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白先勇被評為由中國文化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國務院僑務辦公室、國家廣播電影電視總局和中央電視臺等機構共同主辦評選的首屆“傳播中華文化年度人物”。2013年1月11日,“中華之光——傳播中華文化年度人物評選頒獎典禮”在北京舉行。
關于白先勇的頒獎詞這樣說:
臺灣人白先勇開始帶著青春版《牡丹亭》進院校,出國門,到全球各地巡演,8年間,創造了昆曲劇目演出200多場、現場觀眾累計超過50萬人次的紀錄。2006年,青春版《牡丹亭》在歐美國家巡演12場。此后,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密歇根大學等高等學府,相繼開設了昆曲課,白先勇成為繼梅蘭芳之后,第一個向世界介紹昆曲的華人。從前的白雪遺音,如今姹紫嫣紅開遍。
作為傳播中華文化的使者、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的代表性人物,白先勇從小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浸潤,對中國文化懷有深沉的愛與知。他青年時代開始文學創作,同時創辦《現代文學》雜志,在美國講授中國文學,有相對系統的“文化中國”觀。
據張宏敏《“文化中國”概念溯源》認為,“文化中國”這個概念最早出現于以溫瑞安為代表的馬來西亞“華僑生”在臺北創辦的《青年中國雜志》。1979年11月份出版的《青年中國雜志》“第三號”即以“文化中國”為題刊發,主要內容有“建立文化大國專題”“神州文化推廣專文”“光輝十月專輯”,該號封面上還配有木蘭從軍等圖片。1985年,《中國論壇》召集人韋政通為了慶祝《中國論壇》創刊十周年,策劃了“海峽兩岸學術研究的發展”為主題的專號,在約稿邀請函之中,使用了“文化中國”這個概念。1987年1月12日,臺北文星雜志社在耕莘文教院為傅偉勛教授舉辦了一場題為“文化中國與海峽兩岸的學術交流”的演講會,之后,傅偉勛教授曾經多次在中國大陸學術機構以“文化中國與中國文化”為主題發表學術演講,大力宣揚“文化中國”,反響十分強烈,并“使之成為影響深遠的概念、思想與實踐”(郭齊勇語)。1990年,杜維明開始使用“文化中國”這個概念,并對其內涵進行了解釋,他認為,“文化中國”包括了“三個意義世界”:“第一個意義世界”,包括中國大陸、香港、臺灣和新加坡,主要是由華人、多數華人組成的社會;“第二個意義世界”,就是散布在世界各地的華人社會,最突出的當然是馬來西亞;“第三個意義世界”包括了一批和中國與中華民族既無血緣關系,又無婚姻關系的國際人士,包括長期和中國文化或中國打交道的企業家、媒體從業員和政府官員。①
杜維明一再強調:既然“文化中國”的主詞是“中國”二字,那就不可避免地擁有族群、區域和語言的含義,冠以“文化”就是“為了突出價值理念,強調人文反思,使得中國也成為超越特定的族群、地域和語言含意的想象社群”。所以,“文化中國”是與“政治中國”“經濟中國”并列為三的層次概念,它是一個“既滲透政治和經濟之中,又凌駕政治經濟之上”的歷史化概念。②
為了避免人們對“文化中國”這一概念的誤解,張允熠、陶武專門指出:“‘文化中國’不是指一個國家實體,也不是指中國的疆域,而僅是一個歷史文化范疇,它只有在中國文化深厚的歷史流變中才能顯現出來,只有在傳統文化的現代轉換中才能體驗出來。由此可見,離開對中國文化的關注,‘三個意義世界’就會變得沒有意義,文化中國也無法存在。”③
杜維明的“文化中國”主要是一個文化概念,它的提出源于中國文化在全世界的影響,具有聯絡海內外華裔學者與知識分子感情的凝聚力與感召力。
相比之下,白先勇的“文化中國”并不是一個單純的文化概念,它有明確的疆域范圍,它不僅具有凝聚華人情感的動機,而且有著實現中國統一的明確指向。
