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慶陽北石窟寺第165窟前壁窟門南側乘象菩薩,長期以來定名為普賢菩薩,本文認為是帝釋天。帝釋天著菩薩裝,乘阿伊羅婆陀大象(艾羅伐陀),它和窟門北側阿修羅天配對守候在門側。
關鍵詞:乘象菩薩;帝釋天;普賢菩薩;阿修羅天
中圖分類號:K87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3)02-0001-09
一 問題的提出
慶陽北石窟寺第165窟前壁門南側乘象菩薩,長期以來定名為普賢菩薩,本文認為是乘象帝釋天。
該窟是以七佛為主尊的大窟,其護法神的排列是窟門外站立氣宇軒昂的二天王及體態碩大的二蹲獅(圖1)。窟門內壁相對應的位置雕造乘象帝釋天和阿修羅天,均為高大的半圓雕(圖2)。
窟門內壁南側乘象菩薩,本文將要認定它是乘象帝釋天,通高3.4米。菩薩左側身舒相坐在大象上,浮雕頭光,頭戴低鬘冠,秀發垂肩,面容平和,眼睛微閉,額上刻圓形第三只眼睛;寬項圈,一領帔巾自肩部垂下,在腹部十字相交,飄帶挽于臂部自然垂下;右手扣于胸部,似有持物,上端殘去(多為手執金剛杵),左手平放在左腿上;右腿自然下垂,左腿屈膝搭在右腿上;下著裙,裙裾作有規律的衣褶,襯托出菩薩形態的自然美(圖版1—2,圖3)。菩薩身前大象前肩側身跪著一身馴象奴,個頭不大,但形象勇猛,頭上披著短發,面部作忿怒狀,緊鎖眉骨,遙視遠方,赤袒上身,下著短裙;雙手在胸前緊握馭象刺棒安庫斯或馴象鉤,這里作扁平方杖形,上端卷曲形似如意(圖版3)。菩薩身后一身弟子單膝跪坐,形象厚憨,著僧衣,雙手在前胸握著摩尼珠(似蓮蕾,觀察它的細部上面刻有花瓣、花蒂),其身份有待確定(圖版4)。菩薩坐騎大象形體高大,象鼻垂地增加整體的穩定感。大象身上鞴鞍,頭戴籠頭。背襯巨大月輪,空虛間漂浮著云氣。這是一座以乘像菩薩為主像、前有馭象奴、后有弟子的組像。本文將要討論的就是這尊菩薩的定名問題。
窟門內壁北側那尊阿修羅天,通高3.5m,三頭四臂坐像,著短袖衣;中面為平寂相,頭戴小帽平頂;左右面為忿怒相,剃發,橫眉倒豎緊鎖眉骨,兩眼凝視遠方;鼻大唇厚。右像顏面紅色仍然很明顯,右手向外舉長柄牌,左手于胸前緊握金剛杵,右上手擎日輪,左上手持月輪。背襯山丘浮雕云氣,阿修羅天跏趺坐在方形座上,臺座經過敷泥重修。跡象表明座上云氣縈繞,象征位于大海之中,似有水族等動物。據佛經講,阿修羅天為了見天女以手障日輪和月輪,由此發生了日蝕和月蝕。
北石窟寺發現于1959年。1962年,當時還在中央美術學院工作的鄧健吾先生專題對第165窟做了啟蒙性的研究。其研究相當深入,對石窟的歷史淵源、地理環境作了介紹,對洞窟形制、七佛的形成演變、七佛與彌勒的關系、浮雕故事的內容、造像風格都作了考釋。對前壁門側的兩尊造像的記述是“西壁門口的右側為三頭四臂天王像,左側為騎象菩薩”[1],通過對鳩摩羅什譯《妙法蓮華經·普賢菩薩勸發品》的解讀,將騎象菩薩引申為普賢菩薩,認為這尊騎象菩薩是具體而集中地表現了《妙法蓮華經》的內容,可是在其圖片說明中仍用“騎象菩薩”定名,看來當時就有不確定因素。最初的研究中,此像同時出現兩個定名,一是騎象菩薩,是一個形象的稱呼,二是騎象普賢菩薩。這兩個定名均為后來所延用。
