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就高中課文《咬文嚼字》中朱光潛關(guān)于“推敲”而發(fā)的議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并根據(jù)相關(guān)資料和自己的分析對《題李凝幽居》作了合理的解讀。
【關(guān)鍵詞】推敲 《題李凝幽居》 幽居 幽人 幽情
在《咬文嚼字》中,朱光潛先生認為,就詩之意境而言,“推”比“敲”更佳。果真如是乎?
朱先生之所以如此認為,一者“比較起來,‘敲’的空氣沒有‘推’的那么冷寂”,“推”表示“孤僧步月歸寺”,門是其“自掩自推”,而“敲”顯得“寺里有人應(yīng)門”,畢竟有些“溫暖的氣氛”;二者“就上句‘鳥宿池邊樹’看來,‘推’似乎比‘敲’更調(diào)和些”,“‘推’可以無聲,‘敲’就不免剝啄有聲,驚起了宿鳥,打破了岑寂,也似乎平添了攪擾”。
我們姑且不論原詩中“僧敲月下門”是否真要表現(xiàn)“冷寂”的意境,單就“寺”而言,實存疑問。原詩題目為“題李凝幽居”,詩中“閑居”“荒園”很難理解為寺,“僧”所敲之門顯然為李凝幽居之門,不知朱先生“寺”之說從何而來。既非寺,非自家居處,又焉能“自掩自推”?再者,若細析這兩句詩,我們也不難看出,即使是表現(xiàn)“冷寂”的意境,“敲”也不比“推”遜色。空谷幽靜,唯聞有僧叩門之聲,以動襯靜,愈顯其靜,何談“打破了岑寂”?王維《鳥鳴澗》不也以“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來寫“夜靜春山空”嗎?再說,就這兩句的關(guān)系來看,上句寫鳥,意在引出下句寫僧,“敲”更應(yīng)與“宿”關(guān)聯(lián)起來看。“初月未終夕”,鳥已宿而僧未宿,鳥有宿而僧無宿,長途跋涉,旅途疲憊,困頓不堪,荒谷曠野中,忽現(xiàn)一處院落,欣喜之下,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敲門求宿,大有“煙火相親”之感,又何談“平添了攪擾”呢?
看來,古之人非妄語也。但正如朱先生所說,“問題不在‘推’字和‘敲’字哪一個比較恰當,而在哪一種境界是他當時所要說的而且與全詩調(diào)和的”,即所謂“詞不離句,句不離篇”。那么,該如何理解這首詩的意境呢?
施紹文先生在《唐詩鑒賞辭典》中認為,“全詩只是書寫了作者走訪友人李凝未遇這樣一件尋常小事”,頸聯(lián)“是寫歸路上所見”;霍松林先生卻在《歷代好詩詮評》中認為,“認為作者訪李凝未遇”是“不符合詩意的”,頸聯(lián)為“直寫游園”。
確實,從尾聯(lián)來看,全詩應(yīng)寫了一個完整的過程。細析全詩,這一過程應(yīng)為見幽居、宿幽居、別幽居。見幽居、別幽居為實寫;宿幽居為虛寫,用了跳躍之法。這其中,幽人雖未露面,然人在境中,人在事中,人在情中,即所謂“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更添一種超然幽情,令人神往。對于施霍二人之說,我以為事非訪遇,中無游園。
賈島,范陽人,早年為僧,元和六年(811)至洛陽謁韓愈,聽其勸還俗后,屢試不第,憤世嫉俗,曾作詩嘲諷權(quán)貴,被列為“舉場十惡”,穆宗長慶二年(822)被逐出關(guān)。從《苕溪漁隱叢話》《唐摭言》《唐詩紀事》等書關(guān)于“推敲”故事的記述來看,雖則細節(jié)有所出入,但大致相同,其中皆有“沖撞大京兆尹韓愈”之說。若此說可靠,《題李凝幽居》應(yīng)為穆宗長慶三年的作品,因為韓愈一生中僅在長慶三年時做過京兆尹。結(jié)合《題李凝幽居》的內(nèi)容來看,此詩極有可能是賈島又一次赴長安途中所作。對“李凝幽居”當屬途中路過,而非有意拜訪。“李凝幽居”從詩中看,地處偏僻,少有人煙,是“閑居”“荒園”,想必非豪宅闊第,焉有“過橋”“石山”之類的建筑。若有,何謂“幽居”?“游園”之說實難成立。
我以為,此詩為賈島于穆宗長慶三年(823)赴長安途中,路經(jīng)李凝幽居而寫的一首詩。首聯(lián)“閑居少鄰并,草徑入荒園”中,“閑居”“荒園”承寫“幽居”;“少鄰并”實為“無鄰并”,意為獨居于此,遠離俗世紅塵;“草徑”者,謂身處山野,無有人事往來。頷聯(lián)“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由遠而近,由景及人,由靜而動,寫月上鳥宿之時,有遠行之僧至此幽居前敲門求宿。頸聯(lián)“過橋分野色,移石動云根”,寫次日清晨主客分別時的情景。移身過橋,放眼四望,別是一番景象;抬步上石,山道上云霧彌漫,恍若仙鄉(xiāng),真乃絕妙佳境。尾聯(lián)“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是直抒情志。如此幽妙之境,如此高潔之人,不正是詩人心中所渴慕的嗎?一夜之宿,不僅找到了宿身處,更覓到了宿心處。“暫去”,是為了了斷塵緣;“還來”是為了與知音相伴;“幽期”是共同的心愿;“不負”是錚錚的誓言。全詩圍繞“幽居”而寫,其中含幽人,寓幽情。作者以僧自稱,用第一人稱的口吻,敘寫了途經(jīng)李凝幽居,與李凝相識、相別、相約的過程,抒發(fā)了詩人在仕途失意、身心俱疲之時,內(nèi)心對世俗追求的懈倦,對寧靜單純的隱居生活的向往。詩人用精煉傳神的語言,描繪了一個幽美、清冷、神秘、奇幻的境界,藝術(shù)的表達了自己內(nèi)心的追求。其中用跳躍的手法,簡約有致,給人以新奇之感,堪稱經(jīng)典。由此看來,終是“敲”合詩境一些。
教而生疑,疑而求思,思而得解,不亦樂乎。此之謂樂在其中也。
【參考文獻】
[1]朱光潛. 咬文嚼字. 人教版高中語文第二冊,2006:77-78.
[2]唐詩鑒賞辭典. 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961-962.
[3]霍松林. 歷代好詩詮評. 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0:541-5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