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副所長
朱敏:中國提出“加快產業結構調整,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已經很多年了,但理論界和實業界對此依然存在理解上的誤區,因此,很有必要加以正本清源。
張平:產業結構的演進問題是經濟學關注的重要方面,對此我們課題組做過一系列研究,我也專門寫過文章予以闡明。在我看來,一個國家的產業結構能否向現代化演進,決定著這個國家的經濟能否可持續發展。如果不能推動產業結構現代化,讓社會資源進入到新的產業發展空間,就會出現“錢炒錢”的虛擬化問題,出現經濟“泡沫”甚至經濟停滯,面臨“中等收入陷阱”的嚴峻挑戰。
朱敏:您所說的“產業結構現代化”,對中國而言,有沒有相應的框架性路徑?
張平:我永遠認為,“調結構”這件事是“機制”重于“結果”,調結構是完成不了的。現在政府始終在調,調來調去,最后看到的結果是利益集團越來越強大,結構越來越扭曲,所以怎么強化機制可能才是調結構的核心問題。整體而言,路徑轉換都得靠加入更多的市場機制和公共服務機制來進行調整,當然也包括財稅等問題。
因此,產業結構的現代化,就是要按中國居民消費結構高品質化、服務化變動趨勢演進,通過反壟斷、放松管制、稅收激勵等一系列制度性調整,促進中國產業結構中的創新和現代服務業的發展,打開中國經濟發展的新空間,推動發展方式的轉變,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逐步進入到可持續發展的軌道中。
朱敏:中國的產業結構確實有待“現代化”。那么,產業結構“現代”與否,本身有沒有明顯特征?或者說,一個國家的產業結構演進是否良性,可以通過什么樣的標準來判斷?
張平:一個國家想走入現代化,有個最重要的轉變,就是如何使傳統部門走向現代部門。現代部門的其中一個標志就是工業(第二產業)的就業水平,全世界對此都極度關注。透過全球發達國家的歷史可以看到,這些國家都經過了一個工業化的就業高峰期,這個工業就業高峰期以數據為衡量標準,即勞動力在工業中的就業比重超過30%。所有發達國家,除了日本以外,基本上都經歷了50年以上的高峰期(日本也保持了40年),按照國際的數據來算,德國的工業就業比例一直到2008年還保持在30%以上,已長達126年。
所有的發達國家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原來大量的個體農業勞動者轉變成工業部門的就業者。而包括中國在內的所有發展中國家,到目前還沒有進入到富裕國家的水平,還沒有達到過工業就業的高峰期。中國盡管是工業大國,但從現在的官方統計來看,勞動力在工業中的就業比重沒超過30%,最新的統計數字是28%。考慮到3%~5%的統計誤差,就業比重超過30%的年份也就是10年的工夫。因此,比較國際情況來看,中國的工業化高峰期太短了。中國工業高峰期時間太短,導致大量的產業工人沒能得到足夠的就業訓練。
朱敏:我們能否通過勞動力在工業中的就業比重反映出的問題,得出中國沒有完成真正持續性工業化的結論?
張平:可以這樣說。同時還能由此得出兩個推論:一,任何一個發展中國家,基本上都沒有完成向發達國家的轉變,也就是說這些國家的傳統產業部門并沒有完成根本性的轉變。這個是比較大的問題。二,中國現在隨著通貨膨脹和房地產價格上漲,有些發達省份已經出現了“去工業化”狀態,工業部門的就業呈現一個下降性趨勢。對此有很多人爭論,說這是不是產業的資本密集度提高導致的。實際上中國產業的資本密集度遠不如德國,但德國工業就業比重依然很高。盡管中國的趨勢是資本密集度在提高,但仍有不斷提高工業就業比重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