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銅器,俗稱宣德爐,所指不僅是宣德三年所造的宣銅器,亦泛指與之工藝相近的明清銅器。但是如何區分不同時代鑄造的宣銅器,尤其是怎樣鑒別宣德三年鑄造的宣銅器,除了在樣式、款識等方面外,到底有無行之有效、令人信服的鑒定方法,以解決“宣德款”銅器的斷代問題呢?清宮舊藏的宣銅器雖遞嬗關系明確,也只能大致分出明或清。而新入藏的宣銅器,采用傳統的眼看手摸鑒定方法,在斷代上則缺乏科學的依據。那么,采用科學的無損檢測方法,通過X熒光光譜分析解決上述問題,正是其意義所在。
北京故宮收藏的宣銅器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1949年以前宮中所藏的,即以“故”字號冠名登記入賬的宣銅器,其中包括清宮舊藏以及部分沈陽故宮、承德所藏;另一類是1949年以后收購、捐贈或撥交的,則冠之以“新”字號登記入賬,以示區別。“故”字號的宣銅器分別為明、清兩代鑄造,明代宣銅器大部分是明中葉以后鑄造的,且留存較少;而清代鑄造的占多數,其中康雍乾三代的官款是當然的清造“宣銅”標準器,均為清廷后宮自用。“故”字號的宣銅器從未流出宮外,可謂代代相傳,流傳有緒,所以這部分也是本文論述的重點。另外青海省博物館藏有一件雙耳活環鎏金銅瓶,原藏瞿曇寺,這是一件有著明確傳承記錄的宣銅器。本文即從“故”字號宣銅器和原藏瞿曇寺的銅瓶入手,以無損檢測為主要手段進行考究。
一、清宮舊藏宣銅器的無損檢測
2010年10月,在北京故宮午門舉辦了“永樂宣德文物展”,所展覽文物中就有多件宣銅器。展前,我們挑選了有代表性的清宮舊藏的宣銅器進行了無損的科學檢測。檢測單位是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檢測時間是2009年8月17日上午9時。表一是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崔劍鋒先生和李濤先生無損檢測的部分分析結果[1]。
二、雙耳活環鎏金銅瓶的無損檢測
雙耳活環鎏金銅瓶,原藏青海瞿曇寺,現藏青海省博物館。束頸,重腹,圈足,頸部雙耳云形,套活環。黃銅鎏金,器形碩大,造型規整,鎏金厚實且成色高,直口處陽鑄“大明宣德年施”款。高79.2厘米,口徑28.6厘米,腹徑46.1厘米。該器充滿了濃郁的青銅器風格,如口部造型來源于戰國早期的扁壺,雙耳套環、內收的高圈足及肩部凸起的火紋又與西周早期的
檢測結果說明,這件宣德二年鑄造的雙耳活環鎏金銅瓶,鋅含量在11.808—14.653%之間,而錫的含量為零。雖然在器形上借鑒或模仿了青銅器,但材質是黃銅而非青銅。以往人們認為西藏、蒙古等地用黃銅鑄造佛像較早,而內地用黃銅成批鑄器則晚至明代嘉靖年間,“自明代嘉靖三十二年始用黃銅鑄錢”[5]。《明會典》亦載:“嘉靖中則例‘通寶錢’六百萬文,合用二火黃銅四萬七千二百七十二斤。”原因是形成黃銅合金需要鋅,而鋅是很難單獨提煉的。但是原藏瞿曇寺的雙耳活環鎏金銅瓶的檢測結果,顯然不支持上述的結論,說明明代宣德年間已經用黃銅鑄造器物了。雖然該器略早于記載的宣德三年成批鑄造宣銅器的時間,但其所用材質,與次年用“黃銅”鑄造的宣銅器可謂一脈相承。所表現出的彝器風格也與古籍中的記載相契合[6]。說明后來的宣銅器之所以具有特別的材質和器形風格,是有其鑄造和審美淵源的。
三、清宮舊藏器與雙耳活環鎏
金銅瓶對比分析
為便于研究,將上述檢測的清宮舊藏器及雙耳活環鎏金銅瓶的檢測結果,用表格進行對比(表三)。其中有砷、銻、鉍、鎳四項元素,雙耳活環鎏金銅瓶未檢,這里暫且舍去。另外,鎏金層、嵌銀紋飾和器物配座數據也未計入在內。
研究中發現,因各時代鑄造方法、工藝水平及配料不同,鋅的含量有很大區別。所以我們著重以含鋅量(銅座不計)為標尺進行比較。
故142844,沖耳乳足爐。器形周正,秀雅古樸,包漿厚實堅固,無絲毫澆鑄范縫、焊疤,應為傳承古老的失蠟法鑄造(圖二)。宣銅器部分造型多以宋代汝、官、哥、鈞、定諸窯名瓷為本[7],該器造型即以宋瓷中哥窯的雙耳三足小爐為藍本。含鋅值與雙耳活環鎏金銅瓶的含鋅量比在一個區間。檢測結果印證了這樣一種可能,即該器與雙耳活環鎏金銅瓶的時代相同。當然,款識的書法特點通過輯字分析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8]。
故177126,嵌銀絲蟬紋簋式爐,含鋅均值3.3%。器形古樸典雅,各部分比例適中,制作精良,包漿厚重自然,幾乎掩蓋了嵌銀絲裝飾(圖三)。1977年10月,經耿寶昌、王文昶先生鑒定為明代。現在經過含鋅量比對,可以確定為明末。
故142717,沖耳乳足爐,含鋅均值2.0%。器表經過精心打磨,略呈黑漆古色(圖四)。1977年10月,經楊伯達先生鑒定為崇禎年造。
