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筆者以《柴窯寶鑒》為名撰寫了幾篇文章,主要闡述了三個觀點。第一,柴窯是五代時期的一種“類秘色”青瓷。第二,柴窯的產地:狹義的柴窯,或稱“北地柴窯”是以“陜甘窯系”中的耀州窯為主;廣義的柴窯,或稱“御用柴窯”(或稱貢御柴窯)是以“越州窯系”中的龍泉窯為主。五代郭榮貴為天子,理論上天下的窯口都要向周天子進貢。所以,廣義的柴窯還包括
“河北窯系”(邢窯、定窯等)、“河南窯系”(汝窯、均窯等)、“江西窯系”(景德鎮窯等)和中國其他窯口的貢御青瓷器。第三,由于柴窯是御用瓷器,所以柴窯具有獨特的制式和文化特征。柴窯的明顯特征是:“上青天,下黃土,中神龍,人長久”。
柴窯的上述特征,不僅體現了五代后周恢復了一些中國周朝禮制,同時還炫耀了郭榮皇帝崇尚道教,追求“天地合一,人神合一”的理念。這種中國古老道學文化,貌似通過渲染天與地的自然和諧,引導人類追求精神與肉體的結合,以達到延年益壽的目的;其實更高層次的文化內涵是強調君民一體,人類與自然生態相互一體的重要性。只有這樣,人類社會才會生生不息,長長久久。
一、定位柴窯的“四大寶典”
(一)《晉書》傅玄列傳
《晉書》卷四十七記載(見圖一):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也。祖燮,漢漢陽太守。父千,魏扶風太守”。
傅玄(217—278年),北地郡泥陽(今陜西銅川耀州)人,西晉著名的文學家、思想家。出身于官宦家庭,祖父傅燮,東漢漢陽太守。父親傅干,魏扶風太守。
《晉書》是由唐朝著名良相、文化豪臣房玄齡等人編著的中國重要史書之一,圖一所示的版本,據傳承由元內府原刻,是明嘉靖戊午年御撰的修補本。
這份珍貴的寶典向我們傳遞了這個信息:盡管北地郡在唐朝已不是一個行政地名,但歷史上的文人雅士仍然用“北地”來記述北地郡過去的人文事物,而且歷經唐朝、宋朝、元朝,一直延續到明朝。
(二)五代《花間集》湯顯祖序
去年筆者在整理趙氏世家文化資料時,發現一本五代時期趙崇祚編輯的中國第一本詞集《花間集》。其中夾有一篇明朝湯顯祖的序。該序載(見圖二):
“北地李獻吉之言日,詩至唐則古調亡矣。然自有唐調可歌詠,猶足被管弦。”
李獻吉,即中國明朝大名鼎鼎的李夢陽。他是明朝早期文壇七子中領袖人物,陜西慶陽(今屬甘肅)人。二十一歲時(弘治五年,1492年)李夢陽舉陜西鄉試第一,次年中進士。
如果說,《晉書·傅玄列傳》向人們敘說了歷史上的文人雅士仍喜歡用北地郡來記述唐朝前的歷史人文事物;那么,湯顯祖點評的《花間集》序則向世人展示了明朝的文人雅士還用北地郡來記述明朝的人文事物。這兩份寶典佐證了明朝曹昭《格古要論》中的北地就是歷史上的北地郡。北地柴窯,就是以耀州窯為主的陜甘地區青瓷。(有人會提出格古要論中汝窯出北地的問題,筆者也會提供相關歷史文獻爆料。請繼續關注。)
湯顯祖是中國明朝的著名文學家,他被世人尊稱為“中國的莎士比亞”。這篇湯顯祖的《花間集》序是他的親筆手跡,書法瀟灑飄逸,是罕見的一件明代遺留文物。她的文學價值、書法價值、文史資料價值彌足珍貴,是定位柴窯“四大寶典”中的重中之重。去年我為此特別撰文,文章叫“破解中國瓷器收藏界的哥德巴赫猜想”,可惜未曾引起中國收藏界的注意。