檢索白先勇大量的隨筆和訪談文字,可以發現,白先勇的“文化中國”觀是一個相對完整的思想系統,包括“文化家國”“文化救贖”“文化統一”和“文化復興”四個層面的內容,下面我們逐一闡釋。
“文化家國”
大約是1970年6月,白先勇回到臺北。林懷民為此專門寫了一篇紀實散文《白先勇回家》,專門寫到白先勇對家的感覺。
白先勇對林懷民說:“我不認為臺北是我的家,桂林也不是——都不是。也許你不明白,在美國我想家想得厲害。那不是一個具體的“家”、一個房子、一個地方,或任何地方——而是這些地方,所有關于中國的記憶的總合,很難解釋的。可是我真想得厲害。”
林懷民轉述白先勇的話:中國人的生活環境,還有教育,都使人無形中有一份對五千年文化的awareness。
“在國內不覺得,出去以后,往回望,就會知道我們的文化是多么淵博、深沉。每一回顧,就會感覺到自己肩上的burden。”
對此,林懷民如此描述:
白先勇知道他回不了家。
——因為他想回去的“家”,正如計程車后,消逝在夜黑中的長路;那些屬于中國的輝煌的好日子,那——
我們五千年的傳統
我們五千年的五千年的五千年的④
不是桂林、不是臺北,不是任何地方,而是一份好深好深的記憶與懷念,是五千年的文化傳統,是“所有關于中國的記憶的總合”,這才是白先勇千思萬念的家,中國這個“家”。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白先勇的這種家國情感發生在1970年,當時中國大陸還處于與臺灣政治對抗、對世界閉關鎖國的狀態,因此,白先勇的這份家國感情帶有絕望的色彩,他認為“他回不了家”。
雖然“回不了家”,但白先勇仍然對“家”充滿了眷戀和關愛。1988年他接受《PLAYBOY》雜志記者蔡克健的采訪時說道:“我記得中共在1964年試驗原子彈的消息公布后,我跟其他許多人一樣,很‘中國’起來,忘記了政治、共產黨什么的,只知道中國人也有原子彈了,是一個很值得驕傲的事情。”⑤
顯然,對于白先勇而言,中國是一個超越了政治和政黨的存在,是他的祖國。無論他是在臺灣、還是在大陸,這樣的意識對他而言是很清醒的。
1990年,在上海,白先勇接受劉俊的采訪,談到他未來的創作計劃,他說:“我的下一本小說,如果寫成功的話,可能是《紅樓》跟《三國》合起來的一本東西。《紅樓》是家庭的故事,《三國》是歷史的故事,如果兩個合在一起,又是宏觀大的,又是微觀小的,應該是這么一個東西。我希望我的那本東西是能夠把‘家’和‘國’合在一起的一本小說。”⑥
“家”與“國”,對于白先勇而言,不僅是他文學創作希望合而為一的存在,更是他文化觀念中融為一體的存在。中國是白先勇的家,也是白先勇的國,是白先勇的“文化家國”。
2005年,白先勇在回答《中國青年》雜志記者高曉春的采訪中說:“桂林是我的家,臺北是我的家,香港也是我的家,但美國不是。有的時候,人家問我:你的家在哪里?我說啊,中國文化就是我的家。”⑦
在白先勇意識深處,文化才是中國最核心的感召力和凝聚力。對他來說,中國首先是一個文化的家國。文化超越政治,也超越經濟。無論中國處于怎樣的經濟環境,無論中國處于怎樣的政治環境,但白先勇有一顆不變的中國文化的心。
“文化統一”
1986年,《白先勇傳》的作者王晉民應美國芝加哥大學的邀請參加該校舉行的國際臺灣文學研討會,會后,王晉民飛到加州,在圣塔芭芭拉大學與白先勇見面。這次見面,白先勇三次激動地對王晉民談到他對祖國的熱愛以及對中國富強的愿望:
我來美國二十多年了,但我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要不是國家政治分離,我怎么會留在美國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呢?我一定是在上海或南京。國家搞好了,不但現在的留學生會回去的,我們這些人都會回去。
我愛中國,但我愛的中國既不是國民黨的中國,也不是共產黨的中國,我愛的是具有五千年文化傳統的中國。我們的國家在政治上暫時不能統一,但在文化上卻是可以統一的。在我國歷史上,從隋唐五代十國,國家四分五裂,但文化上是統一的,各自都保持著中國的傳統文化。