普賢菩薩的定名以后被廣泛采用,并視為定論。有的研究還做了進一步的闡述發揮,仍然引用了《妙法蓮華經》、《佛說觀普賢菩薩行法經》等有關普賢菩薩的章節,以說明“目的是為了宣揚普賢菩薩的功德力與威力”,等等[2]。令人遺憾的是,并沒有說明為何位于窟門內壁,它和阿修羅天的關系、它怎么成了佛的護法也沒有得到解釋。
持慎重態度的人對這個定名持存疑態度,則形象地仍稱之為乘象菩薩,不作普賢菩薩定論,因為普賢菩薩雖然乘象,但是它并非佛的護法。門側這個位置應是護法神。
佛教造像中,乘象菩薩多數是普賢菩薩,但不能一概而論,乘象菩薩有這樣幾種組合:
1. 石窟及佛殿里,普賢菩薩乘象處主尊地位,配以相關的脅侍像;
2. 華嚴三圣中,普賢菩薩乘象,文殊菩薩乘獅,列于佛的兩側,這是佛教造像中最常見的主題造像;
3. 佛教故事中的乘象入胎菩薩,也作菩薩乘象的姿態,一般與逾城出家中的乘馬菩薩相對應,其位置在佛龕上方左右側;
4. 佛教護法中的諸天仆乘中的乘象天人,乘象遨游于太空,它和乘馬天人、乘虎天人等,一般位在窟頂;
5. 帝釋天乘象,戰象阿伊羅婆陀為帝釋天坐騎,帝釋天作為護法神與大梵天侍于佛側。
從以上所列可以看出,除了普賢菩薩乘象之外,尚有乘象入胎菩薩、諸天仆乘中的乘象天人、帝釋天乘象。由于這尊乘象菩薩位于門側,處護法神的位置,本文考訂它應是乘阿伊羅婆陀戰象的帝釋天,而不是普賢菩薩,它和阿修羅天配對守候在門側。
二 犍陀羅和秣菟羅藝術中的帝釋天
帝釋天音譯釋迦提桓因陀羅,本為印度教之神,于古印度時稱因陀羅,入佛教后稱為帝釋天。
釋尊成道后,帝釋天成為釋尊之守護神。佛陀升忉利天為母說法時,帝釋天手持寶蓋,任佛陀之侍從。其形象,通常呈天人形,乘白象,右手執三鈷杵、左手置于胯上[3]。
關于帝釋天圖象的形成和演變過程,宮治昭《涅槃和彌勒的圖像學》一書有關章節作了系統的考述。古代早期的帝釋天一般都有敷巾冠飾、項圈和其他裝飾物,已經展示出帝釋天固有的圖像。帝釋天的出現,具有代表性的佛傳場面是“帝釋窟說法”,巴爾胡特和桑奇均有實例,帝釋天與其他諸神許多都是王侯貴族的形象。其文云:
在貴霜朝的犍陀羅美術中,梵天是同帝釋天一起作為一對而表現的。犍陀羅的“誕生”、“灌水”、“梵天勸請”、“從忉利天降下”等佛傳場面中,二神成組地出現,另外在“帝釋窟禪定(說法)” 中也能地到帝釋天。縱觀上述佛傳美術,梵天束發或綰髻,無裝飾物,執水瓶;而帝釋天頭戴敷巾冠飾或寶冠,除合掌時之外均以一手(一般是左手)持金剛杵,身上佩戴項圈、耳珰等飾物,與梵天形成對照。如果是作為佛五尊像或佛三尊像的脅侍像,與梵天相對的帝釋天戴寶冠,佩戴裝飾物,左手一定持有金剛杵。
