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霍達不僅有著史學(xué)家的擔(dān)當(dāng)和責(zé)任感,也有著女性特有的柔軟和敏感,她以冷峻的眼光和筆調(diào)抒寫著歷史的嚴峻與滄桑,同時給予了那些不幸時代的人們高度的人文關(guān)懷。她通過小說人物或幸運、或坎坷的命運將自己對生命思考傳達給了每個人。
[關(guān)鍵詞]霍達 小說 女性形象 生命意識
[中圖分類號] I24 [文獻標(biāo)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3437(2013)05-0096-02
讀霍達的小說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她的創(chuàng)作中,對“人”生存狀態(tài)尤其是對女性的關(guān)懷和描寫一直都是其關(guān)注的主題。她們或許為了執(zhí)著的信念獻出了如花的青春,或許為了窮究愛情的真諦而跨越了社會的倫理……霍達對她們的關(guān)照是細膩且用意很深的,對于她們生命中的堅持或守候并不只是簡單地給予一個值得與否的評判,或是單純地展示這些女性矛盾的精神世界。她們生活的點點滴滴都傾注著作者深度地思考,體現(xiàn)了對人性的關(guān)注與維護。
一、德子媳婦:放棄整個世界的決絕
《紅塵》中的主人公德子媳婦是一個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女性形象。她在舊社會時不幸淪落紅塵,新中國成立得以嫁人重獲新生。60年代中期隨丈夫一起搬到北京一個胡同里來,為了逃避社會的偏見,她隱瞞了自己的過去,真心希望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德子一家的到來讓這個古老的北京胡同平添了許多熱鬧和談資,除了人們對“外來戶”的好奇,最重要的原因是德子媳婦與眾不同。她有著爽靜的外表、標(biāo)志的長相,白得像搽粉一般,烏亮烏亮的青絲打著自然卷,眉毛像兩道月牙兒,不用華麗去裝扮,卻有著天然去雕飾的美麗。雖然她已不再年輕卻保持著好身條兒,穿一件點綴一朵白蘭花的半舊的旗袍就足夠在這條小胡同里艷壓群芳了。在女人眼中,她猶如貴婦一樣是不可企及的;在男人眼中,她有著讓人無法言說的魅力。
在霍達的筆下,她宛若一朵潔白的馬蹄蓮,美麗、善良。她用心地維護著自己的家庭,體貼著她的丈夫,“衣裳給他洗得干干凈凈,熨得板板正正。他出車回來,飯菜早就預(yù)備好了,變得法兒地給他調(diào)劑口味,拉車掙的錢,多半花在拉車人的嘴里。夏天,德子吃完晚飯往涼席上一躺,媳婦坐在旁邊,手里拿把芭蕉談扇,給他轟蚊子。冬天,一只熱水袋早把被窩焐熱了,他全靠腳力掙錢,可不能凍了腳。”在娟子挨打的時候,那些平日里五大三粗的漢子,爭風(fēng)搶理的女人有觀戰(zhàn)的,有扇邊風(fēng)的,都成了看客。只有身子單薄的她沖到架中,義務(wù)的挨了幾巴掌,救了娟子的駕,扶著娟子去包扎,噓寒問暖。
德子媳婦珍惜命運為她開辟的路,“她從良了,成了和大家一樣的公民,成了工人階級石鳳德的妻子,成了跟別人肩膀一樣高的人。雖然是老了,但活得踏實了,舒心了……”她以為一切都過去了。當(dāng)她誠懇地說出曾經(jīng)的不幸時,沒有得到渴望得到的理解,反而成了人們找樂子的對象。她說1949年她從陰間回到了陽間,那么現(xiàn)在她又重返陰間,成了人人鄙視的“臭窯姐兒”,任人欺負、譏諷和排斥。曾經(jīng)“決不因人們的圍觀而微露羞怯之色。她居高臨下,一又微微下垂的眼睛,目光從街坊們的頭頂掃過,巡視著這些渾渾噩噩的看客”,而如今人們唾棄的言語和眼神讓她的心千瘡百孔,“眼前沒有一條路能跳出這苦井,除了死”。這是她第一次想到了死。因為德子,她放棄了死的念頭,德子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依托,成為了她生活的重心和生存的意義。
