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李杏麗(1979—)女,河北聯合大學圖書館,古典文學碩士。
(河北聯合大學圖書館 河北 唐山 063000)
摘 要:唐傳奇中的人神相愛、人鬼(魂)相愛,表現了作家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和愿望。但生死之限、人鬼殊途使這種短暫的遇合必然成為長期的分離,使得悲情成為唐傳奇的基本格調,對后世文學亦產生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唐傳奇;生死之限;悲劇
中圖分類號:TU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2-0000-01
在中國古代神怪小說的發展中,唐傳奇達到了第一個高峰。它注入了大量現實的內容,運用各種藝術手段構思情節,創造人、神、妖、鬼交融的故事,具有更婉轉的情節,更細致的描寫,更真切的人情。洪邁在《容齋隨筆》中說:“唐人小說,不可不熟。小小情事,凄婉欲絕,洵有神遇而不自知者,與詩律可稱一代之奇。”傳奇中的人神相愛、人鬼(魂)相愛、人狐相愛,表現了作家對美好愛情的憧憬和愿望。但由于人神、人妖、人鬼殊途,這種短暫的遇合最終必然成為長期的分離,而這種分離甚至要以一方的夭亡為代價而實現。因此,這類愛情故事中都充滿著悲涼的意境,人鬼殊途的凄涼充斥其間,生死之限是人與另外一個世界永遠不可跨越的鴻溝,使得唐傳奇擁有了別樣的悲劇美學意味。
一、唐傳奇愛情故事中悲劇意蘊的表現
(一)、人與神、仙的結合,常因人或仙某一方的不得不離去,而使片刻歡娛變為永恒痛苦。在《郭翰》中,天上的織女星對“天命有程”無法抗拒,無奈含淚離去。一年的歡聚使姿度美秀、有清標、甚瀟灑的郭翰整個人生發生了徹底變化。《游仙窟》篇末對與神仙無奈分離的悲哀給予了充分的描寫:“行至二三里,回頭看數人,猶在舊處立。余時漸漸去遠,聲沉影滅,顧瞻不見,惻愴而去。夜耿耿而不寐,心煢煢而靡托。既悵恨于啼猿,又凄傷于別鵠。獨顰眉而永結,空抱膝而長吟。”
(二)、人與鬼、狐之間的愛情故事是唐傳奇悲劇意蘊最集中體現。如果說,人與人的死別還可延續為人與鬼的相會,那么人與鬼的分離則是永遠的決絕了。所以,人鬼故事的悲劇性極為強烈,具有崇高悲劇的意義。
《紫玉韓重姻緣》中,已經化身為鬼的紫玉盡管對韓重“身遠心近”,在韓重來她墳前哭吊時“要重還冢”,也只能表明心跡:“死生異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別,永無會期”,人鬼殊途的凄涼充斥其間。《華州參軍》敘述了崔女與柳生三離三合的曲折故事。崔女生前與柳生相愛,迫于封建勢力的壓迫而分離,嫁給表兄王生。崔女死后,其鬼魂又與柳生相聚,后被王生家仆發現,回歸陰間,不再復出。情節曲折跌宕,感情真摯深沉,有情人在感傷悲戚的氣氛中永訣,人鬼相隔,顯晦殊途。
同時,這種生死離別的痛苦不僅僅屬于人,而是人與鬼神雙方共有的。沈亞之《湘中怨解》寫鄭生與汜人分別之后十余年,至汜人所居之洞庭湘水,悲不自勝,發為愁吟。汜人聽之,為之起舞,含顰凄怨,哀歌相和。《李章武》傳中,王氏子婦贈章武詩所云:“昔辭懷后會,今別便終天。新悲與舊恨,千古閉窮泉。”這人鬼幽會,已是幻想,即使幻想中的重逢,也只能以永別作結。此后李章武獨行途中,誦自為思念之詩,王氏子婦也“冒陰司之責,遠來奉送。”表現了分手之后,人、鬼共苦的凄涼景象,殊為感人。出自《廣異記》的《王玄之》篇中,愛戀王玄之的那位“姿色殊絕”的女鬼,生前沒有得到愛,死后又繼續追求。
