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班是個氛圍和諧、風氣民主的班級,雖然只是五年級,但是孩子們在課堂上表現踴躍,愿說、想說,也敢說。他們常有驚人之語,也總令我語塞,但就是太敢說了,所以他們不時“闖禍”。
在一次校際公開課上,我講授《青山處處埋忠骨》,為了加深對毛主席的了解,烘托出主席的高風亮節,表達出對偉人的尊崇和愛戴,我特別設計了小辯論環節:“毛主席應該批準讓毛岸英的遺體回國安葬嗎?”
問題一拋出,課堂馬上熱鬧起來,孩子們欲欲躍試,紛紛舉手。學生A是個愛好閱讀的孩子。他見多識廣,思維敏捷。就是他,讓我的課堂“變了味”。
學生A搶先發言:“我覺得毛主席不能批準讓毛岸英回國安葬,因為金日成首相說了,‘岸英同志是為了朝鮮人民的解放事業犧牲的,也是朝鮮人民的兒子,應葬在朝鮮’。”
學生B是班長,她一貫都是站在學生A對立面的,不管對錯。這個潑丫頭剛聽完學生A的話,便“嚯”地站起來。“雖然毛岸英是在朝鮮戰場犧牲的,但他終究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所以他應該回國安葬。”
學生A立馬反駁道:“所有的志愿軍戰士都是中國人民的兒子。若要歸葬,那就得把全部陣亡的戰士都運回來。”
學生C聽不下去了,她插嘴道:“課文說了,‘岸英奔赴朝鮮時,他因為工作繁忙,未能見上一面,誰知竟成了永別’。‘見上兒子最后一面’,是此時主席的最大心愿了,難道我們不應該給予滿足嗎?”
學生A不甘示弱,斥責道:“其他陣亡戰士的父母呢,難道他們又沒有資格見上兒子的最后一面嗎?”
學生B引用了教參中的一句話,她說:“作為一國領袖、國家主席,毛主席把犧牲的兒子埋在國內是無可厚非的。”
學生A應答說:“主席是人民選出來的,所以,人民的兒子也應有此待遇。”
學生C:“新中國的成立,毛主席居功至偉。因此,應該讓他的兒子回國安葬,方便主席前往悼念。這是對主席的尊重和感謝!”
學生A:“哪個父母不想孩子陪伴在身邊,主席不能有這個特權。”
學生B急眼了:“現在很多人都享受特權,如一些有錢人、部分官員……”
我知道孩子們的話題扯遠了,也變得敏感起來,于是當即打斷他們的發言,并順著課文說道:“該不該運回國安葬,為中國革命奉獻終身的毛主席是有發言權的。但他毫不遲疑地選擇了讓兒子葬在朝鮮,他是多么的偉大啊。”說完,我瞄了瞄四周,只見很多老師眉頭緊鎖、表情凝重,我知道,這節課砸了。
果然。下午的評課會變成了批斗會。一位老教師批評我缺乏教學機智,未能及時介入學生的辯論,導致教學偏離目標;一位老師認為我對文本的思想性解讀較為膚淺,學生們的想法又過于成人化:還有老師說,教師要依著教案牢牢把控課堂的走向,別讓學生亂著來……最后,教研組長只說了這么一句話:“你不能這么教。”
聽著一陣陣火辣的點評,看著這一雙雙熟悉的面孔,我突然覺得非常陌生,也變得迷惘。我不能這么教?那我該如何教?按本宣科地把知識硬塞給學生,還是讓學生自悟自明?我們要培養垂眉俯首、人云亦云的孩子,還是要打造富有主見、敢于批判的孩子?若我們教出來的孩子只會“坐等與拿取”,而不懂得“發現與創造”,他們能適應新時代的發展嗎?經濟的繁榮、國家的富強,靠的難道是古板僵化、守缺抱殘的思維和老實巴交、逆來順受的公民嗎?再說了,一個人,唯有自小懂得批判繼承、立異標新,長大后方能明辨是非,獨當一面,也才能輕松應對復雜職場和漫長人生。這可是生存之道、立事之本!
這節公開課,從40分鐘的教學任務上說,或許它是失敗的。但放眼漫漫人生路,孩子們的這種辯證思維和批判精神,對他們日后的生活與工作無疑都是大有裨益的。因此。在交給教研組長的教學反思上,我謄寫下這么一句名言:“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