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鹿柴》時,正好在出班級黑板報。為了加深學生對詩歌的理解,我在黑板報上開辟了《詩歌欣賞》欄目,把這首詩歌抄在上面??紤]到王維的詩歌詩中有畫的特點,我為這首詩配了一幅插圖:連綿起伏的山上長著一棵棵綠樹,一抹夕陽的余暉透過樹木的枝葉照在山林里的一片青苔上??粗@幅形象逼真、色彩鮮明的圖畫,我自我感覺還可以,唯一感到有點遺憾的是——詩歌中“人語響”的意境未能表現出來。
第二天上課時,我走進教室,發現教室里亂哄哄的,許多學生圍在后面的黑板報前議論紛紛。我走過去一看,發現有一只小鳥“飛”進了黑板報。
原來,不知是哪位調皮的學生在山林上空添了一只鳥。這只小鳥正在飛,怪摸怪樣的:嘴夸張地張著,眼睛睜得很大,兩只翅膀一只向上一只向下,全身的羽毛一根根豎立著。一副搞笑的模樣!學生們見我在看這只鳥都哈哈大笑起來。
見此情景,我有些生氣了。以前在出黑板報時,我都讓一些學生參加。盡管這些學生在寫字和繪畫等方面有特長,但他們畢竟只是十多歲的孩子,因此,他們出的黑板報和其他班級教師親自出的黑板報相比還是有差距的。所以,在黑板報評比時,我班排名不夠靠前。為了改變這種狀況,這期黑板報由我自己出,前后花了近三天的時間,本想在評比中取得好成績,可突然冒出這樣一只怪鳥,黑板報評比時,評委看了能不扣分嗎?這位學生也太不愛護集體榮譽了,找到他一定要好好批評他!
見我生氣了,學生們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誰畫的?”
王飛站了起來。
這時一個學生在下面插嘴:“老師,‘空山’表示山上空蕩蕩的,不應該有鳥。所以王飛不該畫這只鳥?!?/p>
“他說的不對!”王飛反駁道:“因為山上太安靜了,所以作者才覺得是一座‘空山’,‘空山’是作者的一種感覺,并不是說山上空蕩蕩的,那么大的一座山上如果一只鳥也沒有,這不合常理。”
我見王飛說得有理,便問他:“那你為什么要畫這只鳥呢?”
“老師,我畫這只鳥是表示山上有人說話?!蓖躏w接著說,“我家里有一幅《蛙聲十里出山泉》的圖畫。畫中沒有一只青蛙,只是畫了山洞亂石中沖出的一片急流,急流中夾著幾個小蝌蚪。每次看到這幅畫我都好像聽到青蛙的叫聲。受這幅畫的啟發,我想,山林中本來很安靜,突然傳來人說話的聲音,棲息在林中的一只小鳥受到驚嚇,因此飛了起來。我畫這只鳥就是為了表現‘人語響’?!?/p>
聽到這里,我暗自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在氣頭上批評王飛!王飛同學在深入理解詩意的基礎上,由家中的一幅畫產生聯想,把“人語響”的聽覺形象用小鳥這一視覺藝術表達出來。構思的精巧令人贊嘆。他所畫的不僅是一只普通的小鳥,同時也畫是的他學習過程中產生的靈感,畫的是他創新思維的火花!于是,我對王飛說:“你的構思太妙了!老師在畫這幅插圖時也曾想在畫面中表現出“人語響”,但沒有想到好的方法。你幫老師解決了這一難題,你真了不起!”
其他同學也向他投去贊許的目光。
由此,我不禁聯想到語文教學中藝術形象的還原問題。
文學通過語言塑造形象,反映社會生活。較之繪畫雕塑等其它藝術形式,文學作品所塑造的形象具有間接性的特點,即它不能直接作用于讀者的視覺感官,它需要讀者在理解語言文字的基礎上,從自己的生活經驗出發,通過聯想和想象才能把作品形象還原出來。讀者由于生活閱歷、知識背景、文字感悟與想象力等的不同,即使面對同一文學形象,他們所還原出的畫面也是千差萬別甚至是截然相反的。魯迅先生在評《紅樓夢》時說:“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因此,作品形象的還原具有個性化特點。在教學時我們應把作品形象還原的過程讓學生自己去完成。但在當前的教學中,我們所做的恰恰相反。因為這一過程大多是教師用多媒體手段代替學生完成了。這樣做,表面上顯得很熱鬧,顯得形象直觀,學生似乎獲得了審美的享受,而其背后是他們的思維處于休眠狀態,因為他們感悟文字的過程和想象的過程被老師無情地剝奪了!
其實,一些有見識的教師早就對這種現象進行了反撥。北大附中副校長、全國著名語文特級教師程翔在教學文學作品時幾乎從不使用多媒體。他認為使用多媒體的最為致命的弱點,是它簡化了對文學語言的玩味過程,或者說它使得文學欣賞更多地成為了一種視覺的審美而不再是符號的審美。它使極度濃縮的、蘊含無比豐富的、需要反復咀嚼的、需要極具個性化的再創造的文字語言,變成了明確的、固定的、僵化的、大眾化的圖像。
因此,我們認為,文學作品形象的還原應該讓學生自己去完成。因為在他們還原的過程中,他們或許會看到我們教師所無法看到的更美的風景。
本來責任編輯 羅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