(三)明朝方以智《物理小識》卷八窯器本末
方以智在《物理小識》“窯器本末”中記載(見圖三):
柴汝官哥定,宋窯之名也。元美日柴窯,柴世宗進御。葉真言,錢鐐燒。陸龜蒙詠,越窯奪得千峰翠色來。則唐有矣。定州白磁有芒,遂命汝州造青窯器,均州五色皆汝之類也。江南處州龍泉有窯,政和間京師自置官窯。南宋邵成章提舉內窯,號邵局最佳。余則有烏泥余杭續窯樞府窯之類。陸文裕曰,宋處州,章生一生二,兄弟至龍泉之琉田窯。而生一陶者,百圾碎而色淡,故名哥窯。
方以智,明朝末期和清朝初期中國著名的哲學家、科學家、鑒賞家。清文學家紀昀在《四庫全書提要》中十分推崇方以智,稱贊他的文章“窮源溯委,詞必有證,在明代考證家中,可謂卓然獨立者矣”。
以上方以智的“窯器本末”雖然主要承自宋朝葉真的《垣齋筆衡》。但其不朽的功德是,為他所處明朝時期,對混亂的瓷器名稱作了以下詮釋:
1.柴窯是宋朝才有的名稱(請注意,宋朝命名并不等于是宋朝造的)。因為根據歷史記載,郭榮皇帝從小就過繼給了姑父郭威,他是憑繼子的“郭”姓才得以繼承皇位的。所以,他做皇帝時姓“郭”而不是姓“柴”。“后周世宗柴榮”是他死后在北宋時才有的封號。所以,五代后周時期不會有柴窯這個名稱。
2.柴窯在元朝開始盛傳:是進貢“柴世宗”的御用瓷器。《格古要論》雖是明朝洪武出版,但其作者曹昭主要還是一個元朝收藏家,他將柴窯排在各瓷器的首位,看來,柴窯在元明時期曾一度受過文人雅士的熱力追捧。喧嚷曾是皇上用瓷,無非是顯其尊貴,可見當時的達官貴人勢必人人競相擁有。另外一方面,盛名之下,還會出現仿效,中國歷朝歷代都是這樣。所以,具有柴窯制式的瓷器在元明時期被某些著名窯口再恢復制造或仿效,筆者也覺得毫不奇怪。(筆者在這里莫名其妙地說這些,是為以后介紹柴窯的制式背書。以減少無謂的爭執。筆者擔心極個別的柴窯愛好者喜歡以無謂爭執的勝利當成自己價值的體現。胡攪蠻纏,結果還是陷柴窯于一塘渾水之中。例如:還有的人以瓷器的細紋或紋飾作為鑒定一個瓷器的標準,以顯示他的認知水平。而實際情況是中國各著名窯口都有開片和不開片的瓷器;也都有有紋飾和沒有紋飾的瓷器。所以,用諸如此類的問題來爭執毫無意義。具柴窯制式的瓷器不僅元明時有仿造,將來筆者的觀點被公認了,還會有具柴窯制式的瓷器仿出來。)
3.根據柴窯的釉色:無論其類同唐朝文人雅士形容的“千峰翠色”;還是宋朝的達官貴人稱之的“秘色貢瓷”;或者是元明時期的古玩藏家尊稱的“柴窯”。其實,她們的共同點都是,在五代后周時期吳越錢氏向中原皇上進貢的御用青瓷。只是時代不同,名稱不同而已。問題是,五代時期,吳越錢氏貢瓷造在何處?請看以下柴窯與北宋官窯的關系。
4.方以智在此還曾指出:“江南處州龍泉有窯,政和間京師自置官窯。”即,歷史上所謂的“北宋官窯”是龍泉窯中的青瓷珍品。而北宋官窯正是五代貢御柴窯在宋朝的延續。這里還提供以下歷史文獻佐證:
(1)宋朝周密《志雅堂雜鈔》和施宿《嘉泰會稽志》均記載:早在北宋太平興國七年(公元982年),宋太宗趙炅就委派殿前承旨趙仁濟前往越州監理窯務。可見在唐末五代之后,越窯在中國瓷器產業中的龍頭地位。而對于北宋早期的其他窯口,筆者還沒有見到也享有此等聲譽“皇上親派督窯官”的文獻記載。
