥子》)
(7)所以,把自己估計得不恰當。(《鄧小平文選》)
例(3)和例(4)是中心謂語為光桿動詞的情況,結果動作殘缺;例(5)、例(6)和例(7)中補語的語義都是指向動詞的,“一遍”是表示動詞動量的手段,“一干二凈”是“忘”的狀態或者說達到的程度,而“不恰當”說的也是“估計”這個行為本身的性質,并不是對“估計”進行補充,這些沒有補語或補語的語義指向動詞的“把”字句一般都不表示因果關系。
“把”字句表示因果關系的。例如:
(8)我……把他放跑了。(《我愛我家》)
(9)一個放牛割草的老漢用腳把他踏醒了。(《白鹿原》)
(10)鹿三……把死泥塊子弄碎了,再開溝播種。(《白鹿原》)
(11)他差點兒把她掐死了。(《白鹿原》)
(12)三個人把秉德老漢抬到了炕上。(《白鹿原》)
(13)聚集在臺下的男人們當即把他捶成了肉駝子。(《白鹿原》)
例(8)的原因事物是“我”(指代上文的“中年男人”),“他”(代指上文“撞女學生的人”)是結果事物,二者都是人稱代詞;“放”是原因動作,動作動詞“跑”是結果動作,二者均為動詞;全句的意思可以分析為“因為‘我放’,所以‘他跑了’”,因此可以認為這個“把”字句含有因果關系。其他5個例句的情況相同,均屬于表示因果關系的“把”字句。盡管這6個“把”字句都表示因果關系,但是它們各自的句法結構和所表示因果關系的類別卻不盡相同。分析如下:
在結構方面,例(8)、例(9)、例(10)和例(11)都是主要動詞后接結果補語,例(12)是一般所說的動詞后接處所補語,而例(13)則是動詞后加“成”。除此以外,動作后還能加“作(為)/為”等。在意義方面,上述各例有的結構不同但具有相同的意義,如例(8)的結果動作“跑”是典型的動作動詞,例(12)的結果動作“到炕上”是表位置移動的介賓詞組,但二者表示的都是結果事物在原因事物和原因動作的作用下發生了某種位置的移動。因為“跑”在這里并不是強調撞倒女學生的肇事者在跑或者在跳,而是說他肇事逃跑以后,人們沒抓到他,語義強調的重點是在逃離現場的位置移動意義上。因而我們認為此處的“跑”是一個位移類動詞,有的結構相同,但所表達的意義不同,如:例(9)、例(10)和例(11)都是典型的動結式結構,例(9)中的結果動作“醒”和例(11)中的結果動作“死”都是人在外力作用下某人產生的某種動作行為,例(10)的結果動作“碎”則是結果事物“死泥塊子”的狀態。
從對語料的統計與分析的結果來看,表示因果關系的“把”字句主要集中在以上所列舉的含有“結果補語、處所補語、作(為)/成/為”類補語和趨向補語等四種結構類型上。
另外,盡管使用了“作(為)/成/為”類補語或趨向補語的句子都可以表示因果關系,但是是有條件的。例如:
(14)對于那個太太,祥子只把她當作個會給點零錢的女人。(《駱駝祥子》)
(15)也還有一些干部……而把自己看作是人民的主人。(《鄧小平文選》)
(16)夫婦……把所有的土地全部種上了五色雜豆。(《白鹿原》)
(17)剛才我就當場把你捉住了。(《白鹿原》)
例(14)表示的是一種意念上的想法,而不是一個實際的動作行為。雖然“祥子”把“她(即‘虎妞’)當作”了一個“會給點零錢的女人”,但是虎妞并沒有因為祥子的這樣一個想法就真的變成了那樣的一個女人。例(15)的情形相同。因此,只有當陳述的是一個真正發生的事實時,“作(為)/成/為”類補語才能表示因果關系。例(16)中的“上”表示“結果”,這一意義是在特定的句法格式里獲得的,是趨向補語的引申用法,并不能不受限制地在其他的句法環境里使用,這種具有引申義的趨向補語一般不能表示因果關系。例(17)同理。
綜上所述,表因果關系的“把”字句在結構上一般帶有結果補語、趨向補語、處所補語或“作(為)/成/為”等介賓補語,在意義上表示的是由于某種原因,某事物發生了位移類或狀態上真正的而不是意念上的變化。
在我們搜集到的能夠表示因果關系的“把”字句中,因果四要素(原因事物、原因動作、結果事物、結果動作)的配比方式呈現出兩種格式:
第一種格式是“原因事物+把+結果事物+原因動作+結果動作”。在這種配比格式中,原因事物和原因動作在線性排列上是分開的,結果事物和結果動作也是分開的,我們稱這種格式為“分裂式‘把’字句”。例如:
(18)他……,把藏在書架背后墻壁窯窩里的短槍取了出來。(《白鹿原》)
(19)他的兒子鹿兆鵬把田福賢以及他在內的十個鄉約推上了白鹿村的戲樓。(《白鹿原》)
例(18)中的原因事物是“他”,即“鹿兆鵬”,原因動作是“取”,結果事物是“短槍”,結果動作是“出來”,“他”與“取”分離,“短槍”與“出來”分離,屬于表因果關系的分裂式“把”字句。例(19)同理。
