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事件

十月份的天氣，已經有些涼意。

傍晚時分，街市沉浸在暮靄里。陳麗佳從超市買好日常用品，拎著購物袋匆匆趕回小區。超市離小區距離不遠，轉過拐角，只有十來分鐘路程。她不能在外面耽擱太久，家里還有一個五歲兒子。她走進小區和熟人打著招呼，拐彎進居住的大樓時，忽然眼睛余光發現于波的身影在不遠處閃過，心里不由晃動了一下，臉上漾起一種會意的笑容。她和他是同學，對他有些好感，畢業后天各一方，直到三年前，她和丈夫買了新房，搬到這里居住。他是轄區分局的一名刑警，她在小區遇到他時，愣了好一會才還過神來。因為這層緣由，她偶爾會想起他，心里有種微妙的異樣感覺。她不知道他今天又在忙什么，怎么會在小區里出現？

陳麗佳三十四歲，身材勻稱，臉上的線條很柔和，有種端雅很有韻味的美。她上樓打開房門回到家，發現兒子坐在靠床椅子上，遲滯的目光盯著自己，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她將購物袋里的日用品拿出來放好，然后把晾曬在窗外的衣物收了回來，折疊得整整齊齊。她照看兒子，忙碌家務，將兩室一廳的居室拾掇得干干凈凈，十分整潔。她把折疊好的衣物放進衣柜，想起該做晚飯了，忽然又想林子鵬今天會不會回來吃晚飯？這個念頭閃現時，心里糾結了一下。

陳麗佳和林子鵬是經人介紹，熱戀后步入婚姻殿堂的。結婚第二年，他就職的企業倒閉，她沒有一句怨言，兩人商議了幾天，她毅然選擇辭職跟隨他下海經商。他倆拿出全部積蓄，租了一間很小的辦公室，注冊了一家貿易公司。當時，他倆心里承受著巨大壓力，每天起早貪黑，不管刮風下雨，酷暑嚴寒尋找客戶，有時吃了閉門羹，還要耐著性子道謝，為一筆很小的生意，甚至橫穿整座城市。催討貨款，更是求奶奶告爺爺。一次，她去催討貨款，那個總經理叼著煙，雙腳擱在辦公桌上，曖昧的目光在她臉上逗留，令她感到忐忑而又渾身不自在。他在付款單上簽完字遞給她時，順勢在她隆起的胸部捏了一把。她又羞又怒，臉頰緋紅。兩人含辛茹苦，殫精竭慮，為了生存搏斗。一年以后，公司才終于漸漸地有了起色。

陳麗佳是在公司創建兩年，渡過困難有了穩健發展后，才懷孕生了兒子。醫院檢查，先天性弱智，她瞬間傻了，心里的欣喜灰飛煙滅，就像從天堂墜入地獄。她抱著兒子憂心如焚地在各大醫院奔波，花費了很大一筆錢。他勸慰她，還年輕，再生一個。她思考后沒有答應，弱智兒子在她心里激起更大的母愛，她擔心再有孩子，愛就容易分散，弱智兒子會得不到全部的母愛。她最終決定不再去公司，在家照顧兒子，料理家務。另外，公司已步入正軌，有了一定的客戶，他一個人能夠管理。她也希望他回家，能吃上熱菜熱湯，休息得舒適一些。她全身心投入扮演起新的角色。

陳麗佳瞥了眼墻上掛鐘：十七時零三分。她心里還在琢磨：他會回來吃晚飯嗎？其實，他不回來吃晚飯，她已習以為常。她少燒兩個菜，不用等他，和兒子一起吃。這件事本身并不重要，她只是惦記而已。窗外天色愈加暗淡下來。她有點心神不寧。她猜想要下雨了。她思考著走到床頭柜前，小心翼翼地拎起電話聽筒，撥了電話號碼。電話很快通了，她輕聲“喂”了一聲。對方只說了一個“二”，電話就掛斷了。她有點恍惚，遲疑了一下，又撥了一串手機號碼。通話聲響了，響了幾秒鐘，接著傳來熟悉的聲音，她連忙關切地問道：“公司的事忙完了嗎？”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

她輕聲詢問：“你今天回不回來吃晚飯？”

他道：“嗯，今天很忙，事情一大堆，等一會還要陪客戶吃晚飯?！?/p>

她想起他忙得焦頭爛額的樣子，善解人意地說：“你不要太操勞，有些瑣事讓員工去做，要多保重身體。”