故177126、故142717的檢測數據可作為明末宣銅器的參考數值。故宮另一件書款為“大明崇禎甲戌楓里沈氏家藏”爐,耿寶昌、王文昶先生鑒定為沈家真器。檢測含鋅均值為3.5%,同樣證明明末宣銅器的含鋅值是很低的。
故177011,康熙款戟耳圈足爐,含鋅均值6.7%(圖五);故177014,雍正款蚰龍耳圈足爐,含鋅均值12.5%(圖六);故177069,乾隆款蚰龍耳圈足爐,含鋅均值19.2%(圖七)。這三器鋅含量比值隨著時代的進展逐漸增高。從留存記錄和檔案記載來看,這三件無疑是標準的清代官造器,故其鋅含量也是鑒定同類器物重要的參照標準。
故142731、故177225的鋅含量比值在23%~27%左右,超過了乾隆故177069的鋅含量。結合紋飾、款識、加工痕跡等其它方面綜合考慮,此二器的時代應歸屬乾隆以后(圖八、九)。
從順序排列很容易看出,明宣德至清乾隆以后,宣銅器的鋅含量比值圖譜線走了一個馬鞍形,從明宣德時期的12%~15%左右,至明末的2%~7%左右,再到清康熙的6%~7%左右、雍正的10.4~14.6%左右(其中14.6%為器內底檢測值,長期受熱鋅元素有熔出現象,可忽略不計)、乾隆的16.6%~21.9%左右(其中21.9%為器內底檢測值,同樣可忽略不計)。這樣的譜圖曲線走向,說明明末鑄爐工藝一定是進入了一個非常時期。我們知道,鋅的熔點只有420℃,沸點907℃,煉制過程中極易揮發。每一次加熱熔化、辟渣去除氧化物、然后再加熱熔化,都會使鋅嚴重氧化、燒損。煉的次數越多,鋅損耗就越大,所以明末宣銅器的含鋅比值,說明那一段時間講究反復冶煉鑄造,甚至比宣德時期煉的次數還要多。而這一時期恰好也是《宣德鼎彝譜》面世的時期,也許里面記述的十煉[9]、十二煉[10],真的被人們應用到了實際的煉爐過程中了。
四、結 語
通過與原藏瞿曇寺的雙耳活環鎏金銅瓶進行對比,梳理故宮舊藏宣銅器的種種疑問,結合傳統鑒定方法,科學地篩選出明宣德或近宣德的器物,是檢測的最終目的。目前的研究結果較為清晰,受檢器物中,唯有故142844沖耳乳足爐可以認定為宣德本朝,這是在出于舊藏器的基礎上,又經銘款對比[11]、包漿和加工特點研究,特別是科學檢測證明了的。同時,經過比對研究,在其它幾個重點時段也都有了相應的標準器,即明末的故177126爐、故142717爐;清康熙時的故177011爐、雍正時的故177014爐和乾隆時的故177069爐。這幾個時段受檢的宣銅器,都是清宮舊藏器。尤其是具有清代國朝年號款[12]的那幾件官造器,一直深藏宮中,在斷代上本應沒有什么疑問,所缺的只是一項無損檢測而已。因之相應的檢測結果作為斷代的標準數據也是令人信服的。
清宮舊藏宣銅器無損檢測研究示例的意義在于啟示和推廣。如能不斷找到不同時期流傳有緒的宣銅器,對其進行無損檢測,又可以進一步豐富明、清兩代各時期標準器的數據資料庫。當這部分數據的資料庫建立起來后,大量流傳無緒、難以確定具體時期的宣銅器,便可以對號入座了。這對于宣銅器的研究整體來說,無疑是有著重要指導意義的。
[1] 在受檢文物中,有個別器物由于受到表面鎏金層或器表嵌銀紋的干擾,出現的金銀元素含量不具有可析性。
[2] 器內底由于長期使用受熱,Zn、Pb、Sn等元素有熔出現象,因此測量時這些元素含量普遍偏高,未用作統計平均值。
[3] 王昱:《青海方志資料類編》(下),青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073頁。
[4] 為了檢測出的器物內部成分更加準確,檢點均選擇在脫金部位,以盡量排除器表鎏金的干擾。但分析報告顯示,不同部位金元素含量跳度很大,寬度達到0%-14.609%。如此來看,檢測未能完全排除鎏金殘余物的影響,故金元素的含量僅作參考。
[5] 周衛榮:《我國古代黃銅鑄錢考略》,《文物春秋》1991年2期。
[6][7]明·呂震:《宣德鼎彝譜》卷一,中國書店,2006年,第297頁。
[8] 詳見李米佳:《宣德爐研究》,科學出版社,2012年,第20-23頁。
[9] 同[6],卷六,第374頁。
[10]同[6]卷七,第390頁。
[11] 清·王應奎《柳南隨筆》記高江邨之宣德鰍耳詩注中,曾將宣德款的書寫者指向明初的書法家沈度。在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沈度作品敬齋箴頁、歉益齋銘頁及四箴頁中,利用電腦技術將有關字輯在一起,形成“大明宣德年制”的六字款,以求證銘款書寫人與沈度的關系。就書法特征來看,故142844號沖耳乳足爐的銘款,確實較接近沈度的風格。
[12] 指的是“大清康熙年制”、“大清雍正年制”和“大清乾隆年制”等官款。
〔責任編輯:張金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