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譚述發,男,江西師范大學研究生院,專業為中國現當代文學。
(江西師范大學研究生院 江西 南昌 330022)
摘 要:劉震云是當代著名作家,小說最大的特色是反諷,既有王朔式的調侃和玩世不恭,又有魯迅式的深刻、通透、犀利和老辣,主要表現在語言反諷、情境反諷和結構反諷三個方面。本文從這三個方面來理解劉震云小說的意蘊和風格特色,試圖對劉震云小說中的反諷敘事做出恰如其分的解釋。
關鍵詞:反諷;語言反諷;情境反諷;結構反諷
中圖分類號:I207.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2-0000-01
李建軍在《論小說中的反諷修辭》中將反諷定義為:“反諷是作者由于洞察了表現對象在內容和形式、現象與本質等方面復雜因素的悖逆狀態,并為了維持這些復雜的對立因素的平衡,而采取的一種暗含嘲諷、否定和戲謔意味以及揭示性質的委婉幽隱的修辭策略、結構和創作原則?!雹偎亩x代表了中國當代理論界對反諷的較為普遍的認識。反諷手法的運用,使小說有了戲謔、調侃,幽默等成分,少了尖銳的批判,多了些含蓄與隱蔽,極大的擴展了作品的意義空間,讓作品具有了一種反諷繁豐,多層次的復雜審美意蘊。反諷手法的運用是劉震云的創作風格趨向穩定和成熟的標志。
一、言語反諷
言語反諷,即作者在遣詞造句為主題服務時,刻意無視既定語法規范或有意扭曲語體、語義、情感色彩等方面的通用規則,以期產生強烈的反諷效果的語言組織方式。劉震云小說中的言語反諷主要包括克制陳述、語義顛覆、調侃式語言和戲仿等。
克制陳述屬于故意重話輕講的反諷形式,把話說得很輕,在語境中又顯示其重。如《故鄉相處流傳》:“曹軍軍紀嚴明,不像一同到來駐扎在延津黃河之南的袁紹軍隊,據說那里的士兵連小羊都操了。這里不操小羊,不操“處女”,二十萬大軍不操,只剩一個曹丞相玩玩媳婦寡婦,實在不值一提。人無完人,金無足赤,曹丞相也是人嘛。”作者故意把曹操的荒淫無恥以見怪不怪的口吻說出,意把曹丞相的生活腐化說成是普通的人性,說成“實在不值一提”,這種話語的克制、語調的平淡,與直接痛斥和揭批相比,效果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語義顛覆是指用堂皇美麗的言辭表達實質上的鄙視和嘲弄,將悲喜愛憎不動聲色地表露出來。劉震云擅長將崇高與鄙俗、優美與丑陋等悖反的詞語硬性嫁接在一起,顛覆傳統的語法規則和審美原則,形成強烈的反諷效果。如《手機》中嚴守一點著費墨說:“費老,做人要厚道!”“厚道”本義是實實在在,不夸張,不騙人,表里如一的意思。真正意義上的“厚道”應該是讓費墨直接告訴沈雪這件事情,而嚴守一的所講的“厚道”要費墨替他對沈雪隱瞞這件事情。在這樣的情境中,“厚道”就是說謊騙人,與本義南轅北轍,感情色彩由褒義變成貶義,還有點曖昧,別有一番味道。
“所謂調侃式語言,一般說來,就是在總體上充滿調侃語言或以調侃為特色的語言形態。具體地說,調侃式語言就是那種以運用言語去嘲弄對象為主要特色的話語形態?!雹诒热纾骸斑@時市長已經開始敬酒。酒令倒是與其它地方沒有區別:一個中心,喝一杯;兩個基本點,喝兩杯;你堅持不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喝四杯……”③“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本是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路線,“四項基本原則”是基本路線的一個內容。而這里,劉震云有意把兩套不同價值體系的話語摻雜在一起,將某一特定時期的流行用語移植到另一時期或將某一領域的專門術語移植到另一領域,將嚴肅的政治話語置于凡俗的日常生活中,解構了經典的權威,表現了市長等人游戲人生的人生態度,反諷意味油然而生。