我非常熱愛我們的國家,我希望我們的國家能夠強盛起來。我雖然身在海外,但我幾乎每天都注意著中國發生的一切事情。最近三十年來,由于中國發生了某些政治上的錯誤,中國人民遭受了許多的苦難,我和他們一樣的難過,我的心一刻也沒有安寧過。由于我的家庭和父親的教育,使我成了一個國家主義者。⑧
“我們的國家在政治上暫時不能統一,但在文化上卻是可以統一的。”白先勇說這話的時候還是1986年。
兩年以后,1988年7月,國民黨元老陳立夫在國民黨十三大中央評議會上,聯合三十三名中央評議員提出了“以中國文化統一中國”的議案。要求“以中國文化建立兩岸之共信,并以美金一百億元與中共共同建設國父實業計劃之一部分,藉以建立互信,進而達致兩岸之和平統一”。陳立夫的主張,被認為是拋卻了黨派之爭,使兩岸人民在統一問題上有了達成共識的可能,因而得到了中國共產黨的贊賞。《人民日報》發表評論員文章,稱“這是順應兩岸人民強烈要求和平統一、振興中華的歷史潮流的”,“這種謀求祖國統一的積極態度,令人感佩”,“如果陳立夫先生等人的積極主張得以付諸實施,必將對兩岸關系的發展和祖國和平統一事業產生積極影響。”可惜,提案沒有獲得臺灣當局的認可,被束之高閣。但它卻奠定了陳立夫在兩岸關系上的特殊地位,被臺灣媒體奉為“促進兩岸交流與和平”的“基磐”,還被推為“海峽兩岸和平統一促進會”(簡稱“和統會”)的名譽會長。⑨
可見,白先勇早在陳立夫之前,就提出了“文化統一”的主張。而白先勇之所以能夠提出這樣的主張,自然與他的“文化家國”意識有關。
2003年,在接受《明報》記者采訪時,白先勇表示他“相信文化意義過于政治意義”,他一向“從整個大中國,幾千年來的一個大中國文化來看”問題。⑩
2005年,當《中國青年》的記者問他:“因為歷史的原因,大陸、臺灣,在你心里有隔閡嗎?”他明確地回答:“政治是一時的,文化則是永恒的。我心中的中國是《詩經》《楚辭》,是黃河長江,在這樣的大前提之下,哪兒還有什么隔閡呢?”11
“文化救贖”
救贖本來是一個基督教神學概念,大意為人類都具有原罪,為了贖罪得救,人類就要信仰祈求耶穌。當代法蘭克福學派對社會現實持批判的態度,提出了用文學藝術拯救社會現實的文化救贖理論。在法蘭克福學派的理論家們看來,真正的藝術往往具有一種拯救社會的功能,因為藝術飽含了烏托邦的希望。面對現實的矛盾和苦難,藝術必定是烏托邦的。文學藝術以其內在的否定形式構成了對于現實的拯救,審美在其理論中代替了宗教里的永恒存在,成為救贖在現實得以實現的形式。
白先勇的“文化救贖”觀則是基于對海峽兩岸分離以及中國現代文化與傳統文化脫節的現實,緬懷中國傳統文化曾經有過的輝煌,提出用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的結合實現對現實政治的超越,療救現代中國人因為政治、歷史形成的心靈創傷,消弭兩岸因為歷史原因和政治差異造成的心靈距離,通過文化的復興來重新振奮中華民族的精神。
第一,白先勇認為中國傳統文化具有美與情兩種特質,而美與情對于現代中國,對于現代中國文化和現代中國人,恰恰是兩種救贖的力量。他以昆曲為例,認為“昆曲的美跟情是兩種救贖的力量,我們非常需要。中國傳統文化,它的美和它的情,情是人情,我們很需要”。12
第二,白先勇認為文學藝術雖然沒有實用功能,但有教化功能,能夠彌補歷史或者政治造成的創傷。他說:“文學在我們那個時代是大寫的,文學高于一切,文學最能夠投射一個民族的心靈精神的力量。文學也許在實用方面,對股票沒有用,文學也不能夠健身,杜甫寫的《秋興八首》也沒有挽回唐朝下一步的命運。可是文學是非常重要的情感教育,沒有文學的教育,人還處于野蠻時代,所以文學的確有教化。文學最能夠拉近人類心靈。兩岸也許政治方面、歷史方面、地理方面隔了很遠,可是我覺得我們整個精神的傳統是同一的,我們講杜甫是我們共同的精神滋養,文學最能夠彌補任何的歷史或者是政治造成的創傷。”13