(2)宋朝莊綽的《雞肋編》記載(見圖四):處州龍泉縣出青瓷,謂之“秘色”。錢氏所貢,蓋取于此。宣和中,禁庭制樣須索,益加工巧。
(3)宋朝葉真的《垣齋筆衡》和顧文薦《負睻雜錄》均記載(見圖五):宋朝因定瓷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瓷。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江南則處州龍泉窯,質粗厚,宣政間京師自置燒造,名曰“官窯”。(可見龍泉窯為北宋官窯在當時的南宋就已有記載,名稱是“官窯”。而南宋修內司官窯在當時卻叫“內窯”。)
(4)明朝陸深《春雨堂隨筆》也有記載:宋時章生一、生二兄弟,皆處州人,主龍泉之琉田窯。生二所陶青器,純粹如美玉,為世所貴,即官窯之類。生一所陶者色淡,故名哥窯。
我們知道在地理位置上,龍泉位于吳越國的西南部。龍泉窯既是古越窯的延續,同時也是越州窯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以上在宋朝與明朝之間,中國有這么多公開傳世、前后呼應的記載,都劍指龍泉。有一個清晰的脈絡展現在筆者面前:龍泉窯在五代時為越州錢氏燒造的貢瓷,叫“柴窯”(或貢御柴窯);在北宋時,為大宋皇宮燒的青瓷叫“官窯”。
(四)清朝張英《文端集》柴窯酒梳歌
清朝欽定四庫全書《文端集》中有一首張英的“柴窯酒碗歌”
(見圖六):
長安晴日秋窗暖,曹郎酒客秋窗滿。
持出床頭舊酒卮,篋中碧色柴窯碗。
大樸不屑爭離奇,翡翠斑剝空爾為。
制如半截青蓮子,土花色暗蒼玉姿。
懸知此物已千載,滄桑幾換今猶在。
人間歲月老糟床,瓦缶田家同不壞。
由來珍異豪家爭,玻璃七寶徒縱橫。
苦伴珠玉委塵土,那能常對秋山清。
吾儕持此發詩思,舉手摩姿復頻視。
問爾千年鬩幾人,幾人對爾能沉醉。
張英,是清朝康熙皇帝的文化重臣。其子張廷玉是“康熙、雍正、乾隆”清朝盛世的三代宰相。清朝統治中國近300年,張廷玉是唯一配享太廟的漢宮。
這首詩為世人記載了柴窯的實物特征:
1.柴窯酒碗的發現地在中華古都“陜西長安”。張英的曾祖父張淳為明朝隆慶二年進士,官至陜西布政使。
2.柴窯酒碗的釉色為蒼碧色,其制式如半截青蓮子:即,其上半部為青蓮子的草綠色(或稱,豆綠色);其下半部(碗底部)的釉色又恰如青蓮子被剝皮后,頂端露出的一圈暗暗的土黃色。這完全與《柴窯寶鑒》介紹的柴窯碗特征和制式相一致。
3.柴窯酒碗的外觀:大樸不屑,靜若處子。讓斑斕流麗的翡翠也空有其表。
4.由于當時豪家的競爭,這樣一個不屑一顧的柴窯酒碗卻讓人人追逐的玻璃七寶也徒有其價。物以稀為貴,古今中外,沒有例外。好比世界上一些最珍貴的郵票,其實都是一些破舊圖片。
張英在反復頻視柴窯酒碗后,最后卻發出感慨:你問世過幾次?然而又有幾人真正沉醉于你的文化內涵呢?吟誦張英的“柴窯酒碗歌”,目光再回視《柴窯寶鑒》介紹的柴窯青瓷碗。筆者也有同樣的感受: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柴窯抱樸,千年德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