第二種格式是“原因事物+把+結果事物+結果動作”。在這種配比格式中,原因動作沒有出現,結果事物和結果動作連接在一起,我們把這種格式稱為“連接式‘把’字句”。例如:
(20)我們把政治機關的職能、作用、威信恢復起來了。(《鄧小平文選》)
(21)延安整風……,把全黨團結起來。(《鄧小平文選》)
例(20)的結果事物“政治機關的職能、作用、威信”和結果動作“恢復起來了”是連接的,例(21)的結果事物“全黨”和結果動作“團結起來”相連接,因此都是“把”字句表示連接式因果關系的情況。兩個例句中原因動作均未出現,但原因動作是存在的,只是因為和結果動作相同而未出現而已。例(20)的意思是“因為我們恢復了政治機關的職能、作用、威信,所以政治機關的職能、作用、威信恢復起來了”,“恢復起來了”作原因動作是使動的用法。例(21)同理,“團結起來”也是原因動作的使動用法。這些原因動作因為與結果動作相同,所以隱而不現。這種隱而不現的因果要素(不僅是原因動作,其他要素也有這樣的問題)和一般意義上的“省略”是很不同的,應該稱為“隱含”①。呂叔湘先生在《漢語語法分析問題》(1979,第58~59頁)中指出,“省略……有條件:第一,如果一句話離開上下文或者說話的環境,意思就不清楚,必須添補一定的詞語,意思才清楚;第二,經過添補的話是實際上可以有的,并且添補的詞語只有一種可能”,“‘隱含’這個概念很有用,‘隱含’不同于‘省略’,必須可以補出來的才能叫‘省略’”。榮晶(1998)進一步指出,“省略的成分可以在表層結構中共現,……隱含一般不共現,如果共現則改變原有的結構”。“隱含”和“省略”最大的區別在于前者是不可以補出來的,而后者卻是可以明確補出來的。盡管“隱含”和“省略”性質不同,但不論是“省略”,還是“隱含”,在語義(或參照Chomsky的說法叫做“深層形式”)層面上都是確實存在的,而且不存在多種選擇的可能性,因此為了討論方便,我們對這種“隱含”現象和一般意義上的“省略”現象不予以嚴格區分,一并稱為“省略”。為了保持現象的明晰性,我們在對一般意義上的“省略”進行分析時,會明確說明是承前省略,還是蒙后省略,而對“隱含”現象,行文中則直接說某個因果要素“隱而不現”。下面是關于分裂式“把”字句和連接式“把”字句的統計數據:
表因果關系“把”字句的數量及在“把”字句中的比例不同格式的名稱因果要素排序方式、數量以及比例
1764個,48%分裂式“把”字句原因事物+把+結果事物+原因動作+結果動作,1624個,93%。
連接式“把”字句原因事物+把+結果事物+結果動作,140個,7%。
從表格中可以看出,分裂式“把”字句在含因果關系“把”字句中占有絕對優勢,而連接式“把”字句在整個含因果關系的“把”字句中相對比較少,絕對數量也不是很多。分裂式是表因果關系的“把”字句的典型語義結構。
注 釋:
①與“省略”“隱含”密切相關的概念還有“空位”。作為生成語
法理論原則與參數時代(也稱支配約束理論)的核心概念之一,“空位”(或稱“空語類”)一直是一個被討論的對象。由于漢語缺乏形態,移位、刪除等現象不如英語等存在形態的語言那樣明顯,所以我們這里的討論并不涉及“空位”的問題。有關“空位”現象詳細的理論分析可以參看Noam Chomsky的Knowledge of Language: Its Nature,Origin,and Use(2002,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的相關部分。
參考文獻:
[1]趙光武.辯證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2.
[2]陳保亞.20世紀中國語言學方法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
1999.
[3]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4]Noam Chomsky.Knowledge of Language:Its Nature,Origin,and
Use[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2.
(陳香 北京 中央財經大學國際文化交流學院 10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