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的發展視角看技術進步

摘要：技術進步和人的發展一樣，是個永恒的范疇，兩者之間是辯證統一的關系。人的發展是推動技術進步的深層次動因，技術進步是促進人的發展的重要杠桿。從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來看，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之間的關系并不是線性的，而是曲折發展的，有時甚至是對抗的。在我國建設創新型國家的進程中，要把促進人的發展作為推動技術進步的根本出發點，使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目標相統一。

關鍵詞：馬克思；人的發展；技術進步；價值依歸

很長時間以來，人們只是從創造財富的角度去理解技術進步，關注更多的是技術進步的生產力功能。在這種技術進步概念中，社會主義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統一被割裂了，推動技術進步的目的被扭曲了。這樣理解的技術進步，實際上并沒有超越資本視域下“經濟社會”的狹隘眼界。在當前我國建設創新型國家的進程中，重溫馬克思關于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精辟論述，對實現以人為本，落實科學發展觀，引導我國技術進步沿著健康有序的方向快速發展，有著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一、 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一般關系

實現普遍的人的全面而自由發展是馬克思對人類前途最崇高的向往，也是馬克思整個思想的出發點和歸宿。馬克思認為，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一樣，是逐步提高、永無止境的歷史過程，這兩個過程互為條件，互相促進。人的發展是推動技術進步的深層次原因，技術進步是促進人的發展的必要杠桿，兩者統一于人類的社會實踐活動中。

1. 人的發展是推動技術進步的深層次原因。

一方面，人類自身發展的需要是推動技術進步的不竭動力。人的需要是技術進步的起點，正是人類需要的不斷豐富才使得技術及人工制品多樣化，正是人類需要層次的不斷提高才推動了技術水平的不斷提高。技術進步正是在人類不斷超越現實，追求和實現更高需求的過程中實現的。盡管技術本身的發展也能形成推動技術進步的內在動力，但大量的技術進步還是來自于人類需要的拉動，因為只有人類不斷提升的需要才能為技術進步提供最根本、最持久和最強大的動力。

另一方面，人的素質和能力決定著技術進步的速度和程度。技術作為一種實踐性活動，它的更新換代必須以人的能力的不斷提高為前提，只有人的素質不斷提高、能力不斷提升，才能推動技術不斷進步。技術作為一種知識形態的生產力，必須與生產資料和人相結合，才能夠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人的素質和能力狀況直接決定著技術進步成果能否正常應用和迅速擴散。技術發展的歷程表明，技術越發展，它所需要的人的發展程度就越高，人類自身的發展狀況已成為技術進步的決定性因素。

2. 技術進步是促進人的發展的必要杠桿。馬克思認為，技術進步對于人的發展來說具有革命性的力量，只有技術進步所形成的社會生產能力才能打破“人的依賴關系”，使只具有狹隘生產能力的個人走向“以物的依賴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進而參與普遍的社會交往活動，并最終實現個性的自由發展。

首先，技術進步為人的發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質前提。技術是人類改造世界的重要手段，是推動物質文明發展的主要動力，它的每一次進步都會推動社會生產力發展，對社會物質生產的推動作用舉足輕重。技術進步成果在生產領域的廣泛應用，可以極大地提高勞動生產率，創造出日益豐富的物質財富，不僅可以滿足人們當前的需要，還可以促進人的其它需要的發展，為人的全面發展提供堅實的物質基礎。

其次，技術進步為增加自由時間和擴大空間提供了可能性?！肮澕s勞動時間等于增加自由時間”，技術進步意味著勞動生產率得到極大提高，單個工作日中必要勞動時間所占比例越來越小，可供人們自由支配的時間才可能越來越多。另外，技術進步提供的先進手段和工具，使人類的交往突破了血緣和地域的限制，不但實現了時間的極大節約，還極大地拓展了人們的交往范圍和發展空間，增強了國家之間、民族之間、人與人之間的聯系，為人的全面發展提供了更大的空間。