我們再看一看貴霜朝秣菟羅的帝釋天造型。在秣菟羅,與梵天相比,帝釋天的作品相對多見,在“誕生”、“梵天勸請”、“帝釋窟說法”、“從忉利天降下”等佛傳場面中都有發現。這些帝釋天圖像幾乎都有共同的特征,亦即頭上一定戴寶冠,佩戴耳珰、項圈、腕釧等裝飾物。手的表現,在“誕生”場面中手接嬰兒,其他場面幾乎都是合掌,但也有少數持金剛杵的例子。這些都是與犍陀羅圖像共同的特征,秣菟羅帝釋天的特別之處在于寶冠的形式。在犍陀羅看得到敷巾冠飾,秣菟羅基本上統一為寶冠,其形態都是高高的圓筒形寶冠。寶冠上施以線條的紋樣,高高的圓筒形狀尤具特色。[4]
這里舉例白沙瓦博物館藏佛五尊中侍于佛右側的帝釋天,左側是大梵天,右側帝釋天頭戴施以紋樣的圓筒形寶冠,佩瓔珞(圖4);加爾各答博物館藏帝釋天拜訪佛陀,右側傘蓋下是戴寶冠合掌的帝釋天侍于佛側(圖5),左側與之相對應的是執弓形箜篌的般遮翼(上半身殘缺)。
三 新疆克孜爾石窟壁畫中的帝釋天
根據姚士宏先生的辨識,克孜爾石窟壁畫中有相當數量的帝釋天,其要者如:
第17窟等幾個窟里曇摩太子求法焚身圖中的帝釋天和大梵天護持兩側,右邊梵天頭上挽螺髻或五小髻,身披白底、黑青色圈點條紋,鑲黑邊的袒右橫巾,佩瓔珞等少量飾物。下著灰色裙褲,跣足。左邊帝釋天,上身袒露,下著裙褲,除上身的帔帛似較寬大外,余皆與壁畫上所見菩薩的穿著無甚區別。
第175窟五髻乾達婆與帝釋天繪于佛龕兩側。梵天則立于龕上頂端隨帝釋前來聞法的忉利天眾之上。相當多的樹下誕生圖中出現帝釋天和梵天,如:第205窟樹下誕生圖中,帝釋在左側跪接太子,梵天立于帝釋身后;帝釋天和梵天也是涅槃經變中經常出現的人物,如第80窟涅槃經變中的帝釋與梵天,其位置立于釋迦足根,戴冠挽髻,面部表情恬靜,雙手合什或左手胸前攤掌[5]。
四 北魏石窟中門壁護法神舉例
窟門刻護法神,是石窟組成的必要部分,其作用是在維護佛法。大凡石窟都有護法神,只是所選神祇多少和形象大小有變化而已。現就兩個大型的且具有典型意義的洞窟云岡石窟第8窟、龍門石窟賓陽中洞來和慶陽北石窟作一比較。它們都有一對金剛力士(或天王),位在入口處門道左右壁,或窟門外壁兩側。一對護法神同樣位于門道左右壁或窟門外側:云岡石窟第8窟是摩醯首羅天(大自在天)和鳩摩羅天配對,龍門石窟賓陽中洞是大梵天和帝釋天配對,可以說明北石窟是護法神帝釋天和阿修羅天配對,而不是普賢菩薩和阿修羅天配對。
云岡石窟以諸天作為護法神的造像始于第二期(即公元465—493年),第二期的第7、8 窟為孝文帝即位初年所開,是本期年代最早的一對雙窟[6],前室門道左右壁刻護法神。
云岡第8窟前室門道左右壁,各分上中下三欄:
下欄都是金剛力士,石質風化嚴重,肢體大半殘去。左右兩金剛力士皆一手握三叉戟,另一手似執金剛杵。兩金剛力士身后有形象比較小處從屬地位的侍者,今僅有殘跡。
中欄雕摩醯首羅天(大自在天)和鳩摩羅天[7]。東壁騎牛摩醯首羅天,三面八臂,左手持月(或日)輪,左二、三臂已毀,手持物不明,左下手叉腰。右上手舉日(或月)輪,右二手持弓,右三手持環狀物,右前手持葡萄,橫跨在牛背上。西壁騎金翅鳥的鳩摩羅天,五頭六臂,左上手擎日輪,左中手持弓,左下手握雞,右上手舉月輪,右中手臂殘斷,持物不明,右下手置于右腿上,坐騎為金翅鳥。
