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首歌相遇

一

雨淋濕了心思，嬌弱的姝婷病中聽刀郎演唱的歌，當聽到“賽乃姆你是花叢中最美的石榴花，艾里甫我卻是博格達上孤獨的阿卡”時，她的眼淚簌簌地流。歌聲蒼涼，她的眼眸無法抹去這樣的景象，一只鷹孤獨地飛翔在雪山上。準噶爾盆地北側的博格達山霧氣繚繞，這個蒙古語意為“神”、“靈”的博格達，這個被稱為天山代表的博格達，讓遠隔千山萬水的姝婷魂牽夢縈。

肖迪笑著對姝婷說，他是博格達上孤獨的阿卡！

姝婷委屈地哭了起來，傷痛地問，你以前在哪？為何才出現在我的面前？

肖迪為姝婷擦眼淚，卻越擦越多。他將姝婷攬入懷里，心痛地說，傻丫頭，這不是我們的錯，是神的旨意。

淚水把他胸口腌得生痛，他愛憐地用手梳理著她的長發。

二

一起聽“艾里甫與賽乃姆”這首歌，姝婷癡語，艾里甫與賽乃姆是新疆人民心目中的英雄。

啰嗦。肖迪輕彈了一下姝婷額頭，親昵地說，沒有誰不知哩！

百感交集里，姝婷情不自禁對肖迪說，想寫艾里甫與賽乃姆這首歌給她的感觸。

肖迪說，放棄吧，我的公主，很難寫好的，這首歌蒼涼。

姝婷倔強地答，蒼涼是刀郎的歌的特點，一首“北方的天空下”，讓我在蒼涼里迷失，“艾里甫與賽乃姆”的蒼涼，讓我只想用文字記下聽歌的心態，不考慮寫的結果。

只要你開心和快樂，你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說話間，肖迪把削好的蘋果放入姝婷手里。

三

國王阿巴斯和宰相艾山在打獵時遇到一只懷胎黃羊，因為皇后和宰相夫人都有孕在身，他們沒有射死那只母黃羊。為了順應這種巧合，國王阿巴斯對宰相艾山許下諾言：如果王后和宰相夫人生的都是男孩，就讓他們結為兄弟；如果都是女孩，就讓她們結為姐妹；如果生下一男一女，長大后讓他們結為夫妻。后來，王后生了賽乃姆，宰相夫人生了艾里甫。十多年過去了，艾里甫與賽乃姆長大成人，在經院學堂學習時，他們之間產生了愛情。后任宰相夏瓦孜為了篡奪王位，妄圖讓自己的兒子阿不都拉娶賽乃姆為妻，他設下陰謀詭計，誣陷艾里甫，迫使國王阿巴斯撕毀婚約，定艾里甫反叛之罪，并將艾里甫全家驅逐出境。艾里甫被驅逐出境后，遇到一位美麗的女首領迪力阿拉木。她被艾里甫對賽乃姆忠貞不渝的愛情所感動，便同本部落的山民一起，幫助艾里甫回到了阿巴斯汗國。以哈斯木為首的朝臣，極力為艾里甫伸張正義，揭穿了夏瓦孜父子為篡權害死艾山和迫害艾里甫的陰謀詭計，國王如夢初醒。歷盡千辛萬苦，一對戀人終于破鏡重圓。

躺在肖迪懷里看新疆電影《艾里甫與賽乃姆》，故事情節緊張而激烈時，姝婷無意識地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故事情節悲傷而苦痛時，姝婷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故事結尾喜團圓時，姝婷含淚笑了，臉龐就像掛著雨珠的向日葵。

姝婷，你真是性情中人。肖迪輕拍姝婷的臉頰，吻去她眼角殘留的淚，刮了刮她的鼻子，眼里滿是愛惜，柔聲說，我的孩子，你何時才能長大，你何時才能懂事。

我就不要長大嘛！就不要懂事嘛！姝婷的臉在肖迪的胸脯上一拱一拱的，像個尋求保護的孩子。她的眼睛清亮而迷醉，小手撫摸著他那剛毅的國字臉，撒嬌地說，我永遠是你的孩子。

傻丫頭，我們就要牽手走上紅地毯了，我的新娘子還凈說孩子氣話。肖迪捻住了她的耳垂。

她怕癢，一雙小手調皮地抓繞他的咯吱窩。

哈……他忍俊不禁，松開了手。

像一條鰻魚，她纏了上來，整個人貼在他身上，紅唇吻住了他的唇，溫熱的舌頭輕碰著他的舌頭。舌頭與舌頭纏繞在一起，空氣醉醺醺了起來。

姝婷，你是我的賽乃姆，白石為誓。

肖迪，你是我的艾里甫，神樹為證。

四

“艾里甫與賽乃姆”這首歌感動姝婷，不僅僅是艾里甫對賽乃姆愛情的堅貞不屈，流露在歌里歌外，是艾里甫和賽乃姆對信念的執著追求。聽著歌，姝婷翻遍了博格達峰的有關記錄，對長眠在雪峰下的登山愛好者表示敬仰。