第三，技術進步提升了人類爭取自由發展的能力。技術進步為人類認識和改造客觀世界提供了越來越多的手段，這些技術手段的應用，使人類的認識領域不斷擴大，可利用的資源不斷增多，改造世界的能力不斷增強。正是依靠技術進步的成果，人的認識和實踐能力才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人們才具備了將人的不斷發展的需求轉變為現實的能力，人的發展才能不斷攀升。

最后，技術進步加快了人類走向全面自由發展的歷史進程。私有制、舊式分工、“三大差別”的最終消亡，當然要訴諸于生產關系和社會制度的根本性變革；共產主義的實現，當然要訴諸于無產階級革命，但技術進步的快速發展和技術成果的廣泛應用，會極大地加快并縮短了這一歷史進程，從而促進人的全面發展。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技術進步是人類走向全面自由發展不可或缺的原動力，離開技術進步去談促進人的發展一定是天方夜譚。然而，馬克思認為，技術進步與技術應用是兩回事。技術進步只是促進人的發展的決定性因素之一，技術進步并不必然會帶來人的全面自由發展。

二、 歷史形態視野中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曲折關系

技術進步有利于促進人的發展，有一個隱含的假定，那就是技術所有者對促進人的發展的技術進步成果的無條件應用和技術發展成果惠及所有成員，而這一條件能否滿足還取決于社會制度、價值觀念和利益取向等因素。這些因素本身會對技術進步起到篩選和評估的作用，這就必然會使技術進步在不同的社會中對人的發展產生不同的影響。馬克思在對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關系做了歷時態的考察之后，認為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關系并不是線性的、而是充滿了曲折甚至對抗。

1. 原始自然經濟形態：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原始的豐富”。在原始社會早期，技術水平極為低下，生產力極不發達，人們生產的產品只能勉強維持生存，個人沒有獨立性，直接依附于一定的社會共同體。自然分工使得各種不同的活動統一于一個主體上，人的活動表現出一種渾然綜合性。隨著技術的進步，人的發展條件有了一定的改善，個人的發展呈現出一種圓融的狀態。對于原始社會早期這種人的發展狀況，馬克思稱其為“原始的豐富”，因為在那個時代，單個人的發展雖然相對比較全面，但相當貧乏，因為低下的技術水平使得他們還沒有能力創造出豐富的關系。馬克思認為“留戀那種原始的豐富，是可笑的”。因為在那樣的技術水平下，無法想象會有自由而充分的發展。因此，在原始社會早期，技術進步與促進人的發展方向雖然是一致的，但由于技術發展的封閉性、保守性，技術進步緩慢，因而對促進人的發展的作用是相當有限的。

2. 自給自足經濟形態：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內部不平衡。到了原始社會末期，隨著技術的發展，生產力水平有了一定的提高，開始出現了剩余產品，私有制、社會分工、階級產生了，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曲折關系也開始了。私有制、階級的出現，使技術進步為整個人類發展提供的條件成了少數特權階級發展自身的專利。少量社會成員利用技術進步創造的成果使自己的精神生活得到發展，而大多數勞動者則被排斥在精神活動的大門之外，只能從事艱苦的生產勞動。于是技術進步打破了原始社會早期人的發展的圓滿性，引起了人的發展的內部不平衡。

不過在自給自足的經濟形態中，人的活動的物質因素和精神因素的分離主要表現在社會活動領域，在物質生產領域，這種分離尚不明顯。因為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使勞動者的活動必須保有一種相對的完整，單個人必須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的大部或全部，必須熟悉生產的全過程，通曉多種勞動技能。雖然自然經濟形態下簡單的分工也使個人開始被固定在某一特定的勞動部門，但個人在某一范圍內，完整的勞動能力并未被肢解。因而，在自給自足的經濟形態中，隨著技術的進步，人的發展條件雖然得到了一定的提升，但人的發展出現了內部不平衡，少數剝削階級的發展條件大大優于被壓迫階級。