上欄各雕供養之神飛天兩身(圖6)。
云岡第7窟門道左右壁的結構與第8窟相仿,浮雕護法神近似。東壁護法神為三面四臂,左二臂殘失,右上手擎日,右下手撫于胸前,是腳心相對的坐姿(圖7)。西壁護法神為三面六臂,右三臂殘失,左上手擎日,左中手握拳,左下手撫于胸前,是腳心相對的坐姿(圖8)。比起第8窟沒有了坐騎,它們都是手擎日月的護法神。
云岡第9、10窟為雙窟,大致可以推定它是孝文帝初期黜寵鉗耳慶時于“太和八年(484)建,十三年(489)畢” 的石窟。第10窟的后室門楣上方,雕滿了多重象征須彌山的圖像。須彌山東側,刻三頭四臂,手托日月的阿修羅天,西側刻五頭六臂,手持日月弓箭的鳩摩羅天。兩像左右對稱,衣飾相同。
一般認為,印度多首多臂的神像盛行于笈多王朝時代(約320—600),其后隨著佛教的傳布,遠播中亞、我國中原一帶。5世紀北魏帝國的崇佛與強盛,此種神祇已出現在云岡石窟中,直到六七世紀仍然盛行不衰。而云岡石窟第8窟摩醯首羅天與鳩摩羅天,正是這一諸天流行期作品的最早遺例[8]。
北魏皇室繼云岡石窟之后興建了洛陽龍門石窟,計劃中的賓陽三窟從景明初劈山開始,歷時24年僅完成了賓陽中洞。根據研究,賓陽中洞在正始(504—508)年間完成主像或開始造像,是宣武帝為孝文帝所開的功德窟,是龍門石窟極具規模的石窟。
窟門外壁雕兩金剛力士,立于屋形龕內。南力士石質已嚴重斑剝。北力士神情憤怒,頭戴冠,身披交環帔巾,右手于胸展開五指,左手握拳(圖9)。比較云岡石窟第8窟,是將兩金剛力士移至窟門外側,而且變成半圓雕。
門壁兩側各分上中下三欄:
下欄刻大梵天與帝釋天。南壁大梵天,三頭四臂,身披瓔珞,下著戰裙,左上手執三叉戟,右上手握寶劍,左下手執玉環,右下手持金剛杵,足踏夜叉。北壁帝釋天,一頭四臂,火焰狀怒發,身披瓔珞,左上手舉持金剛杵,右上手執三叉戟,左下手握白拂,右下手殘,是忿怒護法相(圖10)。
中欄各雕供養菩薩二身,上欄各雕供養之神飛天一身[9]。
北石窟創建于北魏永平二年(509),是北魏權臣時任涇州刺史奚康生所造,它延續了皇室石窟的風范。此際正是云岡模式的擴展期,北石窟晚于云岡石窟第7、8窟30余年,龍門石窟賓陽中洞若以在正始(504—508)年間完成主像或開始造像來計算,北石窟晚于其數年,或者是同時進行的工程。北石窟的護法神與上述兩窟十分近似,也可以說與上述兩窟有著淵源關系。它們布局雖有變化,但所選護法神基本上是一樣的,北石窟窟門外壁是二天王、二獅子,窟門內壁是帝釋天和阿修羅天(圖1—2)。比較之下,北石窟更重視護法神的塑造,雕造手法上,云岡石窟是浮雕、龍門石窟是浮雕和半圓雕相間,北石窟則變成了高大的半圓雕,這是佛教藝術自身發展變革的結果。
五 天人裝乘象的帝釋天
帝釋天乘象,佛經里每每有所記載,將大象阿伊羅婆陀喻之為帝釋的坐騎,造像中也就成了帝釋的象征。《別尊雜記》卷55稱帝釋天“身金色,乘白象”。《法苑珠林》卷67《僧祇律》載釋迦曾說“帝釋至齋日月,乘伊羅白龍象觀察世間持戒破戒”。