姝婷的感情在某種程度上受肖迪的影響，他不也是一個為了信念而執著追求的人嗎？在姝婷哀嘆似水流年留下遺憾時，肖迪真誠地牽起了她的手，讓她感受生命的富有，享受起步的快樂。

博格達在天山群峰里只算是滄海一粟，肖迪也只是蕓蕓眾生里的一滴水。博格達以其險峻無比和氣勢宏偉，成為西部各民族心目中最富有神性的山峰；肖迪以自己大無畏的精神和毫不氣餒的執著，成為姝婷心目中搏擊長空的鷹……這樣的對比顯得膚淺，姝婷失笑了起來。

肖迪的手溫讓姝婷的生活豐實了起來。

沒有人敢在姝婷面前自詡自己是博格達上孤獨的阿卡，只有肖迪敢。

他們莊嚴地把一塊白石頭放在神樹的臂彎里，鄭重發誓，一生一世，彼此忠貞。

五

疊夢馨園流淌“月光落地的聲音”，這是姝婷愛聽的歌。她用匙攪動杯子里的熱咖啡，愉快地想，園地馨香，把夢疊起來也是不錯的。

對不起，我來遲了。小雨取下披肩，坐到姝婷對面，歉意地說。

沒事的，我在聽月光落地的聲音。姝婷招手叫服務員給小雨上咖啡，笑道，想吃什么盡情點，我剛得了一筆稿費。

兩人閑聊，小雨感慨地說，姝婷，你是癡情的女子，無論網絡和現實生活，你只有肖迪一人，他有你這樣的知音，還有何不滿足的！

小雨，我就要成為他的新娘了。姝婷嬌羞地說。

是嗎？小雨驚喜地說，今晚不喝酒不行了，我要以醉來慶賀你們。

六

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小雨敲響了姝婷的門，流淚說，我跟男友徹底拜拜了。姝婷不知道如何安慰小雨，心痛地為她拭去淚水。

姝婷，你不要相信忠貞，男人是皇帝，可以三妻四妾，男人是神，可以喜新不厭舊。你要記住，天底下沒有忠貞，包括你的肖迪，浮躁時代，人心太勢利了。小雨燃起了一支煙，深吸了一口，世故地說。

不知道如何安慰傷痛的小雨，姝婷默默地把一杯茶放在小雨面前，做好了傾聽的準備。

小雨把吸了一半的煙放在煙灰缸上，推開茶杯，問，有酒么？

有一瓶紅酒，前兩天肖迪帶來的，說要慶賀我的文章在省里獲獎，結果單位有事叫他去處理，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北京，酒沒喝成。姝婷從柜子里取出紅酒，邊啟封邊說。

你跟我推薦的肖迪文字，我讀了后大吃一驚，這人必然有所大為，姝婷，你要好好抓住他，利用好他，但不要付出真情，一旦付出真情，你就會有痛，心不再是心，人就玩完了。小雨喝著酒說，肖迪是一條大魚，值得一釣！

什么魚不魚釣不釣的。姝婷極其反感小雨如此說肖迪，但想到小雨失戀后心境糟糕透頂，諒解地笑了笑，真誠地說，小雨你錯了，我對肖迪的感情發自內心，我不會也永遠不會利用肖迪，更沒想過去釣他，愛是純真的，只有給予而不是交易。

七

小雨刻意接近肖迪，姝婷不以為意。

你以為你的肖迪是圣人君子？他是典型的色男！小雨嘲諷地說，

時間會告訴我答案的。姝婷沉穩地說，肖迪是何樣的人，我心中明了。

肖迪到省外考察，回到省城時給姝婷打來電話，說要回一趟老家，大型歷史劇的策劃和運作需要到鄉下調研，大約一個月左右。鄉下信號不好，調研期間，若不能給姝婷發短信或者及時回復，要互相諒解。

姝婷整理采訪資料，開始寫計劃已久的書，對肖迪的思戀放入文字里。省級一家出版社跟姝婷聯系，書寫好后由這家出版社出版發行。肖迪的生日在歲尾，姝婷想悄悄地給戀人一個意外的驚喜，用寫好的書稿敲打戀人的頭，告訴他，白石誓言，神樹一直護佑著。

