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中元節祭祀儀式的文化解讀

作者簡介：馬運河，（1988—），漢族，山東棗莊人，西南民族大學西南民族研究院2010級民俗學專業碩士研究生。

（西南民族大學 四川 成都 610041）

摘 要：城市中存在著民眾自發舉行的中元節祭祀儀式，儀式具有一定的過程，其中的物具有象征意義，祭祀儀式傳達著“孝”的觀念也表現出對人際的維持。作為城市時空中的儀式，呈現出了族群的區隔與認同，表達著民眾的宇宙觀。

關鍵詞：城市 中元節祭祀儀式 象征意義

中圖分類號：K89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2-0000-02

一、前言

中元節是一個漢族節日，道教稱中元節，佛教稱盂蘭盆節，時在農歷七月十五，四川民間多稱“七月半”，亦稱鬼節。關于此節日，以往研究多關注與佛教、道教有關的活動，很少有具體的關注城市里這一節日民眾祭祀活動的文章。中國的城市由鄉村發展而來，而且正處變化中，其存在的民俗活動值得關注。本文對成都市武侯區漿洗街街道辦事處范圍內的民眾自發舉行的中元節祭祀儀式進行描述和分析。中元節在本文中并不指的是農歷七月十五這一天，而是在此日前后的一段時間及相關的活動。

二、祭祀儀式

城市社區中民眾的中元節祭祀儀式一般包括家中的祭祀和戶外的祭祀兩個內容，但筆者見到的情況多是合二為一，只在戶外進行祭祀①。下文即是對戶外祭祀的描述。

時間：《成都大詞典》中提到，俗傳農歷七月初十開鬼門關，各家之死鬼均放歸回家，與家人團聚，俗稱“冥府開禁，鬼魂過年”。諺云：“七月半，鬼亂竄?！惫澠趶钠咴鲁跏罩潦迦眨话阋允諡檎凇＃?］（P.727）筆者的調查與此大致一致。當地民眾的說法是，鬼門于農歷七月十一晚上十二時打開（民間稱“放鬼”），七月十五日零時關閉（民間稱“收鬼”）；從七月十十二日開始就可以進行祭祀死去的人了，十二日、十三日進行最好，十五日結束。祭祀儀式是天黑之后才舉行的。

地點：有別于家中和墓地，最好是開闊地。在城市，多在小巷子里舉行②。

主要祭祀對象：祖先③（鬼）

祭祀者：多是死者的親屬

物品：棒香 、紅蠟燭、紙錢、打火機、供品

主要過程：擺上供品，用打火機點燃兩只蠟燭插在地上；在蠟燭火焰上把香點著，插在兩只蠟燭之間或稍后的地面上；把一捏紙錢放在一支蠟燭上引燃之后放在蠟燭前面的位置，不斷地向上面添加紙錢使紙錢燃燒。在紙錢燃燒時一般要根據自己與祭祀對象的關系稱呼一下，然后說，給他或她送錢來了或祈求保佑之類的話④。紙錢燒完后，一般要等蠟燭燃盡后才能離去；在儀式過程中，有的祭祀者會與死去的親人介紹一下家庭情況。

三、物的象征

中元節祭祀儀式中的民俗符號帶有象征意義。香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象征著代代相傳、生生不息，蘊含著敬天法祖的精神。在此儀式中也不例外，祭祀者向被祭者上香，表示出對逝者的祭奠，效法祖先。蠟燭起源于原始時代的火把，主要是照明用的。⑤紅色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代表著喜慶、歡喜。紅蠟燭不僅在此儀式中折射出祭祀者的心里，又可以表示照亮逝者來回的路。蠟燭成雙數，與中國傳統觀念中“好事成雙”的觀念有關，帶有求吉的意味。

紙錢在此儀式中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打錢”，一種是“印錢”。紙錢可以看作死者在另一個世界所需要的用于買東西的貨幣?！按蝈X”用的最多，“印錢” 印有“天地銀行通用公司”、“行長玉皇”等字跡，有頭像、面值金額、編號等，是人間貨幣的仿照物。 民間“俗信”⑥中，燒紙錢具有傳遞物品的能力的觀念。燒紙錢就象征著給死者送錢。據祭祀者說，紙錢在燃燒過程中會動（有風時紙錢會飛起來），祭祀者就很高興，認為是祭祀對象收到錢了，這顯然也是種象征。儀式中是有供品的，有的是水果，有的是酒和肉。上供可以看作是對死者的一種奉獻。