戲仿是一種反諷模仿,最常見的戲仿方法是敘述方式與故事內容的不協調,如《故鄉面和花朵》里“村里有個姑娘叫孬妗,長得粗壯又有勁,我和她來到小河邊,說著說著就火燒身,天崩地裂見真諦,說不出的好處賽男人,謝謝你,孬妗,謝謝你,孬妗?!笔菓蚍吕畲翰ǖ摹缎》肌贰按謇镉袀€姑娘叫小芳,長的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一首純潔唯美的歌曲被黑歌星呵絲改編成為鼓吹同性關系的流行金曲,用以表達對孬妗的瘋狂迷戀。以美襯丑,使美更美,丑更丑。
二、情境反諷
在通常情境中,人朝著目標不斷努力,但由于命運的吊詭、人生的無常,目標與實現南轅北轍,主觀努力與客觀情況事與愿違,事情的結局與讀者的期待恰恰相反,這就構成了情境反諷。
劉震云的《塔鋪》、《新兵連》、《單位》、《一地雞毛》、《官人》、《手機》等小說都是在日?,F實生活的情境中,展現人物所面對的人生無法回避的矛盾,如情感與理智、主觀與客觀、社會與個人、理想與現實。《手機》展示了一副充滿悖論的現實場景。手機給人們之間的交流溝通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但也給人們搞婚外戀提供了便利,加速了婚姻的破產,給人與人之間帶來了嚴重的信任危機。節目主持人嚴守一,臺上一套,臺下一套,玩世不恭,謊話連篇,充分利用手機,周旋于幾個女人之間,放縱自己的欲望而無視知識分子的道德修養。小說中劉震云巧妙用謊言與真相之間的矛盾形成特殊的語境,讓人物承受語境的壓力,成為反諷的對象。
當作家將反諷視線投向歷史生活情境時,會獲得新的體驗與發現。在“新歷史”小說和“故鄉”系列小說中,劉震云善于設置歷史的反諷情境來揭示歷史和文化中的深層痼疾以及民族文化心理中的無意識或潛意識結構。劉震云“把各式各樣的歷史連根拔起,斬斷所有的牽絆,拉到我們的眼前,通過對歷史文本式的編纂,隨心所欲地把人們習慣的歷史符碼置入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之內”。④作品中不僅虛構了歷史,還把大量的當代話語也大面積地植入到傳統歷史中去。作者大量拼湊、引述他人話語和古今語言,將其壓縮在一個共時性話語場中,將不同文化、不同時代的語言的本意加以改變,投入到歷史之中,從而實現其話語意義的增值與更新,并進一步成為指涉符號、產生出新意義。
三、結構反諷
結構反諷是針對文本的客觀存在形態而言,主要指作品的材料組織、布局謀篇、情節安排、敘述線索、敘事模式,作家在展開情節、組織材料、設定線索時設置對立或矛盾的模式以便形成作品段落與段落之間的反差,并借助這種反差揭示文本深層敘事結構的悖論。
《一地雞毛》的結構性反諷便非常明顯。劉震云抓住一些日常性的事件加以反諷,寫出了小林日常生活的艱難與困窘。文本刻意營造的一連串反諷事件,推動情節發展,構成了文本整體性的反諷結構?!豆枢l相處流傳》的整體結構性反諷敘事較為成熟?,F實生活、歷史存在被置于一個強大的反諷場中。文本戲說了四個不同歷史時期的故事,通過真實的歷史人物與虛擬的歷史人物(包括敘事人“我”)跨越時空的反復出現,將歷史與現實交錯并置,以徹底的輕佻謔戲情狀,展現了國人經久不衰的愚昧、狡黠、傾軋、內訌以及奴性怪誕的歷史文化沉疴。《故鄉面和花朵》更是將這種結構性反諷發展到了極致。前三卷是劉震云想象性反諷敘事,反諷由原先的經驗領域進入到人的精神領域、想象領域和非經驗的領域,消解了淺層的生活真實,直抵心靈真實。三卷本的夢囈構成了對歷史、人生、人的精神的多層面、全方位的反諷,一切的丑陋形象通過反諷而原形畢露。話語反諷和結構反諷最終都是指向作家思想精神,劉震云用“反諷”這個武器解構一切假神圣、偽莊嚴,完成自己的精神歷險。
注解:
① 李建軍:《論小說中的反諷修辭》,載《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1年,第5期。
② 卜一川.中國形象詩學[M].L海:三聯書店,1998:77
③ 劉震云.劉震云文集(4卷)[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1996年,237頁。
④ 轉引自王又平:《新時期文學轉型中的小說創作潮流》,第 346 頁,華中師范大學版社 2001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