3. 資本主義商品經濟形態：技術進步對人的發展的限制。在漫長的人類發展進程中，技術伴隨著人類的發展不斷進步，為滿足人類不斷提升的需要提供著各種有效手段。然而，自從資本降臨到人間，它對剩余價值的無止境追求，雖然推動了技術快速發展，但資本的邏輯不但改變了技術進步的方向，而且造成了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對立。

首先，技術進步的方向和使用限度發生了變化。在資本的滲透和擴張過程中，技術成了資本的幫兇，技術進步的方向、速度和邊界均由資本來決定。資本并不是一味地追求先進技術，也不是無條件地支持新技術的開發，而總是按照剩余價值最大化的原則有條件地選擇和推動技術進步。是否有利于剩余價值最大化，是否有利于維護資本的統治地位，成了資本選擇和支持技術進步的主要依據。這種對技術進步方向和技術成果應用的限制不但會阻礙技術進步的正常發展，還會導致技術進步后果的高風險，為人的發展設置了障礙。

其次，技術進步造成了工人發展條件的貧乏。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技術進步不但沒有為勞動者創造出現實的發展條件，反而使他們的發展條件變得更為貧乏。技術進步在使工人創造的物質財富急速增加的同時，卻把工人變成了“一架為別人生產財富的機器”。工人除了得到維持基本生存的物質資料外，并沒有得到發展其它方面才能的物質資料。技術進步在使工人的必要勞動時間急劇縮減，為社會創造出了更多的自由時間的同時，卻把工人的全部時間都變成了勞動時間。工人的勞動時間非但沒有縮短，反而更長了，更不要說增加發展自身的自由時間了。技術進步在為資本家帶來剩余價值的過程中創造了大量的虛假需求，卻掩蓋了有利于人類生存和發展的真正需要，使人的發展需要無法得到滿足。

最后，技術進步還使工人的發展能力片面化和畸形化。一方面，技術進步加劇了專業化分工，工人所從事的工作領域越來越窄，每個人都被牢牢地固定于某一特定的分工角色上，成為了機器大工業生產體系中的一個“部件”，單個勞動者在手工業時期所具有的全面技能被徹底肢解了。另一方面，技術進步還使工人的勞動變得毫無內容，對于龐大的技術體系而言，工人一無所知，被迫按生產技術模式的節奏運轉。只知道如何做好自己的工作，而根本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工人的獨立性、主動性和創造性不斷喪失。技術進步嚴重抑制了工人體力和智力的全面發展，進而剝奪了他們生存與發展的機會。

4. 共產主義形態：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和諧統一。馬克思始終堅信，人類社會的發展終究會克服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之間的對抗而達到這樣一種狀態：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和諧統一。馬克思認為，在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現實財富的創造較少地取決于勞動時間和已耗費的勞動量，而較多地取決于技術進步，勞動將不再是創造財富的主要手段，以交換價值為基礎的生產將會崩潰，人與人之間的對抗將會減弱。當然，在共產主義社會，人的發展還會面臨新的需要，技術仍需不斷進步，不過不是為了致富，而是為了給全體社會成員提供充足的自由時間和資料，使一切人的發展，都有廣闊的天地。正是在技術進步不斷為滿足人的發展提供條件的過程中，人才使自己不斷發展，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之間將呈現出和諧統一的關系。

三、 促進人的發展：我國技術進步的價值依歸

“建設創新型國家”戰略的提出，表明我們不但已經充分認識到了推動技術進步的重要作用，而且還把人的作用提到了更高的位置，因為自主創新更需要高素質的人才。那么，我們應該以什么來引領我國的技術進步？如何更好地發揮人在技術進步中的核心作用呢？馬克思關于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思想給了我們如下啟示：

