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官員說職稱制度要改革,這應該是有關精神文化建設的一件大事。不過關乎這種說法的實質性意向,目前只提到中小學教師今后也可以評正高,對于中國現行的職稱制度似乎并沒有什么較為深入的觸動。三十多年以前,管理知識分子的主要手段是貶損他們,打擊他們的尊嚴、自信,清洗他們自詡、自持的獨立清高或者桀驁不羈。比如宣稱他們“不干凈”,說工人農民盡管手是黑的,腳上有牛屎,卻要比知識分子干凈。后來,社會的進步不得不重新尊重知識,“臭老九”的稱呼壽終正寢,但是知識分子的精神卻散落山野,一時無法搜尋回來。職稱制度一度像一根鞭子,承擔了管理知識分子的作用。僅僅揮舞著這根鞭子就足以把幾乎全體知識分子挾制、管理得狼奔豕突、暈頭轉向。特別是最初的那些年,職稱還要跟住房等福利項目掛鉤,還要標明等同于行政某某級別,更是令人不敢稍有懈怠,因而擁擠甚至拼搶的場景司空見慣。中國知識分子曾經為“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而憤懣、嘆息和疾呼,如今這種所謂體腦倒掛的現象早已不再,但是獨立清高或者桀驁不羈的精神卻似乎也不再回來,代之以趨利避害,形成了對現實利益的不倦追逐。剛剛打到“四人幫”時,社會上流行一個口號:把被“四人幫”耽誤的時間奪回來。那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時代,但當我們歷史性地回望這個時代,卻不知道這種時不我待的追求精神是不是也隱含著某種文化的危機,尤其是當我們從侮辱和壓抑中蹣跚走出的時候,正伴隨著社會從短缺經濟時代逃遁,提供了最大限度物質追求的可能。我們總是說,經歷過寒冬的人更知道春天的溫暖,但是因為曾經的缺失而以過分的攫取作為補償,顯然也會造成另一種形態的社會災難。如今我們的評估造假、學術垃圾、學術腐敗、評獎黑幕等等令斯文掃地的情景,都與知識分子的精神狀態不無關系,或許都可以追溯到半個世紀以來對知識分子心靈的殘害與扭曲,這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宿命,也是歷史難以甩脫的重負,更是中華民族不得不正視的文化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