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主入藏傳茶記

茶葉是炎黃大帝的發現與創造，在我國是老少皆宜，均愛飲品。那么常會有人問，是誰把和平飲料的茶葉最早傳入西藏的？回答這個問題還是要讓時光倒流到唐朝太宗貞觀十二年（638）之際。事情的起因為青藏高原新崛起的吐蕃王朝三十二世贊普松贊干布，率吐蕃大軍進攻大唐邊城松州（即今天的四川松潘縣）而引起磨擦不愉。此時大唐王朝正是國富兵強，于是派侯君集督率領大軍討伐，一舉大敗吐蕃于松州城下。藏王松贊干布只好俯首稱臣，并對大唐的強盛贊慕不已。他在上書謝罪的同時，還特向唐廷求婚，愿締結為“甥舅之好”。此旨傳遞到京都長安，唐太宗經過一番考慮，決定答應他的請求，于是在宮中選定了一個通曉詩書的宗室之女，封她為文成公主，決定許配嫁給松贊干布。此女原是唐太宗一個遠親李姓侯王的女兒，人長得端莊豐滿，自幼飽讀詩典，她雖然對遙遠的吐蕃心存疑慮，卻又充滿了新奇的向往，因而也就應允了。據記載：就在十五年（641），文成公主在唐送親使江夏王太宗族弟李道宗和吐蕃迎親專使祿東贊的伴隨下，從長安出發前往吐蕃。松贊干布還趕到柏海（今青海瑪多）親自迎接，謁見道宗，行子婿之禮。之后，攜文成公主同返邏些（今拉薩）開始夫妻生活。

皇帝女兒下嫁藏王，對吐蕃人來說是天大的喜事。就在陪送公主進藏的這支隊伍中，有手牽駱駝的隨同者，有騎著駿馬的開路先鋒，也有能工巧匠，大使太醫和樂舞畫家，并帶有皇室陪送的嫁妝——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佛像以及珍貴的絲綢錦綸、玻璃器皿、糧籽茶葉等土特產作物。當時文成公主帶去的茶葉叫“灉湖含膏”，出產于湖南岳州灉湖。另據藏史記載：“贊王松布之孫（即松贊干布）始自中國輸入茶葉，為茶葉輸入西藏之始?！睘榱丝甲C這一歷史謎團，2006年金秋，我隨同西安廣仁寺仁欽扎木蘇上師等人，歷時一個月時間，沿著文成公主進藏的“唐蕃古道”進行考察采風，求得印證。當行走在今天青海省湟源縣的日月山上，看見建有兩個日月亭子，據說當年是公主在此摔鏡破圓而演化成的兩座山，標志著辭唐入藏的開始。山下聳立著文成公主的雕像，立有唐蕃古道的碑石，紀念館中繪有公主進藏的彩色圖畫，標志著在唐朝時期，翻越此山后就成了吐蕃地區，這也就是說文成公主是甘當和平使者的踐行者。事實正是這樣，文成公主在吐蕃一直備受尊崇。永徽元年（650），松贊干布去世后，她一直居住生活在西藏，書寫出了唐蕃聯姻一家親的和諧歷史。

我們在唐蕃古道上奔波，一天都離不開當地的酥油奶茶。文成公主在吐蕃（今西藏）時，據當地藏族說她帶去的茶和茶籽，為藏區種茶飲茶之始。在拉薩布達拉宮廣場，你會看到藏民們吃一口牛羊肉或食品，解饞的還要數又濃又成的酥油茶。在大昭寺院，當我們與諸位喇嘛交談時，他們依然如故地敬謝給我們的是一碗酥油茶，盡管語言還有些障礙，但彼此之間心貼著心。晚秋的時節，行走在唐蕃古道上的青海玉樹州，有一文成公主寺廟，當一幫喇嘛們得知我們是從西藏迎請文成公主“回娘家”時，熱情應酬，酥油茶不間斷地讓我們喝，傳遞出了一種漢藏民族是一家的忠摯情懷，頓時暖流涌遍全身。這種似曾相識的場面，我在大昭寺里頭已經見過多次，現又重演起來。當喇嘛們祭祀時，虔誠的佛教徒要敬茶，有錢的富庶人士還要施茶，他們認為這是“積德行善”。我看在眼里的是寺廟里頭的一特大的鐵茶鍋，鍋口直徑足有1.5米以上，可容積茶水數擔，在朝拜時煮水熬茶，供香客取喝，算是佛門的一種恩賜。在藏族地區，去探望親友或病人，要帶上茶葉或酥油茶。在喇嘛寺廟里頭，給前來求取“神物”的信徒們，施予藥品或“神水”中，都要有茶葉。在男婚女嫁時，藏族兄弟視茶為珍品禮物，它象征著婚姻美滿和幸福。