帝釋天乘象,這是中印度興起的題材。大象阿伊羅婆陀的形成源自神奇的自然力量,是諸神與阿修羅一起攪拌乳海時產生的,被認為具有掌管降雨的力量而受到信仰,將它納入帝釋天的坐騎。秣菟羅的“帝釋窟說法”中,一般都是帝釋天與大象阿伊羅婆陀同時出現。帝釋天身后跟隨著大象阿伊羅婆陀。犍陀羅這種例子很少出現,時代也晚,大象同樣跟隨在帝釋天身后或蹲在帝釋天身前。印度石窟造像,我們舉例公元2世紀Bhājā石窟,騎于大象上的帝釋天著天人裝,身后一侍者[10](圖11)。埃羅拉石窟(Ellora),建造于公元7世紀下半葉至8世紀初,第33窟的帝釋天騎在臥象上,著菩薩裝,頭戴高冠(圖12)。帝釋天與大象阿伊羅婆陀的組合還能在巴米揚石窟的浮雕中看到。我國龍門石窟賓陽中洞大梵天與帝釋天和云岡石窟多頭多臂護法神一樣是來自印度早期密教的影響。敦煌莫高窟西魏第285窟正壁幾組神祇中有一對大梵天和帝釋天,帝釋天頭戴寶冠著寶繒裙披裝(圖13)[11]。武威天梯山石窟第4 窟中心拄正面下層龕外兩側繪大梵天與帝釋天,均作天人式裙帔裝。右側大梵天頭戴敷巾簪花日月冠,長發披肩,左手舉頂握白拂。左側帝釋天手提寶瓶[12]。日后漢化寺院造像中的帝釋天,其形象,通常呈天人形,或作少年帝王像,菩薩裝的帝釋天也被廣泛采用,乃至日本法隆寺都作菩薩裝。藏密《諸神、佛像三百幅》的帝釋天裙帔裝,雙手捧右旋海螺,呈柔軟相[13](圖14)。
六 帝釋天與阿修羅的關系
帝釋天,本來是南亞次大陸神話中的最高天神,有關他的頌詩占《梨俱吠陀》全書四分之一。據說他統治一切,力能劈山引水,掌握雷雨,又是戰神。帝釋手持金剛杵打敗惡鬼,釋放了原為惡魔掌握的河流,而使大地干旱之相解除,流水再度徜徉于河川間。這意味著帝釋拯救了眾生。他善于攻城陷陣,驅馳戰車,揮舞金剛攻城破堡,又成為戰神。
進入佛教之后,他有多種面目,系十二天之一,稱其為忉利天(即三十三天)之主,住須彌山頂之善見城,率領周圍的三十二天及四天王等眾,故稱天主,為佛教的重要護法神之一。釋尊下生時,他化現七寶金階,讓佛從天上一級一級地下來,他在左前方手執寶蓋(幢)引路,和右前方的大梵天成一組。他也曾請佛在自己的宮中講了多次各種經文。他自持辯才便可說法,或承佛威也可以說法。又說他是一位有修行、有慈心之人,等等。早期的漢譯佛經中,最常出現之神,大概是帝釋天了。
帝釋所居的忉利天是個極可欲樂的地方,自然環境華麗之極,享受與娛樂,是該處天眾的常務。比較不如意的是,除了壽命將盡、五衰相現之外,就是與阿修羅眾的戰爭。忉利天眾與居住在須彌山北大海底的阿修羅眾是世仇。帝釋天與阿修羅的戰爭,是佛教故事中常見的題材。《長阿含經》卷21、《雜阿含經》卷40和46、《別譯雜阿含大樓炭經》卷5、《起世經》卷8、《起世因本經》卷8、《正法念處經》卷20、《觀佛三昧海經》卷1、《立世阿毗曇論》卷5中都有描述。