終于與她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丈夫德子棄她而去,從此帶走了她的靈魂。她想不明白她從來不偷不騙,從來不害人,也沒做過什么壞事兒,心是干凈的,手是干凈的,為什么世人都唾棄她?女人們羞辱她,男人們調(diào)戲她,就連自己的丈夫也棄她而去。她覺得這個世界太累人,什么也不想再看、再想了,終于走上了屬于她自己路。她,死了。死得像是要重新來過一樣的從容,穿上最喜歡的衣服,精心地梳洗打扮,“她把床上的被子挪開。枕頭,德子拿走了一個,還剩一個了,擺到當(dāng)間兒。然后平靜地躺了下去,把雪白的床單蒙在自己的身上。爐子里,煤球在靜靜地燃燒,一氧化碳氣體在密閉的房間內(nèi)無聲地蔓延,蔓延……”她以死來對抗不公的命運,找回自己的尊嚴,尋找生命永恒的解脫。美好的生命在生的時候備受摧殘,卻在死的時候綻放開來。她的選擇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別樣炫目的生命。
二、郁瑯?gòu)郑悍纯股鐣惱淼牡却?/p>
和德子媳婦不堪重壓以死來尋找解脫的生命相比,《未穿的紅嫁衣》中的青年女教師郁瑯?gòu)值纳钜p松許多。她沒有在生死的邊緣上苦苦徘徊,卻同樣固執(zhí)地堅持著自己的愛情。
她“身材纖細修長,穿一條白色連衣裙。肌膚白膩如象牙,濃黑的秀發(fā)及肩。橄欖形的臉龐,眉毛包含著智慧和溫柔。鼻梁和顴骨都略顯高,那是自信的體現(xiàn)。嘴唇規(guī)整而薄,標(biāo)志著富有口才”,她用驕傲將自己層層包裹起來。郁瑯?gòu)种斢浰赣H說過的遠離政治,卻愛上了她學(xué)生的父親、有婦之夫的市長。二十七年不可一世的冰霜在遇到李言時全部融化。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這樣不合時宜的愛情帶給她無法逃避的痛楚。在她為自己買下那件紅嫁衣起,他們的愛情便如這嫁衣般“紅的像心臟,像血真摯熱烈的愛,生死不渝的愛”。她將自己的一切托予李言,將所有的美好理想都系在那件紅嫁衣上,堅信終有一天她將穿上紅嫁衣走向心愛的李言。她想要成為他的妻子,這是合情合理的,卻不是順其自然的,因為她必須得越過李言的合法妻子——何麗珠。她只能等待他的裁決,別無選擇。
歷史造就的錯誤婚姻讓李言體會到了郁瑯?gòu)值恼滟F和不能割舍,讓她們的愛情更多了份期待,可是他卻遲遲拿不出行動。當(dāng)李言告訴她明年春天會和她結(jié)婚時,她的心顫抖了,近三十年的孤寂生活終于要畫上句號了,她有了人間最好的歸宿,甚至是生命的重新開始。她為他的喜而喜,為他的悲而悲,李言已經(jīng)成為她的生命和靈魂。可是她卻沒想到李言心中的婚姻前提是政治斗爭的勝利,是權(quán)力地位的穩(wěn)定。當(dāng)李言的演說一敗涂地,當(dāng)何麗珠與他魚死網(wǎng)破,他要么放棄愛情,要么放棄現(xiàn)有的一切權(quán)和利。終于,他放棄了愛情。為了他,她可以放棄整個世界,可是那紅嫁衣在李言的政治前途面前是那么蒼白無力。李言讓她等他十年,她嘆息,為他,為自己,他們的婚姻都得是“政治婚姻”。她心目中的愛情只剩丑陋的軀殼,那個讓她以命相托、用盡青春等的人不過是一個怯懦、自私、俗不可耐的小人。她自己建構(gòu)起來的愛情世界,甚至精神世界瞬間坍塌。
她,瘋了。守著那條猩紅的嫁衣,整個世界都離她很遠了。她放棄了整個世界來換取心中執(zhí)著的愛情,用瘋和癡守著今生無緣的認真。她放逐了靈魂、麻木了思想,讓那一抹猩紅沉淀凝固,生命和愛情在她的執(zhí)著中亦成了永恒。