“我會處理好這些事情。我正在去酒店的路上，道路堵車很厲害。我晚上十點鐘左右回來，你們先吃晚飯，不用等我?！?/p>

她體貼地囑咐道：“少喝點酒，早點回家。”

“知道了。”

陳麗佳擱下電話聽筒，心里踏實了一些，剛想挪步離開電話旁，忽然腦海里飄浮起于波憨厚的臉龐。她心一沉，略感驚詫，不知道這一刻怎么會想起他來？臥室里彌漫著一種寂靜，這種寂靜滲透進心里。她有一會走神，不過，很快平靜下來。她走到弱智兒子前蹲下身，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眼睛里閃現出一種近似于癡迷的慈愛。她親昵地道：“乖孩子，幾歲了？叫媽媽。”

兒子圓鼓鼓的臉蛋，擺動著小手，嘟嚕地擠出兩個字：“媽、媽！”

陳麗佳臉上洋溢起笑容，在他額頭親吻了一下。她直起身驀地回頭，發現窗外下起雨來。她心里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她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何處。今晚會發生什么事嗎？她凝視著窗外，思忖著什么。她想起該去做晚飯了。

風挾著雨在車窗外肆虐。迎面駛過的車輛，車燈透過車窗玻璃，夢幻般忽明忽暗閃過。林子鵬三十八歲，五官長得很和諧，頭發剪得有點短，給人一種帥氣而又干練，神情有點張揚的感覺。他駕駛著黑色奧迪小轎車，感到胸口有種灼熱感，像有一團火躥動，頭腦涌起一陣暈眩。他舔著干燥的嘴唇，竭力把握住方向盤。他嗜好飲酒，和客戶推杯換盞之際，更有種永不言敗的氣概。他知道今天喝多了，但意識還是清醒的，能夠控制住方向盤。雨急促下著，撲打在車窗上。

忽然，手機鈴聲尖銳地響起來，在窄小的空間格外刺耳。

林子鵬愣了一下，手摸索著從包里掏出手機，撳了通話健：“誰？”

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你陪客戶，結束了嗎？”

他分辨出了是誰，遲疑了一下道：“嗯，剛、剛結束?！?/p>

“你又喝了不少酒？”

“沒、沒喝多少……”他意識到舌頭有點僵硬。

“你說話都成這樣，肯定喝了不少酒?！彼穆曇艉軠厝?，滲透進了某種擔憂，“我一直告誡你，酒喝多了傷身體。再說，酒后駕車也不安全?！?/p>

“你放心，我不是第、第一次酒后駕車，不會有問題。再說雨天也根、根本不會有什么警察檢查?！?/p>

“我不是這個意思。酒后駕車容易出事。又是雨天，又喝了酒，這很危險。”她聲音緊張起來，焦慮地提醒著，“你現在什么地方？要不找個地方停車，打的回來。十點多鐘了，我不放心。”

他有些不耐煩，敷衍著道：“你放心，我出、出不了事。還有五分鐘路程，就要上、上高架道路。我過半個小時多一點就能到家?！?/p>

她依然不放心，叮囑道：“車開得慢一點，千萬小心……”

林子鵬掛斷手機，心里有一絲厭煩。都市在雨霧里飄忽。他眼前飄浮起妻子的臉龐，但總感到缺乏一種激情；那個女孩誘人的胴體，精靈般在頭腦跳躍——富有彈性的乳房，光滑白皙的小腹，弧線優美的臀部……雨水順著車窗玻璃在不斷朝下滑落。

她就坐在他身旁座位上。

她叫張夢燕，二十二歲。半年前，公司招聘銷售業務員，短短幾天應聘的資料雪片般飛來，臨時負責這項工作的那名財務一時忙得不可開交。這天上午，那名財務手里拿著資料領她走進經理室，林子鵬瞥了她一眼當即就決定將她留下來。她中等個子，臉上化了淡妝，穿件淺灰色風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襯衫。她眨巴著眼睛，看上去有些稚嫩，臉上露出淺淺的羞澀，眉宇間似乎又有著某種成熟，胸前構勒出很好的弧線。應聘銷售。他相信她不是這座林子的鳥。他吩咐那名財務把她留下，另外再挑選銷售業務員。他思考公司逐漸擴大，應該有個文秘，至少公司形象上也有這種需求。財務原來兼顧的文案一類事，讓她去做，也能減輕一點工作量。他讓那名財務領她去辦理手續。

