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的士人青年時期,讀書之時,絕大多數想走一條“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進取之路,以天下為己任,一展雄心壯志。可現實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走上通往理想的道路,即使擠進官場,也不一定官運亨通,就算為官,也不一定能施展自己的抱負。居此時,不同時代的中國士人便有了一種共同的心理感受——失意,甚至才愈盛,失意愈重。那么,此時給自己的身心找一個歸處就成了必然。
一、游仙歸道
如果說神仙是人類童年時期對自然現象想象、解釋而產生、完善的虛幻世界,那么,與歷代皇帝煉丹問藥求長生不老不同,游仙成了士人失意后表達郁悶,抒發感慨的一種形式。
道家思想本是源于老子的思想學說、處世意識,他們追求“無為”,以退為進,以后為先。受其影響產生了道教神仙之說,士人在仕途上不通達時,就想到神仙世界的和諧,神仙對他們的友善,借此抒發失意,表達不得重用的怨憤,從而達到一種自我安慰,尋求到一種無奈的心理平衡。
屈原《遠游》中“屯余車之萬乘兮”,“召玄武而奔屬,后文昌使掌行兮,選署眾神以并轂”,那百神侍從的場面壯觀浩大。但他還是“仆夫懷余心悲兮”思念故國,表達懷才不遇的失落之情。
曹植才高八斗,陷于兄弟之爭,處境的不得意,只能通過詩歌委婉表露,“人生不滿百,戚戚少歡娛。意欲奮六翮,挑霧凌紫虛”(《游仙詩》)等詩篇寫出對現狀的不滿和欲求解脫。
李白“霓為衣兮風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神仙的聚會動人心魄,只是“忽魂悸以魄動……失向來之煙霞”。而“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不正是作者對現實不滿,不愿向權貴低頭的宣言嗎?
自屈原的《遠游》到曹植的游仙,再到李白的求仙、夜夢遇仙,是古代士人失意后走的一條留下瑰麗詩篇但并不通達的道路,如果說還有一個余韻的話,那就是唐李賀的寫仙詩,此后走上這條路的便很少了。至此,道中的道教神仙之說便減弱了,而與儒家積極用世的理想相對的道家出世思想是貫穿始終的。
二、飲酒
相比于美食給人們帶來的口愉之福,酒承載了更多的精神愉悅和情感寄托,在擁有親情,表達友情,獲得愛情,金榜題名等喜悅之時,要暢飲美酒,一醉方休。此時,佳釀相伴,更添雅致。可更多時候,在士人那里,飲酒是一種消愁化解失意的方式。
曹操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之嘆,感慨人生短暫。
阮籍“一日復一朝,一昏復一晨。容色改平常,精神自飄淪。臨觴多哀楚,思我故時人。對酒不能言,凄愴懷酸辛”(《詠懷詩》),飲酒不僅化解失意,還是一種保身的方式。
“阮籍醒時少,陶潛醉日多。百年何足度,乘興且長歌。”(《醉后》)王績的這首詩是對他們飲酒的贊同和追隨,也是自己心境的寫照。
再到李白的“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下獨酌》),“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云》),寫出的都是不稱意后飲酒尋求解脫的做法。此后,酒與愁更是如影隨形。明知舉杯消愁愁更愁,但更多的文人選擇了飲酒。
三、投身自然,歸隱江湖
游仙求仙不遇,酒入愁腸更添愁,還是投身到自然中,在賞心悅目的美景中消解自己的郁郁之情吧。
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離別黑暗的官場,回到久別的故鄉,時常喝點小酒,到處轉轉,輕松愜意。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王維《山居秋暝》)“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白居易《江南好》)“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這些膾炙人口的佳句無不是自然美景,也都是詩人受到挫折后,貶為地方官,或者半官半隱時觀賞所見。
歸于自然是持續時間最長,人數最多的歸處。
此外,握筆夢幻諷世也是他們選擇的一條道路。從詩歌中流露出的夢之美好,現實之黑暗,到后來的仕途不順的讀書人著書抒憤的鴻篇巨制,“夢”也走過了一條逐步完善的道路。從《黃粱夢》《牡丹亭》到《儒林外史》《紅樓夢》,那些仕途不暢或遭遇變故的文人用各自的作品表達了對時代的見解。
失意后的歸處并不單一,它們之間有融合,有交集。正是在其中,中國古代文人表達了自己豐富的內心情感和矛盾痛苦感情,也給后人留下了許多感人至深的佳作名篇。
(責任編輯陳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