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代中國因受到西方世界洋槍大炮的侵襲,原本封閉的世界被迫敞開了,因而西方的經濟、文化便如龍卷風一般席卷了近代中國。加之后來的新文化運動,東方大地上的西風愈加強烈,白話文開始興起,但受到英文或者劣質譯文還有譯文體的中文的影響,白話文的發(fā)展變得“畸形”。本文擬從近現代中國一些作家作品中,探究受英語影響而形成的中國文學的西化現象。
關鍵詞:文體 白話文 西化現象
一、引言
語言是人與人之間交往的重要工具。西方踏上中國領土后,中西方文化交流日益頻繁。臺灣著名詩人和翻譯家余光中先生在《論中文之西化》一文中說:“西方文化借英文及翻譯大量輸入,卻正值中國文化趨于式微,文言的生命已經僵化,白話猶在牙牙學語的稚齡,力氣不足,遂有消化不良的現象。梵文對中文的影響似乎止于詞匯,英文對中文的影響已經滲入文法。前者的作用止于表皮,后者的作用已達周身的關節(jié)。”(余光中,2002)
新文化運動期間,很多學者主張對中文進行西化,甚至鼓吹廢除中文而習洋文。傅斯年在《怎樣作白話文》一文中就如何寫好白話文中說道,“就是直用西洋人的款式,文法、詞法、句法、章法、詞枝(figure of speech)……一切修辭學上的方法,造成一種超于現在的國語、歐化的國語、因而成就一種歐化國語的文學。”朱自清在《魯迅先生的中國語文觀》一文中,說魯迅先生“他說歐化文法之侵入中國白話的大原因不是好奇,乃是必要。要話說得精密,固有的白話不夠用,就只得采取些國外的句法。”
從傅氏以及魯迅的主張中,我們可以看到新文化時期學者們對西文過分推崇,而忽略了文言對白話文發(fā)展的作用。其之所以鼓吹中文西化,與白話文尚未成熟,表達能力有限有關。余光中先生在《論中文之西化》文末總結道“六十年后,白話文去蕪存菁,不但鍛煉了口語,重估了文言,而且也吸收了外文,形成了一種多元的新文體。”他同時還呼吁“今天的白話文已經相當成熟,不但不可以再加西化,而且應該回過頭來檢討六十年間西化之得失,對‘惡性西化’的各種病態(tài),尤應注意革除。”(余光中,2002)
早期的白話文,先是文言夾雜著白話,到了30年代,年輕一代的作家又受西化的影響,文言文讀得少,英文讀得多。加上受一些劣譯作品的感染,西化中文便隨處可見。本文擬從文體的角度出發(fā),對30年代一些作家作品,主要就林徽因女士在摯友徐志摩因飛機失事而遇難后作的《悼志摩》為研究對象,對其中行文表達的西化現象進行分析,并提出相應解決策略。
二、西化中文癥狀
(一)濫用代名詞
我們經常可以看到一句話中連續(xù)用幾個代詞的現象,或者一段話中代詞呈泛濫之勢。例如:
1.花蓮是臺灣東部的小城,它以海景壯美聞名。
2.而反過來看他自己在他的一生的過程中卻是很少得著同情的。(林徽因,1931)
3.他甘冒社會的大不韙他的戀愛自由。(同上)
上面三個例句中加下劃線的代名詞和代名詞所有格都應刪去,句子才顯得簡明。
(二) 濫用介詞
在英文中,介詞到處可見。如果英語句子中沒有介詞,就像機器少了零部件一般,無法運轉,且有散件之險。中文則不然,沒有介詞的連接,行文照樣順暢。例如:
1.歡迎王教授今天來到我們的中間,在有關環(huán)境污染的各種問題上,為我們作一次學術性的演講。
2.我們新詩的歷史才是這樣的短,恐怕他的判斷人尚在我們兒孫輩的中間。(林徽因,1931)
3.我們中間沒有絕對信命運之說的。(同上)
例1中的開場白不中不西,句中的“中間”、“有關”兩個介詞,顯得累贅,應該除去。例2中,尚在我們兒孫輩的中間,令人難以捉摸,宜改成“且由我們兒孫輩去評判”。例3中,中間也完全沒有意義。
另外,“有關”、“關于”之類的介詞是較為常見的濫用介詞。例如:
4.關于王教授的為人,我們已經討論過了。
5.你有關于老吳的消息嗎?