中元節祭祀儀式中的物并不是分裂的而是一個整體，因為在漢族社會中，燃香焚紙是祭祀儀式中最普通也是必不可少的內容，蠟燭在祭祀中的使用也相當普遍。供品的有無主要依祭祀者的重視程度而定?？傊?，在民眾所舉行儀式的特定時空中，這些物形成了一套祭祀的體系。生者是不能給生者進行這套儀式的（上香、燃燭、燒紙錢等）的，換句話說，祭祀對象不能是生者，因此這就劃定了一種生與死、人與鬼的界限，形成了一種區隔；另一方面，儀式中的區隔物也是溝通的橋梁，儀式中的這套體系，形成了生者與死者的溝通媒介，賴于此，雙方得以相通，因為祭祀者心中是存在或可以感知到祭祀對象的。另外，生者與死者還通過語言溝通。在儀式中，有個男孩說“爺爺，我給你送錢來了”。一聲稱呼，把生者與死者聯系在一起，在說話的此刻，雙方跨越了時空的界限與生死的距離，處于面對面的關系之中，對語境有著共同的了解，開始了交際。［2］（P.482）

四、人的象征

節日儀式是一種文化傳達體系，個人和群體行為的背后是社會和文化背景。［2］（P.482）中國漢族傳統觀念中，人死后會變成鬼。中元節城市民眾的祭祀對象中的鬼主要是失去的親人。這種祭祀多是后代祭祀祖先。這充分反映了崇宗重祖的觀念。有學者認為這與中國人的時間取向有關 ，中國是一個以過去為取向的社會，基于此形成了崇拜祖宗方面的社會規范。⑦

這里首先體現出的是一種儒釋道共同秉承的文化核心之一“孝”的觀念。有學者指出，我國文化中孝觀念的形成依賴于祭祖文化中思念、崇敬和畏懼的復雜心理：思念體現的是人們對祖先業績的回憶，崇敬體現的是人們希望祖先對自己進行庇護，畏懼體現了人們在現實社會中違反“禮”，怕祖先對自己進行懲罰。［3］（P.39、40）文中祭祀儀式就是一種戶外的祭祖儀式，它同樣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這樣的心理與觀念。祭祀儀式中，祭祀對象與祭祀者相互依賴而存在，祭祀對象依賴于祭祀者的祭祀、惦念而“存活”。沒有祭祀者，祭祀對象就沒有人祭祀，也就失去了“生命力”。死者對生者同樣具有重要的意義。在祭祖中，祭祀者與祭祀對象存在著親屬關系，同時有著相互的權利與義務。祭祖作為一種義務，同時也是對祖先的一種惠贈；民眾中存在著希望通過祭祀得到祖先對后代生者賜福保佑的祈愿，換言之，祭祀者對祖先是有要求的，正如筆者所觀察到的：一個老太太邊燒紙錢邊說，“保佑你的兒，保佑你的女，保佑你的子子孫孫”。

“孤魂野鬼，我也給你燒點（紙錢）”。祭祀儀式中還有祭祖時伴有給孤魂野鬼燒錢的行為。給孤魂野鬼燒的紙錢是在給祖先燒紙錢旁邊的另一處，意在打發一下孤魂野鬼不要搶自己祖先的錢。這是對祖先鄰里人際關系的一種維持，目的在于建立一個和諧的人際關系，能讓祖先享福。以往研究指出，這種以祖先為中心的善，客觀上就是要建立冥界的和諧共處的秩序。［3］（P.40）因而，在一定程度上，祭祀儀式是民眾宇宙觀的一種反映。死者為鬼，即為生者死后的影像，仍要繼續生活，需要貨幣、食物等生活資源。民眾以生者的世界為原形，來設想死者的世界。這樣，就使祭祀者的心靈得到安慰，使祭祀對象得到追念。

五、城市中中元節祭祀儀式的文化象征

中元節祭祀儀式是在特定時空中的活動。城市居民舉行的中元節祭祀儀式和場所較簡單，時間較短。在時間上，節日是民眾生活時間的一種調整日，它是以時間為主軸的。城市民眾的時間可以分為三種，制度時間、民俗時間、個體壽命期限⑧，這三種時間是交織在一起的。中元節祭祀儀式的選擇是以民俗時間為標準的，節日是按照農歷來舉行，祭祀儀式的時間要求是天黑之后（日落之后），因為普通民眾他們雖然接受了城市里最通行的制度時間這種刻度化、不可逆的時間，但他們內心深處有著深層的民俗文化意識。農業民俗的祖先觀和祭祖實踐就是其原點性；現代社會變化很大，但很難觸動這種原點；在中國人的精神文化中，體現原點民俗的是祭祖節日。［4］（P.454）空間與時間是相互依賴而存在的。在空間方面，中元節祭祀儀式中，在“同一時間”舉行此活動的傳統規范把他們協調在相同或類似的空間中，使同樣或類似的儀式幾乎同時同地舉行，形成了儀式集中的展演。這種展演具有鮮明的時間上的原點回歸色彩。