八

時光流淌，石刻的誓言經受風雨洗禮，姝婷在幸福和失落里浮沉。

小雨給姝婷郵箱里發送了一首詩，這是一首藏頭詩，里面藏著這么一句話“姝婷你是二百五”。

姝婷打電話問小雨這是何故。小雨說，我不管你和男人的關系，我只在乎與肖迪的友誼。

你在不在乎與肖迪的友誼是你的事，但你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朋友的痛苦上。你不是說肖迪是色男么，怎么在乎上他了？姝婷責怪地問。

你真是二百五，死抱著忠貞。小雨譏諷道。

我做夢也想不到，你的愛情療傷，居然遼到我頭上來了。姝婷悲憤地說。

你是個白癡，不懂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雨冷笑著掛斷了電話。

姝婷拿著手機呆愣，肖迪的電話緊接著來了。

姝婷，你是怎么回事？他惱火地問。

肖迪，感情容許不了別人插足。姝婷強忍著委屈的淚水說。

我怎么是某人的了？你怎么這樣不自愛啊！肖迪的語氣很重。

你是別人的，不是我的，別人想要我不想要！強忍著的淚“噼啪”落地，姝婷氣惱地答。“啪”，手機被砸在墻角，手機蓋和電池摔落在一邊。

小雨再次給姝婷郵箱發來了郵件，沒有文字只有一幅照片。照片上的人大多是肖迪的朋友，姝婷認識。小雨恬靜得像個大家閨秀，嘴角掛著滿足的笑，眼眸里流露著幸福，安靜地坐在前排中間。站在后排的肖迪，矮了腰身，手臂壞繞著小雨和一位男友的肩。肖迪左手中指上戴著的戒指刺痛了姝婷的眼眸，這不是他們的定情戒指。肖迪戴著的戒指和小雨胸前掛鏈的色彩和圖案配對。

肖迪怎么和小雨在一起，他不是回老家為歷史劇的策劃調研了么？姝婷的腦筋急轉不過彎來。

姝婷你是二百五。小雨的笑變成譏誚的了，刻薄的話語響在姝婷的耳旁。

不！姝婷燙手般刪掉郵件，一把擼下手指上的戒指丟到窗外。

九

泥石流席卷心靈花園，蛛網纏碎姝婷的心，骨子里的痛一浪高過一浪。就像一朵霜欺的花，姝婷在瞬間枯萎了。消沉的姝婷無法面對文字，悲哀充盈了大腦，她在失憶里習慣性地給肖迪發短信，莫名其妙地說一些話。

救救我，肖迪！當神思在昏亂里清醒過來時，姝婷打開寫了一半的書稿，心室珍藏的肖迪和轉背而去的肖迪交織在她的頭腦里，晃動在她的眼眸前，思戀與傷害無情地分割她的心。思緒沉淪在灰塵里，她絕望地給他發短信，對他吶吶傾訴，我想自己可能“病”了，且“病”得很深。迪，請你助我一臂之力吧，告訴我如何才讓心不陷在昏亂里。

手機死一般沉寂，肖迪的一絲溫情被小雨封鎖得嚴嚴實實。小雨對肖迪用情頗有心計，表現了前所未有的溫情。為了肖迪策劃的歷史劇，小雨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在省委宣傳部門當部長的舅舅和在縣委當常委的堂姐拗不過小雨的軟硬兼施的纏磨，肖迪策劃的歷史劇運作一路綠燈。

肖迪的背影越來越遠，兩顆心隔膜的結果導致背向行駛，肖迪選擇了城市的貴族式生活，姝婷選擇了山谷的泥土味文字生涯。

十

神樹流淚了，手臂中風般簌簌發抖。

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閃電劈斷了神樹的手臂，神樹臂彎里的白石頭滾落到地上。

“嘩嘩嘩”，雨水裹著腐葉和爛泥從白石頭上流過，淤泥慢慢覆蓋了白石頭。

十一

尋遍天山南北我要找到你賽乃姆，不管是跋山涉水歷盡千辛萬苦。花園里種不出天上的雪蓮花，不歷盡磨難我找不到今生的幸福……

旋律在靜夜里肆意流淌，窗外燈火點點。佇立窗前，肖迪落寞地抽著煙。

姝婷，你能讀懂一座城市的孤獨么？我的孤獨是這座城市的孤獨。

從小和你青梅竹馬相約在天山下，我們本來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啊……為了愛情我被放逐在天涯，莫非今生和你廝守變成了神話……

端坐在歌聲里，姝婷的心塞滿荒涼。月色溶溶，山谷里的教堂敲響了鐘聲。

肖迪，你能理解一個山谷的痛苦么？我的痛苦是這個山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