在青藏線上，有關酥油奶茶與文成公主的軼事趣聞很多，流傳也廣。酥油奶茶非茶不離茶，始于何時，已無法考證，兩者交融更顯珍貴。據當地藏族說，這種喝法是經過文成公主反復調制后，逐漸形成了香噴噴、油滋滋的酥油茶茶飲方法，公主是酥油茶的創始人，隨即唐朝的文明禮儀也潛入默化中傳入吐蕃王國。所以時到今日，只要客自遠方來，藏族同胞往往就會談起這段佳話，以緬懷文成公主的賢淑恩德。在西藏山南地區有首《公主帶來龍紋杯》的民歌，說看見龍紋杯，便想起了公主慈祥的模樣。在日常生活中，青藏高原的藏族同胞中，還流傳著許多諺語俗話，例如“一日不飲茶則滯，數日不飲茶則病”；“寧可一日無食，不可一日無茶”等等。他們喝的都是酥油茶，至于茶葉產品，一般選用的是緊壓茶類中的普洱茶、金尖等粗葉的毛茶，現在也流行喝起了鮮味的純茶。酥油茶制作工藝既簡單而復雜，先將磚茶揉碎在鍋里頭或茶壺里頭煮沸，呈現出咖啡色時濾出茶渣，潷出茶水，再將茶水倒入打制出的酥油茶的茶桶里，加入核桃仁、適量鹽，酥油及燒開的牛奶，拉動茶桶中的“活塞桿”，使水、乳、油三者交融，表面呈現出一層脂肪來。爾后斟入茶碗飲用，營養價值極高，又有茶飯合一的妙處。藏族同胞一到冬季就更離不開酥油茶，究其原因是應對寒冷干燥的冬天，牧民多食肉和乳品，需要茶來幫助消化，真正形成“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熱，非茶不解”的生活方式，隨之可見，不分男女老少，達到人人皆飲的程度，每天喝茶多達20碗左右。很多人家常把茶壺放在爐子上，終日熬煮，以便隨需隨喝。

唐代一個不可忽視的文化現象，就是品茶論道。據《膳夫記》載：“茶，古不聞食之，近晉、宋以降，吳人采其葉煮，是為茗粥。至開元、天寶之際。稍有茶，至德、大歷逐多，建中以后盛矣?！笨梢娞瞥躏嫴柚L，尚限于我國東南及西南等地區。但唐代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長安城，寺廟禪宗風靡，茶肆酒樓林立，文入墨客向往，“吃茶去”紅極一時。而每年清明節前后，一年一度的大唐清明茶宴盛況空前，皇宮帝王、文武官吏、寺廟僧侶和詩畫歌詠者，紛至沓來，應皇帝詔請涌向宮內，爭著品嘗明前“貢茶”為一大樂事，長安城里不夜天，品茶論道笑語喧。而一直生活在皇室里的文成公主，自然受此熏陶，知茶禮、懂茶性、能烹茶，加之信仰佛教，也對茶禪一味有所癡情，把茶與佛教進一步融合，布道弘法，同時也成為西藏喇嘛寺廟中空前規模的茶盛會。據文獻記載，因為吐蕃地區不產茶，自文成公主入藏時帶去了皇宮的貢茶，其稀罕程度大有“蕃人嗜乳酪，不得茶，則困以病”的說法?；实鄣呐畠簮酆炔?，就起到了“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的作用，而迅速地在吐蕃地區得以傳播，影響到了高層。唐玄宗開元年間（713～741年），唐蕃之間的茶馬互市就演變成以茶易馬的典故，說的是漢人與藏、蒙、滿民族之間茶與馬的友好交易。唐與吐蕃設有“馬市”，在早期是在與藏民鄰近的西南地區以四川與陜西兩省交易為主。主要方式有兩種，先是通過朝貢和賞賜進行，二是在邊境地區設市貿易。吐蕃為迎聘唐公主及平時朝貢中，除敬獻金銀器玩、藥材羚羊衫之屬外，還有馬牛羊等牲畜，其中戰馬又有多達千匹者。在邊貿中，唐朝人民主要以繒絹、布帛、茶葉、鐵器等換取蕃方之牛羊馬畜產品，特別是茶馬兩宗，更是兩族人民進行交易的主要物資。直到貞元末“回紇入朝，始驅茶馬互市”。但據《明史·茶法》稱：當時“用陜西漢中茶300萬斤，可得馬3萬匹”?？梢姟安桉R互市”久矣。

我還清楚記得，當我們行進在青海茶卡鹽湖的一條古道上，看到了一個名為茶卡關的路標，便下車后四處眺望，仔細分析推理，這條道有可能是當年官府查禁私自販茶販鹽的一個重要關口。藏語稱湖泊為錯，鹽湖為茶卡，這并不是一個地名的問題，而是歷史與現實的巧合，更讓人發思古幽情?！疤妻诺馈迸c“茶馬古道”和“草原茶葉之路”上的驛站互聯，是一條重要的關隘之路，有一部分線路也是在青藏線上。我曾在全國乃至國際茶文化研討會上提出了這么一個觀點，所謂歷史性事件都有源頭，要把“茶馬古道”放在歷史文化的大背景下加以分析，都離不開唐朝古都長安，還牽扯有甘肅金城、張掖、敦煌和河西走廊一帶等地，所以“唐蕃古道”也是“茶馬古道”的姊妹道，廣義上仍然飄散著茶葉的芬香，無可質疑。

茶香依舊，歲月蹉跎催人老。永隆元年（680），在雪域高原上生活了近40年的文成公主去世了，吐蕃王朝為她舉行隆重的葬禮，唐遣使臣赴吐蕃吊祭。至今拉薩仍保存著藏族人為紀念她而造的塑像，距今已1300多年歷史。我們曾在她的塑像前做了祭典活動后，徜徉在世界海拔最高的拉薩市大街，也看到了眾多的茶館茶店，內地的名茶薈萃，可以說除藏族人民日常生活中飲用奶油茶外，飲食起居也開始了清飲茶，茶文化的春風也吹進了雪域高原上的每一處角落，成了構建和諧社會的“調味品”。目前，西藏地區年人均茶葉銷量達到15～20公斤，為全國省市區之冠，茶葉消費市場極為廣闊。隨著西藏鐵路線的開通與旅游業的興起，茶葉貿易“錢”景一直看好。

手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酥油茶，我不免要追憶起我國歷史上這位“茶皇后”——文成公主，她才是真正美麗的“茶仙子！”

（作者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茶人聯誼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