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階段實施差異化考試的內涵與價值

如何破解小學生過重的學業負擔這個難題？如何使考試排序評價失去生存的土壤？如何通過科學的學業質量評價影響學校的教學？珠海市香洲區實踐探索“基于標準的差異化考試研究”，從學生的認知規律出發，尊重學生個體差異，努力從高利害的排序評價走向低利害的標準評價，通過差異化考試來促進學校開展差異化教學。

一、背景需求與現實困境

《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綱要》明確指出：“改變課程評價過分強調甄別與選拔的功能，發揮評價促進學生發展、教師提高和改進教學實踐的功能。”從2001年我國啟動新一輪課程改革至今，學業評價的導向功能究竟是什么現狀，我們先來看看兩個案例。

“小學二年級有老師在元旦放假的前一天，給學生布置了以下家庭作業：1.發了7張語文練習卷：2.復習要求背誦的課文，節后要測試：3.復習常規。除了要完成以上語文作業外，還有其它學科的作業。”

——摘自2013年1月3日某地政府“網絡問政”來自家長的投訴。

“……試卷已發下，請家長查閱，督促孩子訂正后簽名，用原稿紙寫反思，考得98至100分的，反思的字數不限，低于98分的，反思要寫一百字以上。”

——來自2013年1月，某地小學一年級家長收到的校訊通短信。

這兩個事件嚴重偏離了教育的本義，大致可以反映出兩個現實問題：一是小學低年級書面作業仍然偏多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小學生課業負擔過重沒有實質性改觀，二是一份試卷學生考了98分還不能算好成績，學生成績的好壞不是根據他回答對了多少題，或者回答題的質量高低來決定，而是通過殘酷的群體排序來決定成績的優劣。兩個問題最終都會導致相同的后果，教師誘導學生通過大量重復做題來“干掉一大群學生”，以獲取在群體中排名靠前的位置，最終戕害的還是無辜的學生。這并非都是偶然事件，每一個地區都存在這種從小學低年級就開始應試的教育現象。

2012年9月，珠海市香洲區在小學畢業生中開展了大規模問卷調查，收集問卷8457份。問卷內容是：

小學階段，你參加過的課外輔導班和興趣班主要有哪些類型？（可選擇多項，沒有參加過任何輔導班的可以不選）

A.語文、數學、英語補差

B.語文、數學、英語培優

c.藝術、體育特長培訓

D.其它特長興趣班

圖1反映出問卷的基本情況。從圖中可以看出問卷結果呈現的規律：學生和家長對“語、數、英培優”的需求并不旺盛（9.16%），甚至，香洲區小學生不參加任何課外興趣班的也占了17.1%，老百姓的真實訴求并不是將小學語文、數學、英語的冒尖看得如此之重要，但“補差達標”（占21.09%）還是需要著手解決的問題。正如投訴的家長寫道：“超負荷的家庭作業不僅剝奪了孩子應該享有的快樂和假日，更嚴重的是有損于孩子的身心健康！呼吁不能為了考試而考試布置超量的家庭作業！”

明目張膽的排序評價和變相排名歷來被學校和教師看得比較重，用一張試卷來評定一個學生學業水平的高低，甚至按考試分數將學生分類，把測試等級與學生價值等同起來的現象有愈演愈烈之勢，并沒有因為新課程的實施而得到改觀，特別是一些抱有陳舊的教育觀念的教師，沒有了分數和排隊就好象失去了教育的抓手，甚至這書也不知道怎么去教了。教育行政部門很有必要引入合理科學的學業質量評價觀改善學校一線的教育生態環境。

評價要從基礎內涵人手，尊重每個學生發展過程中的差異，學業質量評價要遵循個體內差異評價方法，這種評價既不是在被評價集體以內確立的評價標準，也不是在集體外確定評價標準，而是把被評價者的過去和現在比，或將評價對象的不同方面進行比較，從而找出它們間的差異。（黃崴，胡中鋒：《教育評價學》）這種方法照顧了個體差異，差異化命題思想正是在這一基礎上形成的，在一份試卷中通過精心的多向設計來滿足每個孩子的個性發展需求，選擇最適合自己的題來回答，使學生找到自己的成功和價值定位。