三、梁冰玉:為愛出走,敢愛敢恨
德子媳婦是一個被現(xiàn)實摧殘卻死得從容如花的女子,郁瑯?gòu)值墓赂吲c執(zhí)著讓她永遠沉浸在自我世界里,與她們兩個相比,《穆斯林的葬禮》中的梁冰玉則是一個勇敢的女子。
古都胡同里的梁冰玉是個十幾歲的青春少女,也是一個獨立自主的現(xiàn)代女學(xué)生。她從小失去父親,在姐姐和姐夫的照顧中成長,渴望一個“無須信誓旦旦地表白而心靈相通的人”。聰慧好學(xué)的她考入了燕京大學(xué)英語系,并在姐夫辦的玉展上初露頭角,一口流利的英語讓那些洋人刮目相看,人們像敬仰女王一樣被她折服。可是,她卻在那個混亂的年代愛上一個偽君子,為了逃避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隨姐夫遠走英國。在故土,初戀在對方的欺騙中成為死灰;在異國,她拒絕了勇敢坦誠的奧立佛,到了生與死的邊緣她才明白自己愛的人是姐夫——韓子奇。他們相愛了。十年的異鄉(xiāng)生活恍若一夢,當(dāng)一切歸于平淡,帶著愛的結(jié)晶回家時迎來的卻是長久而又難堪的沉默。面對姐姐的質(zhì)問,她勇敢肯定地回答:“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就結(jié)合了,事情就是這么簡單。至于你,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姐姐,也曾經(jīng)是韓子奇的妻子,但那已經(jīng)是過去了!”
可是,與之相反,當(dāng)韓子奇面對自己的名聲、家庭、事業(yè)時,他放棄了自我,放棄的愛情的自由,甘愿逃避而茍且,甚至想要說服她放棄尊嚴,忍耐現(xiàn)實。她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退縮了。韓子奇為了維護那個空洞的外在軀殼,丟掉了他們珍貴的愛情,北京的家里已經(jīng)沒有她的立足之地。當(dāng)她看清這一切后,便義無反顧地離開了,為了女人的尊嚴和人格,為了無上的愛情,為了活著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戰(zhàn)爭讓她無家可歸,愛情讓她絕望,這一次次的傷害、失去,她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樣去逃避、去推卸,而是執(zhí)著地堅持著自己的獨立人格和尊嚴,選擇勇敢、積極地面對生活。
由于對悲劇的偏愛,霍達的小說中充滿了太多的悲情與不忍,但這所有的苦難與不幸都成了向上的動力,并引發(fā)著人們向悲劇掩蓋下生命的更深層次地思考。這正是霍達通過她的創(chuàng)作所傳達給讀者的精神,也是她自己一直的堅持。
[ 參 考 文 獻 ]
[1] 霍達.紅塵(霍達文集卷三)[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9.
[2] 霍達.未穿的紅嫁衣(中國當(dāng)代作家——霍達系列)[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9.
[3] 霍達.穆斯林的葬禮[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7.
[4] 朱寧.析霍達小說中的女性形象[J].文學(xué)教育,2012,(12).
[5] 李文.霍達小說中的女性形象淺析[J].作家,2009,(10).
[責(zé)任編輯:雷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