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內蒙西部方言中有許多后綴,加在名詞、形容詞等后面,構成了內蒙西部方言的一大特色。本文通過許多例子,證實內蒙西部方言中的顏色詞加后綴或重疊時往往帶有明顯的感情色彩,并分析其類型及淵源。
關鍵詞:內蒙西部方言 顏色詞 褒義 貶義
國內對于顏色詞和感情色彩的研究由來已久,對內蒙西部方言的研究也涉及到語音、詞匯、語法等很多方面,但其中卻鮮見結合方言對色彩詞的褒貶進行的研究。本文將對此做出嘗試,此類研究對于方言研究、對外漢語教學、詞義研究等均有重大意義。
一、詞的感情色彩與褒貶義
語言里有些詞,除了基本意義之外,還附帶表示某種感情。這種詞所附帶的感情因素,在語言學中一般稱為詞的感情色彩(徐志民,1980)。談到詞的感情色彩, 人們通常會想到詞的褒貶義, 而關于二者之間的關系, 歷來有不同的意見。有人等同了二者, 有人則認為二者不同。(李巧蘭,2005)我們這里按照大多數人比較傳統的做法, 對二者不作進一步的細致區分。
詞的感情色彩和詞義的關系究竟如何?語言學界的意見也莫衷一是。大多數人認為,詞的感情色彩屬于詞義的范圍,是詞義的一部分(徐志民,1980;章炎,1983;邢向東,1985;王化鵬,1994;刁晏斌,2007)。但是也有人持相反的看法(周薦,1985;譚達人,1991)。徐志民(1980)指出,詞的感情色彩和詞義是不可分割的。感情色彩是緊緊依附于某個詞義的。因此,一個詞如果帶有感情色彩的話,這種感情色彩總是與某一詞義粘著在一起,成為它的一個部分的,這種粘著體和聲音共同結合成一個音義統一體。詞的感情色彩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修辭現象,一旦離開了特定的言語場合,它們所帶有的感情色彩也就消失了。另一種是詞匯現象,這類詞所帶有的感情色彩,并非臨時獲得的,而是它們所固有的。呂禾(2002)也有類似看法,認為詞語的褒貶意義可以分為兩種:語言的褒貶義和言語的褒貶義。前者是指在某一語一言社團之內,詞語在靜態的情況下,不借助任何語境而具有的獨立的、固定的褒貶義。而后者是指詞本身在靜止狀態下并沒有褒貶義,但是在一定的上下文中帶上了特定的感情意義,或者是原來有某種感情意義的詞在一定的上下文中獲得了與原來感情意義相反的新的感情意義。這種褒貶義是臨時獲得的,是在言語運用中產生的特定的意義,是不固定的。
本文研究的是內蒙西部方言中色彩詞加詞綴時固有的感情色彩,屬于語言的褒貶義,而非修辭用法。
二、內蒙西部方言中色彩詞的特點
內蒙古西部漢語方言,指的是以呼和浩特、包頭等地為中心的內蒙古中西部地區有入聲的漢語方言(李劍沖,郭麗君,1998)。文中內蒙西部區方言是指錫林郭勒盟以西,包括烏蘭察布、巴彥淖爾、烏海、臨河、呼和浩特、包頭等晉語區的方言,不包括蘭銀官話區的阿拉善方言(高樂,2008)。
許多對內蒙西部方言的研究(馬國凡,邢向東,1989,1990;吳金鐸,吳學松,1996;張萬有,1997;李劍沖,郭麗君,1998;閆鳳春,2008;劉芳,2010)指出,內蒙西部方言詞匯具有加綴和重疊的構詞特點。西部方言的重疊式構詞法往往又與加綴式構詞法有交叉現象。
西部方言中的色彩詞,也常常使用這兩種構詞方法。下面就以常見色彩詞黑、白、灰、紅、黃、藍、綠為例,分別列舉數例其通過加綴和重疊后所構成的常見色彩詞匯。
黑:黑片、黑圪蛋、黑哇哇的、黑黑兒的、黑洞洞的、黑魆魆的、黑定定的、黑不溜秋、黑(圪)缽
白:白片、白圪蛋、白哇哇的、白白兒的、白寡寡的、白霎霎的、白森森的、白令令的、白不呲咧
灰:灰片、灰圪蛋、灰哇哇的、灰灰兒的、灰處處的、灰少少的、灰蒙蒙的、灰(不)塌塌的、灰不溜丟、灰不出溜、灰麻不苶、灰(圪)缽
紅:紅片、紅圪蛋、紅哇哇的、紅紅兒的、紅丹丹的、紅圪如如的、紅缽缽兒的
黃:黃片、黃圪蛋、黃哇哇的、黃黃兒的、黃令令的、黃(圪)缽
藍:藍片、藍圪蛋、藍哇哇的、藍藍兒的、藍映映的、藍圪缽
綠:綠片、綠圪蛋、綠哇哇的、綠綠兒的、綠油油的、綠茵茵的
此外,基本顏色詞也可以通過組合、比喻、形容等方式,構成更多的復音顏色詞(符淮青,1996;謝耀基,2000;遠征,2004),但不屬本文的討論范圍,在此不做贅述。
西部方言中的基本顏色詞有以下特點:第一,能產性。它們具有極強的孳生力,能不斷通過各種構詞法產生新詞。在顏色詞系統中形成一個子集合。在西部爬山調里,加上種種襯托,這各種顏色可就更加五彩紛呈了。第二,加綴構詞時,應用許多方言土味兒極濃的獨特的詞綴語素。第三,重疊詞數量龐大,形式多樣,表義豐富。
三、內蒙西部方言中色彩詞加綴或重疊時的感情色彩分析
色彩詞本是中性的,不帶有褒貶之義。但在西部方言的顏色詞加綴或重疊后,便明顯帶有了感情色彩,或褒或貶,或喜或厭,生動而豐富。下文就上面所舉色彩詞,結合例句,來分析其感情色彩。
基本顏色詞都可以添加后綴片、圪蛋、哇哇、(圪)缽,含明顯的厭惡之情。如:“他的作業描成個黑片。”“你瞭一瞭那個女女,嘴畫成個紅圪蛋。”“你那是買了件甚衣裳,黃哇哇的,難看死了。”“你還吃煙了?家里頭成了個藍圪缽啦!”