城市的包容性為傳統的延續留存了空間。城市是一個異質性的社會區域，也是一個多元的社會區域。在成都市武侯區漿洗街街道辦事處生活著多種民族，多元文化十分明顯。日常生活中，民族身份大多掩蓋于同樣地服飾之下。一個民族對時間的感覺也非均質，在一個民族的集體生活中，也有喚起全民族共同心理感覺的特殊時間點，春節就是這種特殊的時刻之一；［5］（P.145）中元節在某種程度上亦是如此。在中元節舉行祭祀儀式，大家不約而同的放慢了生活的節奏，為舉行民俗活動留下了應有的時間，形成了同一民族（漢族）的文化流露。正如在鄉村中同樣的民族服飾所形成的認同與區隔一樣，在共同的儀式時空中，他們雖不相識，卻可能已心靈相知，因為這種儀式的舉行客觀上標明了一種內在的認同，并與外部形成了一種潛在的區隔。

六、結語

“俗信”在中國的城市中是存在的，從本文中可以看出在成都市武侯區漿洗街街道辦事處范圍內，中元節祭祀儀式成了漢族文化的一種象征。正如涂爾干所提到的，象征可以代表一個群體的價值規范，凝聚社會感情，維護群體的穩定和延續，它在一個社會群體中是不可或缺的。［2］（P.489）這一儀式在縱向上傳達著對祖先盡孝代代相傳的觀念，橫向上表達著一種民族的區分與認同；表面上是一種民俗行為，內在的卻表達著溝通人（生者、死者）、自然與社會的宇宙觀。

注解

① 祭祀的情況每家因情況而異。有的家庭在七月十二日晚飯時（約下午五時左右）在家里專門擺供品、燃燭、上香、燒紙錢祭祀祖先，另在七月十五日晚十二時前在戶外專門祭祀一下孤魂野鬼（無供品）。本文關注的是一種綜合性的類型。筆者觀察到的祭祀可以歸為兩類，一是分開祭祀：祭祀一個人，需要兩支紅蠟燭，三支香，一堆紙錢。祭幾個人就弄幾套。二是合并祭祀：點多支香，多支蠟燭；在數量上，香應該是三的倍數，蠟燭是二的倍數。紙錢只燒一堆（即在一處燒）。筆者見到的是一對老年夫婦點了十二支香，四支紅蠟燭，燒了一堆紙錢；祭祀的是自己所有祖先。

② 如在調查中，一處是蜀漢街樹木內側的人行道旁的墻壁邊。

③ 祖先，指始祖，也指始祖以下的歷代先人，有時特指民族或家族的上代先輩.。祭祀中部分是向同輩死去的親鄰朋友或孤魂野鬼祭祀。

④ 在調查中，這些話有：“xx，給你錢，買別墅”一個老太太邊燒紙錢邊說，“（xx）保佑你的兒，保佑你的女，保佑你的子子孫孫” “孤魂野鬼，我也給你燒點（紙錢）”。

⑤ 蠟燭起源于原始時代的火把。參見http：//www.world-talent.org/inv/fmqd/huaxue/lazhu.htm。

⑦ 參見張友琴 劉世英《中美鬼節文化中的時間取向差異》，載于《瘋狂英語（教師版）》，2004年第01期。

⑧ 制度時間指的是線性的時間，不可逆的時間。民俗時間，指的是一種循環往復的時間。個體壽命期限指的是人從出生到死亡所走過的生命。參見〔英〕安東尼.吉登斯.著，《社會理論與現代社會學.》，文軍等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p157-162。

參考文獻：

［1］ 楊武能等.成都大詞典［C］，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95

［2］ 孟慧英.西方民俗學史［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3］ 傅功振 樊列武.淺析“中元節”及其現實意義［J］.尋根，2008（2）.

［4］ 董曉萍.全球化與民俗保護［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5］ 陳建憲.春節：中華民族的時間元點與空間元點［J］.民俗研究，2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