《長阿含經》卷21:“時,帝釋即自莊嚴,備諸兵仗,身披寶鎧,乘善住龍王頂上,與無數諸天鬼神前后圍繞,自出天宮,與阿須倫(阿修羅)共斗。所謂嚴兵仗,刀劍、矛矟、弓矢、■■、鉞斧、旋輪、■索,兵仗鎧器,以七寶成,復以鋒刃加阿須倫身,其身不傷,但刃觸而已。阿須倫眾執持七寶刀劍、矛矟、弓矢、■■、鉞斧、旋輪、■索,以鋒刃加諸天身,但觸而已,不能傷損。如是欲行諸天共阿須倫斗,欲因欲是”。
《雜阿含經》卷46:“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爾時世尊告諸比丘,過去世時天阿修羅對陣斗戰,阿修羅勝,諸天不如。時天帝釋軍壞退散,極生恐怖,乘車北馳,還歸天宮須彌山下。道徑叢林,林下有金翅鳥巢,多有金翅鳥子。爾時帝釋恐車馬過踐殺鳥子,告御者言:‘可回車還,勿殺鳥子。’御者白王:‘阿修羅軍后來逐人,若回還者為彼所困。’帝釋告言:‘寧當回還為阿修羅殺,不以軍眾蹈殺眾生于道。’御者轉乘南向,阿修羅軍遙見帝釋轉乘而還,謂為戰策即還退走。眾大恐怖,壞陣流散,歸阿修羅宮。佛告諸比丘:‘彼天帝釋于三十三天為自在王,以慈心故威力摧伏阿修羅軍。’” 帝釋天戰敗,一個偶然的情況使其轉敗為勝。
阿修羅,原是南亞次大陸古代神話中的一個惡神,是印度最古老的諸神之一,屬于戰斗類神鬼。據說長得非常兇惡,歸入佛教以后,為天龍八部眾之一,為了利好常與帝釋天大戰不休,戰場上的情況無比慘烈,所以佛教常用“修羅場”作戰場的代稱。阿修羅貪愛帝釋天的甘露食品,而帝釋天則貪愛阿修羅的美麗女兒,最后雙方講和,阿修羅的女兒嫁給帝釋天為妃。《長阿含經》卷20《阿須倫品》、《大樓炭經》卷2《阿須倫品卷五》等,均詳其住處與事跡。對他的身像,佛經中有多種描述,但在我國北朝造像和壁畫中將他塑造成三頭四臂,手持日、月、金剛杵,或坐或立于大海之中最為常見。作為一種題材的“修羅場”,佛教藝術中每每有所表現,如大足石窟寶頂山南宋第13號龕與石門山第8號窟,即所稱的孔雀明王經變雕刻,其中就有帝釋天大戰阿修羅的情節[14]。
綜合上述,歸納起來:
一、根據造像組合和位在門壁的位置,北石窟寺第165窟窟門內壁和阿修羅天相對應的是護法神帝釋天。
二、犍陀羅藝術中,帝釋天是常見的形象,他和大梵天護持在佛的兩側,其形頭戴高帽,身著長袍,手持傘蓋,騎白象。他也是王者武士的象征。新疆石窟中依然是帝釋天和大梵天配對,著天衣。
三、將護法神放在石窟門側,這是石窟造像的常例。如摩醯首羅天對鳩摩羅天,大梵天對帝釋天,及本文考證的帝釋天對阿修羅天。
四、漢化寺院造像中,帝釋天通常呈天人形,坐于巨象上,頭戴寶冠,著天衣,身披飾物。身騎大象的帝釋天形像在印度多有實例;我國石窟中,乘象帝釋天多見于遨游太空,大型乘象帝釋天造像僅見于北石窟寺。
五、帝釋天眾與阿修羅天眾之間的戰爭,是佛教故事中常見的題材,終于言歸于好,他們都是佛的護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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