第三,白先勇深感中國傳統文化已經瀕臨滅絕,需要搶救,搶救傳統文化,在他看來就是搶救中國,是文化意義上的“救亡運動”。2011年2月14日白先勇訪問香港,出任中文大學崇基學院六十周年志慶的訪問學人,并舉行一系列演講活動。《明報·文化人間》在白先勇到香港的翌日采訪了他。在接受《明報》記者的采訪時,白先勇說:“我們現在推廣昆曲,也是在救亡運動,救亡圖存,再不救就來不及了,眼看著昆曲就沒了,沒了就沒了。我們的元雜劇已經不會演了,這么了不得的戲劇就沒了,多么大的損失!京劇也非常危險,昆曲一度氣若游絲,現在危機仍方興未艾。”14
第四,白先勇認為“整個民族二十世紀失魂落魄”,是“因為我們的文化衰微”,文化救贖能夠重新振奮整個中華民族。他說:“我一直有一種焦慮,焦慮我們文化的思維。毋庸諱言,從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我們的傳統文化一直處于衰落的狀態,在文化上的發言權幾乎失去了,由西方主掌。我們內心中總有一種愿望,希望有一天,能恢復我們的大漢天聲,我們過去幾千年的傳統,有一天把它重現光芒。這是一百多年來,我們內心中壓抑的痛苦,我們文化這樣衰落下來,整個民族好像失魂落魄似的。怎么樣重新找回我們民族的靈魂,我們的文化是最大的救贖力量,要靠著我們文化的救贖來重新振奮整個中華民族。”15
“文化復興”
1998年8月,白先勇在加拿大溫哥華接受《明報》記者丁果的訪問時,希望“2019年即‘五四’運動一百周年前,有一個中國文化的復興。這個文藝復興必須是重新發掘中國幾千年文化傳統的精髓,然后接續上現代世界的新文化,在此基礎上完成中國文化重建或重構的工作”。16
1919年的五四運動被認為是一場新文化運動。白先勇對五四運動有他的反思。
早在1976年8月21日,白先勇在香港假日酒店與胡菊人有一個對談。在這個對談中,白先勇表達了他對“五四新文化”的反思。也是在這個對談里,白先勇提出了“文化復興”的想法,并認為,“文化復興,第一改革課程”,也就是從教育開始“文化復興”的進程。
在白先勇看來,五四最大的成就是重視科學,它的弱點是忽略人文。在“人文”這一塊,五四的正面價值是對社會的關切和對貧窮者的同情心,其負面影響是不重視藝術形式技巧,反傳統,另起爐灶,從頭來,對中國傳統中好的優點也不能接受,最后導致中國人對中國文化缺乏一個基本的了解。正是基于這一看法,白先勇當時就提出:“大學生對我們中國文化基本的了解,一定需要的,應該集合我們的專家,寫一部中國文明史。”提出從戲劇、音樂、國畫潛移默化,對中國文化體認,“培養很完全的中國人”17。
三十五年后,白先勇對于五四仍然延續著他的觀點:“五四運動有他正面的東西,但是他的后遺癥是我們今天要講的。五四時代向西方學習有他的歷史背景,就是救亡圖存,當時中國無論軍事、政治、文化方面都是一邊倒的被西方和日本壓倒,中國知識分子第一要務就是救國,那時沒有時間、機會給你長期的考慮和計劃。我們當時是要以最短時間趕上西方,所以看看我們大學的教育史,在某方面就是追趕西方科技教育的奮斗史,延續到今天為止還是如此。”18 他甚至批評中國人對自身傳統文化不珍惜的態度:“中國人就是不愛惜自己的文化,與法國比較,他們亡國幾次,但是他不怕,法國人對文化的優越感永遠不會動搖,國家弱不是理由。希特勒走過凱旋門的時候,他不敢去毀掉法國的文化,那么一個魔王在法國的文化之前他有了一種尊敬,他不敢放火去燒羅浮宮,而我們自己反而一個榔錘打下去。”19
在白先勇心目中,文化具有崇高的地位,國家的大與小不僅在于國土的面積、人口的數量、政治的清明、軍事的強大和經濟的體量,而且也在于文化的優越。2011年,在接受香港《明報·文化人間》記者采訪時他明確指出:“不管經濟怎么發達,軍事政治怎么強,文化上不行就不可能變成一個大國。”20
而對于中國文化,白先勇有他的評估。他認為中國文化曾經是非常輝煌的,但如今衰微了。他認為,漢唐的時候,宋朝的時候,甚至于明朝的時候,中國文化并不比西方文化低,甚至比西方高。西方在黑暗時期的時候,中國人已經用最精致的瓷器喝茶。然而,從19世紀到20世紀,我們的傳統文化一直處于衰落的狀態,在文化上的發言權幾乎失去了,由西方主掌。
因此,白先勇表示:“我們內心中總有一種愿望,希望有一天,能恢復我們的大漢天聲,我們過去幾千年的傳統,有一天把它重現光芒。”21
那么,今日中國如何成為一個文化大國?
