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有一位美國經濟分析人士認為,近兩年來,中國一些沿海地區出現了“民工荒”,民工的工資也大幅度上升,表明中國勞動力市場已經面臨“劉易斯”拐點,意味著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時代已經結束。這個觀點,我并不同意。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阿瑟·劉易斯在上世紀50年代提出“二元經濟”發展模式。他認為,經濟發展是剩余勞動力從傳統農業部門向現代工業部門轉移的過程。在這一過程的初始階段,勞動力幾乎呈“無限”供給狀態,工資僅僅取決于維持生活所需的成本。勞動力供給曲線是水平的。但是,隨著傳統農業部門中的剩余勞動力向現代工業部門的不斷轉移,工資開始逐步取決于勞動的邊際生產率,勞動力供給曲線開始向上傾斜。勞動力供給曲線由水平開始向上傾斜的拐點,稱為“劉易斯”拐點。
中國過去30年的發展基本上是處于“劉易斯”模式的初始階段:廉價的勞動力源源不斷地從農村向城市,從內地向沿海轉移,為制造業和以加工為主的出口行業的高速發展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資源。這種勞動力轉移本身也在不斷提高整體經濟的勞動生產率,促進經濟的增長。
但是,近一兩年來,一些沿海地區出現了民工荒,民工的工資也明顯上升。因此,有些經濟學家認為中國已經面臨“劉易斯”拐點,今后中國勞動力從傳統農業部門向現代工業部門的轉移將會放慢步伐,勞動力供給將不再是“無限”的,勞動成本將會不斷上升,GDP的潛在增長率從而下降。
“劉易斯”拐點所定義的是勞動力從傳統農業部門向現代工業部門的轉移,并不是定義勞動力從內地向沿海地區的轉移。目前,勞動力從內地向沿海轉移的速度或許已經放慢,但是,內地的農村勞動力仍然不斷向內地城鎮轉移。這并不意味著在中國整體經濟中,勞動力從傳統農業部門向現代工業部門轉移的速度放慢。
此外,“劉易斯”拐點并不意味著勞動力馬上停止從傳統農業部門向現代工業部門的轉移,只是表明這種轉移的步伐可能放慢;這不意味著勞動力馬上會出現短缺,只是表明勞動力供給將不再是無限的。
中國的城鎮化水平才剛剛達到50%,傳統農業部門仍然能夠在今后20年左右為現代工業和服務業部門提供勞動力資源。
目前一些沿海地區出現的民工荒以及沿海地區民工工資的明顯上升,在很大程度上對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有著積極意義,而不是負面影響。
沿海地區民工工資的明顯上升,一是反映了對過去勞動力收入增長低于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補償;二是對沿海地區的產業升級將起到積極的逼迫作用;三是有利于提高居民的消費增長。
一些沿海地區出現的民工荒以及民工工資的明顯上升,可以看作是市場機制對勞動力資源在區域和行業之間的重新分配,其本身并不會對中國經濟的繼續增長帶來負面影響。關鍵是,各方面的改革和政策要跟上,進一步增進勞動力和資本的自由流動,為沿海地區的產業升級提供有利的技術創新環境,為內地城鎮化和現代化的發展提供有利條件。
在此,再說一個拐點問題。另有一位美國分析人士強調,由于中國過去30年來的“一胎化”政策,勞動年齡人口與其他年齡人口的比率將在2013年左右開始呈下降趨勢,出現人口紅利拐點,中國經濟在今后的增長將會因此減緩。
在過去的30年里,中國勞動年齡人口(15-64歲)一直呈增長趨勢,更重要的是勞動年齡人口與其他年齡人口的比率也一直呈上升趨勢,從上世紀80年代初的1.07上升到目前近1.4。經濟學家將由于這一比率上升而給經濟增長帶來的貢獻稱之為人口紅利。有經濟學家估計,過去30年,中國GDP平均每年增長10%,其中1至1.5個百分點是人口紅利。
中國勞動力的素質近年來隨著受教育水平的提高而呈上升趨勢。專業技術人員數量的年均增長率在2000-2007年期間維持在1%左右;全國人口中受過中等教育的比率已從1980年低于20%,上升到目前接近40%;受過大專以上教育比率也從1980年低于1%,上升到目前的8%。但是,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人口和勞動力的素質還有很大差距。因此,只要繼續加快提高勞動力的素質,可以抵消勞動年齡人口比率下降對經濟增長的負面影響。
中國人口結構的變化,以及勞動力在不同地區和不同產業部門分布的變化,肯定會對中國的經濟結構,對中國在國際經濟分工中的相對優勢產生重要的影響,需要政府和企業積極應對政策。政策的重點是提高勞動力的質量。但是,我們不要過分夸大勞動力供給變化對經濟增長帶來的負面影響。
洪平凡
1989年7月至今 受聘于聯合國經濟與社會事務部,相繼擔任副經濟專員、經濟專員、高級經濟事務專員、全球經濟監測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