6.有關文革的種種,令人不能置信。
上面三個例句中的介詞,完全是多余的,應當刪除。
(三)濫用“的”字
英文中常用形容詞,一些常見的形容詞詞尾有-tive, -able,-ical,-ous,-ty等等。而中文中只是全由“的”來構詞,“的”由此變成了萬金油。日常生活中,我們常說或者常聽到諸如“好的”,“對的”,“是的”等帶“的”的話語,其實這三句話中的“的”也是多余。朱自清名作《荷塘月色》中也有此類之句:
“月光是隔了樹照過來的,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彎彎的楊柳的稀疏的靚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
一句話用了七個“的”字,后兩個句段連用形容詞,顯得臃腫不堪。同樣,在林徽因的《悼志摩》中,這樣的句子也很多,例如:
1.他覺得人類各種的情感動作全有它不同的,價值放大了的人類的眼光。(林徽因,1931)
2.志摩的最動人的特點,是他那不可信的純凈的天真,對他的理想的愚誠,對藝術欣賞的認真,體會情感的切實,全是難能可貴到極點。(同上)
上面兩句,頻繁使用“的”,在“各種的情感”,“志摩的最動人的特點”,“他的理想的愚誠”詞組中,使用“的”字讓句子變得不通暢,顯得蹩腳。連用的形容詞“放大了的人類的眼光”以及“不可信的純凈的天真”也給人不知所云的感覺。
(四)頻繁使用抽象名詞
與中文相比較,英文使用抽象名詞較多。中文西化之后,抽象名詞大量滲入,而與英文不同的是,中文的名詞難以與動詞、形容詞明顯區(qū)別開來。由此,人們造成了一些諸如“安全感”、“百分比”、“機動性”、“能見度”等詞已被人們廣泛應用。然后有些所謂的抽象名詞,則讓人感覺不倫不類。還有一些句子表達中,原本用作動詞的詞被名詞化后,句子也就西化了。比如“選購書籍,只好委托你了”是中文表達習慣,而“書籍的選購,只好委托你了”則是西化的表達方式。
在《悼志摩》中,也有類似的名詞化表達。例如:
1.對著那許多事實的痕跡又如何不感到人力的脆弱,智慧的有限。(林徽因,1931)
2.誰相信就是這一個鐘頭中便可以有這么不同事實的發(fā)生。(同上)
3.以后我好奇地曾問過這故事的真確,他笑著點頭承認這全段故事的真實。(同上)
4.此外他的興趣對于戲劇繪畫都極深濃。(同上)
上面四句話,讀來便覺著生硬,拗口。第一句如果改為“對于那許多事實的痕跡又如何不感到人力何等脆弱,智慧何等有限”,則更為自然;第二句應該改成“誰相信就是這一個鐘頭便可以發(fā)生這么不同的事實”;第三句我們不妨改成“以后曾我好奇地問過這故事是否屬實,他笑著點頭承認這全段故事都是真的”;第四句我們可以改成“此外他對戲劇繪畫興趣濃厚”,這么讀來,便自然多了,也更容易理解。
(五)語序顛倒
英文一般開門見山,把主要信息放在句子前面,后面輔以時間、地點、原因等狀語;而中文則相反,把次要信息先陳述,層層展開后才把主要信息放在句子后面,給人一種曲折婉轉,方見廬山真面目的感覺。西化的中文則會很突兀地把主要信息放在句子前面,后輔以次要信息,給人感覺邏輯混亂。在《悼志摩》中,我們也可以發(fā)現這類句子,例如:
1.他問志摩等什么在這大雨里。(林徽因,1931)
2.聽說有一次康奈爾學校里一個極嚴的經濟教授還寫了信去克萊克大學教授那里恭維他的學生,關于一門很難的功課。(同上)
上面兩句話明顯不符合中文邏輯,按照習慣表述,第一句應該改成“他問志摩在這大雨里等什么。”;第二句應改成“聽說有一次一次康奈爾學校里一個極嚴的經濟教授還寫了信給克萊克大學教授,信里對一門很難的功課恭維了他的學生。”
除了以上這些西化現象外,中文西化還表現在“們”的濫用,“……之一”的濫用,過分采用被動語態(tài)等。
三、結語
本文從代名詞、介詞、形容詞、抽象名詞、邏輯順序詞等西化現象進行了分析,希望諸位從以上西化現象中得到些許啟示,在自己的行文中避免此類西化中文。筆者以余光中先生在《中文的常態(tài)與變態(tài)》一文中的話作為結尾,“不過中文西化,不一定就是毛病。緩慢而適度的西化甚至是難以避免的趨勢,高妙的西化更可以截長補短。但是太快太強的西化,破壞了中文的自然生態(tài),就成了惡性西化。這種危機,有心人都應該及時警覺而且努力抵制。”(余光中,2002)
參考文獻
[1]林徽因,朱自清等.中國最美的散文.世界最美的散文大全集:悼志摩,北京:華文出版社,2009(2):67-68.
[2]余光中.余光中談翻譯. 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2(9):102-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