二、差異化考試的內涵與主要特征

（一）差異化考試的內涵解讀

發展性學生評價強調，學生在身心特點、生活閱歷、知識結構、認知水平和理解能力等方面存在著極大的差異，有著不同的發展需要，應關注學生的多樣化和個性化，在評價中要根據學生不同的思想、文化和身心發展基礎制定不同的發展目標和標準。即使是完成同一活動，不同的學習個體也會表現出不同的水平，對學生評價應該充分考慮學生的特點，因材施評。評價結果主要是看基礎、看發展、看進步，而不是片面地追求評價標準的統一性，差異化考試從學生的實際出發，因人而異，不搞一刀切，評價的最終目標使每一個學生通過評價都能得到發展和提高。

從現代心理學角度來說，美國哈佛大學的加德納提出了多元智能理論，他認為，每個人的智能是由多種因素組成的，而不同的人的組成因素不一樣，學生的能力和個性沒有好壞之分，每個學生都有發展的潛力，只是表現的領域不同而已。我們應該樹立多種多樣的評價觀，多元智力理論主張的教育評價應該是通過多種渠道、采取多種形式、在多種不同的實際生活和學習情景下進行的、確定考查學生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和創造出初步的精神產品的能力評價。（霍華德·加德納等著，霍力巖等譯：《多元智力教與學的策略》）教師就應該從多方面觀察、評價與分析學生的優點和弱點，把由此得來的資料作為服務于學生的出發點，以此為依據選擇和設計適宜的教學內容和教學方法，使評價確實成為促進每一個學生智力充分發展的重要手段。差異化考試通過嚴謹的試題雙向設置，呈現給學校和學生的不是單科的成績，而是各知識結構和各能力發展水平的展示，更好地反哺教學。

差異化考試倡導以能力立意為主旨，與傳統識記為主的考試截然相反。構建主義認為，由于個人的經歷成長過程和所處的社會環境不同，人們對世界觀的觀察和理解也會不同，個人知識的形成不是取決于客觀世界的統一性，而是取決于個人通過與他人的交流和合作而形成的理解，因此，評價學生對知識構建的標準，往往是看其對事物的理解和解決問題的能力。正是因為每一個學生知識水平儲備不同，學習經歷和興趣愛好不同，每個人都有適合自己的學習方式和成才路徑，差異化考試的實施能促進學生自主構建自己的學習方式。

（二）試題差異性設置的主要特征

根據無限豐富、千差萬別不斷發展的個性心靈世界的特點，以適應大部分學生的興趣及特長的充分發揮為目標，差異化考試通過在題型上設置“選做題”，在內容上挖掘“開放題”，在答案上考慮“多樣性”，評卷方面不拘泥于唯一答案，讓學生在考試過程中自由選擇，學生面對的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測驗題目，而是千變萬化的現實情景，他們也不被要求作出千人一面的反應，而充許對情景作出個性化的選擇與回應，促使考試也能成為一個育人的過程。

現實生活中大部分問題不是只有一個正確答案的，生活也是模棱兩可的，有很多正確答案，如果學生找到一個就停止了，那么學生就失去了繼續探索的動力，差異化命題中的某些學科或許只有一個正確答案，但我們通過“一題多解”的設置鼓勵學生尋找這個正確答案的多種方法與途徑。總之，差異化考試要鼓勵學生進行多元解答，不能讓學生“進人學校時像問號，離開時像句號”。

珠海市香洲區語文、數學、英語三科命題在結合教材、注重基礎的同時，根據不同學生的需求設計了有明顯差異的選做題。如英語學科在“讀寫”部分設計了二級梯度的題目供學生任意選做；數學則在“解決問題”部分設計了選做題，題干呈現的是“同學們：本大題共10小題，請任選5小題解答”——無疑，這對學生的選擇能力是一個極大的促進。這樣的命題力使程度不一的學生都能體驗成功地快樂，也為智力水平發展較快的學生提供了“挑戰”和“冒尖”的機會。學生從考試中得到的不是僅僅一種單一的評價，而是一種獲得成功的喜悅感和找到自己知識不足的欣慰感。

再以語文為例，三至六年級的試卷除了對“基礎知識”“積累運用”“閱讀理解”的考查，在“習作”部分均設計了兩種貼近學生生活的話題供孩子自主選擇其一而作。如三年級的“習作”部分：從下面兩個作文題中任選一題寫一篇習作。

