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回鄉下,領略了另一種繁華。
凌晨五點多,公雞就開始不安分了,扯著脖子叫啊叫,向東方那一片白講述著昨夜的夢。狗很煩這種訴說,“汪汪汪”地吠,叫公雞閉嘴。公雞不太搭理它,對著天邊執著地“喔喔喔”,直到太陽被吵醒,拿金光去刺它的眼,它才低下頭,調戲身邊的母雞去了。
母雞很現實,對公雞愛理不理,因為它要去找吃的。“咯咯咯”地叫著,從東走到西,也不梳理一下毛發,一副慵懶的婦人形象。偶爾用尖嘴翻騰一下草地,看能不能淘到什么寶貝。小雞屁顛屁顛地跟在母雞的身后,要么追逐,要么玩耍,完全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天真得很。
鴨子其實是個挺愛干凈的家伙,你看,它們一大早就跳到溪水里去了。順著溪水游走,悠閑地看著兩岸的風景。小孩喜歡戲弄它們,拿棍子趕它們,它們才不怕,要么視而不見,要么用力地劃著掌子,倒是濺得小孩一臉的水珠子。岸邊洗衣的婦女、老婆子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笑鴨子的蠻橫,還是笑小孩的不自量力。鴨子才不管,昂著頭順著水流往前游,偶爾鉆進水里,看看有沒有送到嘴邊的早餐。
村里的小溪優哉游哉地向前散步,走著走著就分家了,把一片寬闊的草地一分為二,遠遠看去,水流就像透明的玻璃帶子在綠錦緞上蜿蜒纏繞,在有霧的早晨里,它真的就有了仙境的味道。
牛是個很懂得享受生活的家伙,它就喜歡在這美若仙境的草地上享用它的早餐。這里的草長年浸潤著溪水的清涼與純凈,味道格外鮮美。看牛兒,慢條斯理地嚼著草,吃上一會兒,又直立一會兒,眼睛望著遠方,好像對遠方充滿了向往,想徒步去旅行似的。其實這家伙胸無大志,草的青香已經綁住了它的心它的胃,它只會裝出一副很有思想的樣子而已。
山并不遠,舉目一望,山就在那邊。走路到山腳,大約也就是十來分鐘的路程。我是很愿意走的,特別是在初秋的早晨,陽光那么舒服,空氣那么鮮甜,就算風偶爾吹來泥土的草腥味和牛糞的干臭味,依然還是喜歡的。
路是泥路,有些濕潤,好像被雨打濕過,其實不是,那只是路旁的花花草草搗的鬼。清晨醒來,它們搖晃著身體,讓露珠從花葉上、從枝節間滴落下來,掉在泥路上,說是要給泥路洗個臉、醒醒神,也不管泥路喜不喜歡。
它們捉弄泥路,也調戲路人。人走過的時候,它們就使勁地蹭人們的褲腿,一路走過去,褲腿也裝滿了露珠,鞋子自然也就有了露珠的濕氣,涼涼的,冰冰的,腳丫子像是被什么撓著似的,有種難言的不適,但又有種別樣的快意。
路兩旁的花草都很矮,一般不超過膝蓋,但它們可不認為自己低下。你看那使勁冒出的新綠,那新鮮盛開的花朵,那么張揚,那么耀眼。一路的小花都那么燦爛,揚著紅的白的黃的紫的小臉,向著路人向著天空向著太陽綻放,當然,也向著我。我很感謝它們為我絢爛開放,雖然它們可能根本不是為我,只是為自己盛放而已,我依然感謝它們讓我看到它們最美的樣子。
走到山底下,抬頭望,那么綿延的山,有高有低,有的樹影重重,有的巖石矗立。樹影給了山嶺綠色的清涼,石塊給了山頭堅毅的棱角。我可以想象,風和綠樹相遇時,一定會膩在葉子的耳邊講那些甜蜜蜜的情話,纏綿悱惻,而與巖石相遇時,卻只會和巖石相視無語,默默感受石的剛直,爾后,徑直離去。不同的風景有不同的故事,不同的山亦有不同的情,一定是這樣的。
陽光已經有了炙熱的感覺,我沒有上山,轉身往回走。山的故事已在我心中成形,它有時熱鬧,有時寂寥,有時興奮,有時滄桑,每一種故事我都喜歡。眼前的路和來時并沒有不同,但我知道,兩旁的花草已經變了。它們在陽光下更熱烈更燦爛,它們為我這個折回的觀眾開放得更盡情更歡暢。
家鄉人很羨慕我居住在城市里,常常端著個飯碗坐在我家門口跟我聊天,似乎我所講的那些城市生活可以讓他們的晚餐更豐盛一些。他們不知道,我更羨慕他們可以端著個飯碗從東家走到西家,從飯桌走到戶外,用朝霞晚風下飯,用滿目的綠意和歡騰的雞鴨下酒。我還羨慕路旁的每一朵花每一片葉子,它們可以那么自由地活著,沒有人去修剪,沒有人去打理,沒有人去折騰。城市是很繁華,但比起這種自由的、張揚的姿態,那種繁華多少沾上悲苦的味道。鄉下的那些花草樹木、雞鴨貓狗,無拘無束,肆意奔放,生機盎然,那才是我心底永不衰敗的繁華。
(作者單位:深圳市龍華新區龍華街道龍華第二小學)
本欄責任編輯 魏文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