白先勇主要表達了兩個想法。
一是樹立文化新模式。這個文化新模式的根本在于以文學藝術為核心,將傳統與現代有機結合,傳播并擴大中國文化影響力。1980年,白先勇在臺灣主持了一個以“樹立我們文化的新模式”為主題的座談會。會上,白先勇與李歐梵、吳美云、林懷民、姚一葦、殷允芃、許博允就臺灣經濟起飛之后,文化如何起飛進行探討,提出了“文化新模式”:那就是“發展藝術、向外推展、總結傳統、融入現代。”22
二是通過教育恢復優秀的中國傳統文化。白先勇認為教育是文化復興的重要力量:“從五四以來我們的教育還有很大的問題,很大的缺陷,我們有系統的把傳統文化的特色排掉,不教中國的音樂,不教中國的繪畫。我們的教育是文化自殘,自己砍掉了,難怪我們的文化衰微。所以我們從基本教育開始,這個很重要,這就是我們文化的一個救贖的力量。”23
中國什么時候實現文化復興?
白先勇認為21世紀是中國文化復興的關鍵時期:
我們的二十世紀,內憂外患太多,的確不宜于文化的建設。二十一世紀來了,希望不要再有戰亂,不要再有動亂,在和平時代的時候,正是我們可以建設文化的時候。
二十世紀過去了,二十一世紀是關鍵的時刻,我們這個世紀是復興我們文化最重要的時候,如果我們再錯過這個世紀,可能我們文化真的很難再回頭了。這是我們走在十字路口的時候,如果我們有這個心,大家群策群力,我們這么悠遠的傳統有一天會復興。
希望在這個世紀,必須這個世紀,不能再等了,再等的話真的太晚了,人家跑的太快了,人家建設太多,我們不能再等了,必須在這個世紀要有中國的文藝復興,中華民族整個的文藝復興。24
在21世紀實現中華民族的文化復興。白先勇視此為他的“悲愿”。他說:
我很希望現在的大學生再來一次我們的文化運動,這是我的一個悲愿,人總是要有夢想,但是我這個年紀老早就應該夢醒了,但是我不愿意醒來,青春夢還在做。我夢想有一天,我們的文化興盛起來,我們的戲劇、音樂、文學恢復唐朝、宋朝那個時候的樣子。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愿望、一種悲愿,希望中國傳統文化有一天重新恢復它過去的榮耀,過去的光芒。25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白先勇的“文化中國”觀是一個完整系統的思想。在白先勇的“文化中國”觀既蘊含著白先勇深愛中國文化的情感潛意識,也有著白先勇對中國文化傳統和文化現實的理性評估。作為一個對中國大陸、中國臺灣和中國香港兩岸三地都有深刻認知并得到高度認同,同時又在美國生活了半個世紀,對西方文化也有深刻認識的中國人,白先勇的“文化中國”觀理應引起我們的重視。白先勇認為文化有超越政治和政黨的力量,可以化解政治的創傷和國家的分裂,中國文化曾經有過大漢天聲的輝煌,20世紀面臨衰微,21世紀是中國文化復興的關鍵時期。這些文化思想不僅對兩岸和平統一有現實功利價值,而且也是對當代中國文化發展的真知灼見。
【注釋】
①張宏敏:《“文化中國”概念溯源》,載《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3期。
②③張允熠、陶武:《論杜維明對“文化中國”的思考》,載《安徽史學》2005年第4期。
④林懷民:《白先勇回家》,見白先勇:《第六只手指》,文匯出版社1999年版。
⑤蔡克健:《訪問白先勇》,見白先勇:《第六只手指》,文匯出版社1999年版。
⑥劉俊:《文學創作:個人·家庭·歷史·傳統——訪白先勇》,見白先勇:《樹猶如此》,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⑦11高曉春:《中國文化是我的家》,載《中國青年》2005第10期。
⑧王晉民:《白先勇傳》,181—182頁,華漢文化事業公司1992年版。
⑨張敏:《從“三民主義”到“中國文化”——陳立夫統一觀的演變》,載《史林》2002年第4期。
⑩香港《明報》2003年11月22日專訪白先勇。
12131521232425白先勇:《文化救贖的力量》,載《中華讀書報》2012年12月4日。
14181920《文化不行不能成大國——白先勇談中國文化的傳承》,載《明報·文化人間》2011年2月25日。
1622自劉俊:《白先勇傳:情與美》,172頁,花城出版社2009年版。
17胡菊人:《與白先勇論小說藝術》,見白先勇:《第六只手指》,文匯出版社1999年版。
(李詠梅,廣西師范大學職業技術師范學院副教授。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桂學研究”、廣西人文社會科學發展研究中心“桂學研究團隊”階段性研究成果,編號:12ZD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