二、唐傳奇悲情格調的成因
(一)世事之動蕩與政治之混亂
有唐一代,后世多稱盛世。然縱觀唐代歷史,不難發現似乎沒有多少文人能夠真正逍遙自在的生活于盛世的光環之下。不僅在首尾易代之時有著天崩地裂的慘痛,其間也先后有武周篡位、李、楊專權、安史之亂、牛李黨爭、藩鎮割據等重大歷史事件,政治風波此起彼伏。這就必然使大多數文人有著局勢動蕩不安、宦海沉浮、仕途坎坷等災難性經歷,甚至卷入其中,或貶或徙,乃至喪命。凡此皆在唐傳奇中留下了深深的投影。因而對世事的擔憂與關注,成為唐傳奇自始至終的一大主題。
(二)宗教的熾盛與鬼神觀念的變異
唐代佛道盛行,刺激了人們對神仙的向往。但神仙畢竟是虛無的、不存在的,這便無疑會加大世俗之人求仙失望的痛苦。另外,唐人之宗教迷信與前代又有所不同,唐傳奇不再“把神仙鬼怪的故事看成生活的真事,而是把它作為表現作品主題和作者理想的一種手段,隨便驅使,任意處置。”借助神靈鬼怪的非現實描寫,表現作家的思想和感情。在唐傳奇中,有許多人是明知對方的鬼狐精怪身份,而刻意保持相愛關系的。如《任氏傳》中之鄭生、《李章武傳》中之李章武。同時,天上之仙女也賦予了凡人特有的遭遇與情感。如《洞庭靈姻傳》中之龍女,《湘中怨解》之汜人。在這種思維支配下,追求與仙女之結合,乃至拯救落難仙女更成為唐人的浪漫想象。但是受人神鬼狐,各由其途思想的影響,這些故事最終都只能以雙方的被迫分離為結局,這都使作品充滿悲劇情調,使人徒增嘆惋之情。
(三)唐傳奇的體制特點
唐傳奇表現出的悲劇格調也與其自身的體制特點有關。唐傳奇作為敘事文學,要敘寫一完整的故事,其間需經過長時間的情感積淀與藝術構思,故其情感的最終指向相對穩定。由于復雜的社會原因,這些情感便主要的體現為一種悲情。使其能夠更多地融入唐人的人生體驗,體現出唐代社會士人精神痛苦的這一層面。
三、唐傳奇“人鬼殊途”的悲劇美學意蘊對后世小說的影響
中國鬼怪小說承襲唐代傳奇,其寫作手法和情感基調都受到唐傳奇深深地影響。如清代著名神怪小說《聊齋志異》中的《公孫九娘》,全篇都籠罩著暮色蒼茫的凄苦悲涼。美麗溫婉的鬼女郎公孫九娘之所以嫁給一個生人,是希望魂有所歸,不致成為無人祭祀的野鬼。而終因“人鬼路殊,不宜久滯”,婚姻就此結束。由于沒有辨識她的墳墓,也無法實現搬遷墳墓的諾言,她就帶著更深重的幽怨滯留在”迷目榛荒,鬼火孤鳴”的那片荒墳間。失落而又再失落,成為千古難解的長恨,其問的纏綿延伸,正是中國鬼怪小說所追求的美學感情。
《紅樓夢》第66回寫柳湘蓮與尤三姐訂婚后悔婚,卻當場看到了尤三姐自殺的情景,于是悲痛難忍,萬念俱灰。當尤三姐的鬼魂來與柳湘蓮告別,向柳湘蓮泣道:“妾不忍一別,故來一會,從此再不能相見矣。”便一陣香風,無蹤無影去了。這段描寫似夢非夢,借尤三姐鬼魂表明她對柳湘蓮的執著愛情,同時將柳湘蓮的悲痛欲絕的心境、六神無主的精神狀態淋漓盡致地加以描繪,人鬼殊途的愛戀,感情之悲切,躍然于紙上,營造出凄美的悲劇氛圍,這份哀思也滲入讀者的心懷。
“身為異物”,是一切來到人世的鬼的遺恨。它們即使一切與“生人無異”,然而注定的一個生死的界限畢竟使它們感到自已是“泉下物”。它們與生人相聚之后,除非是再生為人,它們終究要離去,往往是“撲地而滅”,或是“倏然不見”,完全消失了。這種與人世分手迥不相同的別離,于悲痛中確有悔怨,是一種無可奈何、無法解答的悲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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