1.課外你最喜歡做什么？想一想，自己擬一個題目，把它寫下來。

2.我們身邊有許多熟悉的人，他們身上有許多值得寫的事。請你寫身邊熟悉的人的一件事，題目自擬。

這種開放式作文一改過去控制式作文的形式，改唯一性為多選性，話題源于生活，充滿生活情趣，學生可興手拈來，言之有物，言之有序，易于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為孩子張揚個性提供空間，能讓學生發揮出自己的所長，利于學生發散思維和創新思維能力的培養。

有些試題根本沒有預設標準答案和評分標準，諸如在各科試卷中有這樣的設問：“根據圖像，請你提出或者設計一個問題，不要求作答。”“請你給出合理的解釋來支持你的猜想”“你認為導致實驗失敗的原因可能是什么？”“出現上述材料中這樣的情況，你猜測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你想向人們呼吁什么？”等等，這些問題的設置不需要學生海量重復做題、有針對性地機械訓練，而是靠平時的積累運用。

三、差異化考試的實施路徑與價值體現

（一）試卷按照雙向設置和細目要求，努力命制高質量差異化試題

實行差異化考試的核心是試題和試卷編制的質量，對教研員和命題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為了使試卷的分數能反映學生的能力，學生回答試題的水平代表學生的成績，命題團隊需要花大量時間開展命題培訓和理論學習。例如，為進一步改進香洲區小學命題工作，提高命題的質量保證每年試卷的穩定性，杜絕“深一腳、淺一腳”地命題，考試完畢后要求學校綜合科任教師和評卷教師的意見，給各科試卷以整體意見反饋，包括差異化試題是否真正體現了差異性，試題的原創性和難度是否合適，內容是否符合課程標準，是否有科學性錯誤，充分發動一線教師參與到差異化命題與分析的討論中來。反饋給學校的成績報表按如圖2所示的多元模糊等級呈現，將高利害的分數變成群體大致位置和個性化圖表，將考試的副作用減到最小。

考后通過SPSS進行數據分析，如找出各知識之間、總分與知識之間的相關性，找出各能力之間、差異系數相比明顯偏小。（3）選做題選做人數分布離散，基本沒有出現大量扎堆選做某幾個題，或者某幾題無人問津的情況出現。總而言之，選做題的兩極分化沒有公共題那么嚴重，學生是根據自己的偏愛選擇了合適自己的題目作答，選做題差異化設置明顯，各種類型的題都有不同學生選擇。

（三）差異化考試使學生重拾考試信心，有效減輕小學生過重的學業負擔總分與能力之間的相關性，用來鑒別雙向細目表中界定的各知識和能力的分類是否合理，哪些知識或者能力決定總分的因素最強、最弱等等，以便于下一輪的命題改進。

（二）選做題與必做題在難度預測、差異系數方面有顯著差異

以香洲區2012年小學六年級數學試卷為例，香洲區教研室要求區屬各小學自愿進行抽樣報送各小題分進行統計分析，各校樣本不小于30份，樣本要求能反映該學校整體成績水平和分布，全部采取機械抽樣共獲取樣本1283份，區教研室通過數據分析，發現：（1）選做題難度估計完全低估了學生，每一個題的實際難度系數均偏大（選做題對考生來說變容易了），而公共題的難度估計沒有出現較大波動。（2）從各題差異系數來看，選做題的差異系數與公共必做題的差異化考試照顧了學生的學科興趣愛好，一份試卷里總有適合他們做的題目，總能找到適合他們回答的話題，使成績差一點的學生都能高興地接受考試。正如香洲一小葛萍副校長在她的日志里寫道：“2012年的春節對香洲區的小學生來說是愉悅的，因為個個都在期末考試中取得了好成績。孩子說：‘這次期末考試我進步多了，都能拿到A啦！媽媽說這個假期不用上補習班做那么多作業了。’2012年的開學老師們更忙碌了，在各科教研員的帶領下進行著考試后的分析、反思、改進……家長們也欣喜地看到，曾經在及格線晃蕩的孩子不再像過去懼怕讀寫，‘對學習有興趣了’，‘長大，自覺了’……”

差異化考試能引導教師從應試教育中適度擺脫出來，對愈演愈烈的低齡化應試之風以有效遏制，卓有成效地減輕小學生過重的學業負擔。香洲區教研室夏周強主任認為，如果試卷上的每一道題都是學生的必做題，這樣導致考試考什么，教師教什么的“應試”教育。試卷上出現難度大一點的題，教師就會找100道、1000道各種對應的題讓學生去練；試卷上出現基礎題，教師就把書本上的題讓學生反復做5遍、10遍，甚至更多遍進行機械訓練。差異化考試能引導教師再也不用去猜押期末考試考什么題，學生也不用通過做大量的練習題，教師可以從人的全面發展的角度去思考、實施自己的教學。