1. 以人的發展引領和歸約我國技術進步的方向。我國社會主義社會是以共產主義的理想目標作為前進方向的，因而，關注并積極促進人的發展，是我國推動技術進步，建設創新型國家的價值依歸，因此，我們要充分發揮社會主義制度的政治優勢，走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技術進步之路。首先，判斷我國技術進步的標準要從單純考慮技術進步在推動生產力和創造物質財富的作用大小方面，轉變為同時考慮技術進步的成果是否能為最大多數人的長遠和全面發展創造更好的條件。其次，在我國大力推動創新型國家建設的進程中，技術進步必須與人的發展相對接，將全面開發人的潛能、提升人的價值作為技術進步的一個重要目標，將為人的發展創造條件滲透到技術進步的各個環節之中，加強對技術進步整個過程的評估與控制。第三，要建立健全技術進步的評估和監督體系，不僅要加強對技術進步方向的引領和控制，充分考慮其對人類發展的影響；而且要加強對技術發展過程中潛在風險的預警和防范，合理利用技術成果中有利于人的發展的方面，及時抑制其對人的發展帶來的負面影響；更要加強對技術進步平衡發展的管控，保證物質生產技術、精神生產技術、服務技術、管理技術等全面平衡地發展，為人的全面發展的創造良好的條件。

2. 充分發揮人在推動技術進步中的核心作用。要想充分發揮人在推動技術進步中的核心作用，需要做到以下幾點：第一，用社會主義價值觀引導和提升人們的需求水平，為技術進步指明方向。人的需求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技術進步的方向，如果人的需求偏離了人的發展的方向，技術進步同樣也會走進誤區。因此，要用社會主義的價值觀、文化觀培養和塑造人民群眾的各類需求，使人們的需求不斷由低級向高級沿著健康的方向發展。第二，努力提高廣大人民群眾的科技素養，為技術進步提供人力支持。因為人的素質決定著技術進步的水平和速度，所以一定要重視科技教育，加大人才教育、培養的支持力度，創新人才培養機制，建設一支宏大的、富有創新能力的高素質人才隊伍。不但要培養出高、精、尖的科技人才，更要提升全體社會成員的科技素養，為技術創新和技術成果的推廣應用提供人才保障。第三，調動科技人員自主創新的積極性，增強我國可持續技術創新能力。這就要求一方面提高科技人員的社會地位，使從事科研和技術工作成為社會上崇高的、最受人尊重和羨慕的職業之一；另一方面使使科技工作者的勞動得到應有的體現、尊重和保護，使其獲得合理的報酬；更重要的是要為其創造從事技術創新活動的人才、物質、資金投入等方面的條件，只有這樣，人們才能以良好的心態投入到科技工作中，創造出又多又好的技術成果，為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創造條件。

3. 完善社會制度，使技術進步的成果有利于全體社會成員共同發展。雖然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為每個人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前景，但技術落后的現狀還不能保證現階段就為每一個社會成員都提供全面自由發展所需要的全部條件。因此，當前首要的任務是通過制度創新推動技術進步，使技術進步在社會制度不斷完善的情況下成為促進人的全面而自由發展的加速器。首先要建立和完善技術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的配套體系，為技術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提供有效的保障和激勵機制，確保技術進步的成果可以得到有效推廣和利用，為廣大人民群眾的全面發展提供現實基礎；其次要制定和完善分配制度，對技術進步帶來的發展成果進行合理分配，否則就會出現一部分人成為技術進步的受益者，而另一部分人卻享受不到技術進步的成果，不利于全體社會成員共同發展。因此，社會制度的改革一方面要能推動有利于人類發展的技術快速進步并迅速有效地轉化為現實生產力，另一方面還要能充分協調各方面利益，確保技術發展的成果惠及全國人民，為每個成員的發展創造現實條件，以實現社會主義技術進步與人的發展的良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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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中國模式的政治經濟學分析”（項目號：12JJD790014）。

作者簡介：武文風，南開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3-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