而顏色詞重疊并兒化時,則常為褒義。例如:“看nia(人家)這個娃娃,臉臉白白兒的,多襲人(漂亮)。”
其余詞中,多為褒義的有:黑定定,白令令,紅丹丹的、紅圪如如的、紅缽缽兒的,黃令令的,藍映映的,綠油油的、綠茵茵的。如:“她的頭發黑定定的,肉皮白令令的,身材勻溜溜的,眼睛毛乎乎的,一笑還有兩個笑圪缽缽。”“這盆花開得紅丹丹的/紅圪如如的/紅缽缽兒的,真好看了。”“這點糕可炸好了,黃令令的。”“天藍映映的。”“白菜燈,綠茵茵;芫荽燈,碎圪紛紛。(《拜大年》)” 以上幾例生動活潑,喜歡之情溢于言表。而其余則常現貶義,讓人頓生厭惡之情:黑洞洞的、黑魆魆的、黑不溜秋,白寡寡的、白霎霎的、白不呲咧,灰處處的、灰少少的、灰蒙蒙的、灰(不)塌塌的、灰不溜丟、灰不出溜、灰麻不苶。
顏色詞本身并無褒貶之義,但在加綴或重疊后,卻包含了好惡之情,分析其詞義與語素間的關系便很必要了。劉給(1993)將構詞語素義與詞的褒貶義之間的關系分為三類:(l)構詞語素本身有褒貶義,決定了詞的褒貶義;(2)構詞語素沒有褒貶義,而詞有褒貶義;(3)構詞語素沒有褒貶義,但因該詞的搭配對象必須是褒貶詞而使該詞獲得了褒貶義。以上列舉的西部方言復音顏色詞中,多屬第二類,即構詞語素無感情色彩,但詞卻含有褒貶義。此外,如張萬有(1997)所指出的,“兒”綴西部用的不多,卻很有特色,主要表現在與重疊詞的結合上,一般表小稱和喜愛義,這與普通話一些兒化名詞大體相同,不過表現方法卻不一致。西部顏色詞也有這一用法,白白兒,紅紅兒等皆表喜愛之意。
從列舉的西部方言復音色彩詞來看,以黑、白、灰為詞根的,多含貶義,而以紅、黃、藍、綠為詞根的,則多含褒義。究其原因,則多與這些基本顏色詞的聯想意義有關。
中國人自古尚紅,紅色是漢民族最常用也最喜歡的一種顏色。人們可以從紅色聯想到太陽和火的顏色,由于太陽和火可給人們帶來光明、溫暖和幸福,所以人們喜歡用紅色來象征幸福、喜慶、吉祥、歡樂、熱烈等義,并由此引出興旺、發達、順利、成功、運氣好、成就等含義。對紅的偏愛致使紅系詞多含褒義。而黃色在漢民族的文化傳統中一直占有特殊的地位,被稱作“天子之色”,往往象征權貴。綠色乃草木之色,有了綠色往往意味著勃勃生機。因而,綠色具有希望、生機、青春、和平、寧靜等聯想意義。藍色在漢語中聯想意義多為積極的內容,因為漢民族對藍色頗有好感,蔚藍色的天空,常能激發人們對未來的憧憬,藍色的海洋常能勾引人們無限的遐思。因此,這幾個色系的詞多帶有褒義。
黑色因為和光明相對,常使人聯想到“黑暗、邪惡、陰險、狠毒”等消極的內容。黑色在漢語中著濃厚的貶義色彩。灰色是一種暗淡、低沉的色調,缺乏生機,常使人聯想到陰沉沉的天和灰蒙蒙的地,因此,給人一種沉重、壓抑、模糊不清的感覺。這樣,“灰色”一詞在語言中就獲得了陰暗、沉悶、沮喪、意志消沉等聯想意義。在西部的民俗中,白色被視為兇色,常常作為喪葬的代表。所以,以黑、灰、白為詞根的顏色詞,也往往被染上貶義色彩。
值得一提的是,灰在西部方言中,用法頗多(馬國凡,邢向東,1989),已經遠遠不止一個簡單的顏色詞了。
四、結論
綜上所述,內蒙西部方言中基本顏色詞通過各種構詞法,得到了一座豐富而斑斕的色彩寶庫,這些詞因為多包含明確的褒貶義,往往具有很強的表現力,運用得當,可以把思想感情、立場觀點表達得鮮明突出,使話語準確生動,愛憎分明,獎抑得體,達到情文并茂的效果。
張清常(1991)指出,在方言的寶庫里,顏色詞極其豐富;如果結合民間文學調查來進行,則收獲會更大。以上就內蒙西部方言中顏色詞加綴時的感情色彩做了粗淺的分析,對顏色詞的歷史文化淵源等缺乏細致地探究,也沒有很好地與西部的民間文學特別是西部特色的“爬山歌”結合,這有待日后的進一步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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