四、小學實施差異化考試的反思與展望

高利害測驗腐蝕課程改革，排序評價導致教師所傳授的內容被限制在一個狹小的空間或囿于考試內容，剝奪了學生應該學的重要東西，不合理的高利害測試后果是嚴重遮蔽了教育的豐富內涵。因此，差異化考試統計分析反饋要遵循低利害性，其結果不是用來排序和甄別的，而是用激勵學生診斷學習改進教學的。

當無法找到一種更好的方式來取代紙筆考試時，我們需要的是改進考試制度和命題方式。而不是一味地廢除考試。學生的學習活動并非只有高低之別，還存在著個性化特點和傾向的不同，也即學習風格的迥異，對教學活動都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當學校考試成績偏低時，我們不能冒昧地簡單認為教師沒有教好。

（一）差異化考試力求所有考題的設置嚴格基于課程標準，不能隨意拔高差異化命題設置要與課程標準保持一致性和連貫性，有論者認為，中小學生學業評價要在科學的測量理論指導下，以能力為導向，注重測試學生素養，并規范程序，充分挖掘評價信息，讓學業評價促進學生健康發展。基于課程標準的考試在分數的解釋上有更加豐富的內涵，現代教育測量理論可將學科測試的結果和課程要求的能力標準結合起來，放在一個尺度上考慮。如何從課程標準提煉出測量標準，香洲區教研室一直在摸索中前行。

香洲區實行的差異化考試從不同的視角、不同的層面考查每一個學生，最終目標是促進每個學生全面發展，使每個學生都能從評價中獲得激勵，獲得進步的動力，達到揚長避短的目的。在進行差異化命題的同時，項目的編制嚴格基于課程標準，不能隨意拔高要求，不出偏題怪題，只要求孩子掌握的知識和技能在后續正常學習中沒有障礙即可。差異化考試從某種意義上弱化了語文、數學、英語紙筆考試，讓學校騰出時間引導教師關注教育應該值得關注的其它部分。

（二）當課程標準暫時無法精確形成考試標準時，考試結果可以進行等值處理“無法將分數直接進行比較”是我們設計差異化考試的初衷，“選做題”使試卷分數沒有直接可比性，排序評價失去生存的土壤。但是，選做題考試分數僅僅代表學生有沒有達到課程標準，而標準的確定需要一個長期探索積累的過程，當標準暫時不能充當準繩時，學生之間進行卷面分比較沒有太大意義。作為教研部門和教育行政部門，跟蹤學校和教學片區的教學質量還是要通過相對評價進行比較才能確定其層次水平，因此，我們也可以考慮對成績進行了等值處理，原理如圖3所示。通過選做題與必做題之間相關性并進行回歸分析，使得不同群體之間的成績可以進行比較。我們通過計算必做題（錨題）和選做題之間的相關系數、各自的標準差，然后構建回歸方程，去推斷每所學校的實際水平所在群體的大致位置。

（張敏強：《教育測量學》）

（三）通過差異化考試引導學校進行差異化教學，彰顯評價的導向功能統一的考試導致教師不得不帶領學生進行大量的重復練習備考，課堂超負荷的練習活動將會抹殺學生真正的學習興趣，學生的學習動力都被這些乏味的練習趕走了。對教師而言，統一的高利害的考試也有相當風險，有些教師急功近利地提高考試分數，以致于不得不把豐富生動的課程教學變成單一的應試考堂。

學業質量評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反拔教學，我們通過差異化考試旨在引導學校和教師進行差異化教學。人與人之間差異是客觀存在的，也是社會多樣化的需要，像世上萬物都存在差異和多樣性一樣，學生同樣是千差萬別的，教育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消滅差異，教育應該在承認差異是一種需要的前提下，根據興趣導向以及天賦差別的不同，不斷地尋找學生差異發展的實施策略，促使不同的人在各項學習中得到不同的發展，通過這種活動，教師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地引導學生積極自覺地學習，促進學生特殊才能迅速提高，只有這樣，學生才是主動的學習者，做決定者，問題解決者，而在那些“全體學生一個標準”的教學與考試中，學生是被動的信息接收者而沒有選擇的余地。

責任編輯 黃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