林子鵬對張夢燕還是比較寬容的。她很難勝任文秘工作，有時打篇文件，一般需要二十分鐘，她卻要在電腦前折騰幾倍的時間。她嬌美的臉上沁出汗水，不好意思地瞧著他。他寬以待人地安慰，以后能夠嫻熟起來，她眼睛里泛起感激的目光。

林子鵬第一次和張夢燕出去，是陪客戶去酒店吃晚飯。應酬結束走出酒店時，天色已經很晚，被風一吹，感覺夜更深了。他今天酒喝得不多。他說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她第一個反應是驚詫，黛眉微蹙，這一刻似乎才想起，回去也是一個問題，至少是個選擇題。她考慮了一下回答，自己能打的回去。他說有車送你一下很方便，再說陪客戶也是工作，明天一樣要給她報銷車費。她稍微猶豫了一下，特別是聽了他后半句話，也就不再堅持。

這里是城鄉接壤的地方，車子開了一會才到。春天還沒有走完，這里已經十分喧囂熱鬧，狹窄的路面坑坑洼洼，馬路旁擺著地攤，燈泡臨時挑在屋檐外，大排檔從逼仄的店堂延伸到馬路上，空氣中彌漫著蔥油和其它怪味。張夢燕雖然也喝酒，但頭腦還十分清醒。

林子鵬道：“你和家人租房住在這里？”

張夢燕道：“我和原來廠里的小姐妹住在一起?！?/p>

林子鵬道：“這里離公司很遠?！?/p>

張夢燕道：“這條路沒有公交車，走五分鐘路程，過馬路有公交車，乘三站能換地鐵到公司?！?/p>

車開到小區門口，林子鵬想拐彎進去，張夢燕示意不用送了。她解釋車子拐彎進去，還要拐彎出來不方便。他扭頭看著她，心里在琢磨什么，見她態度很堅決，開門讓她下了車。他清楚她不讓送進去的意思，并沒有感到氣餒，猜測她不是那種輕佻的女孩。

林子鵬并不喜歡那種穿著暴露，臉上涂抹得五顏六色，搔首弄姿的女人。這種女人給人一種不真切的感覺，只要付費幾秒鐘內就能脫得一絲不掛，從開始到結束始終有種不真切的感覺，風卷殘云般干完那種事心里空落落的。他剛陪客戶到這種地方，純粹是為了應酬，漸漸玩膩失去神秘感，心里反而產生起厭倦。他有時干完那種事情，感覺自己像被她干了。他喜歡張夢燕這種女孩，包裹在衣服里的肉體，更能產生起一種誘惑。特別到了夏天，她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那兩只乳房在薄薄的衣服里顫動，不斷在眼前晃來晃去，更能令他滋生起一種欲望。他發現她骨架不大，但感覺身上很圓潤，有時和她湊得很近，能嗅到她身上的氣味，很想在她白皙的后頸親吻一下。這種沖動一直在他心里延續，從第一眼看見她時就已經開始。

張夢燕是什么意思？

林子鵬心里不知道。這天下班，他帶她去應酬客戶。他喝了不少酒，她也喝了些酒。他開車徑自拐彎進小區?？吭诹似ъo處。他有些醉意地瞧著她，像在示意什么。這種氛圍瞬間變得很微妙。她隱約明白他的意思，擺了擺手，臉上勉強擠出笑容，轉過身去，想開門下車。他伸開雙臂從后面抱住了她，捏住了她胸前兩只鮮活的東西。她陡地嚇一跳，下意識地掙扎。他把她抱得更緊。

張夢燕轉過頭來，害怕地道：“請、請不要這樣……”

這更激起他肆意蹂躪的欲望。

“真的不要嘛！”

林子鵬聽到她羞怯的聲音，感覺像是一種挑逗，血往上涌，借著醉意，手一下子滑落到她下身，很快將內褲脫下來，將她摁倒在座位上。一會兒，她發出很輕的呻吟，身體不再作任何抵抗。他喘著粗氣，從她身上起來，弓著身子回到座位，看到她衣裙凌亂不堪，低頭抽泣。他喜歡這種感覺，心里得到某種滿足，忽然在醉與未醉之間慌張起來：她會去告發嗎？自己闖禍了嗎？

第二天上班，林子鵬看見張夢燕背著包，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似地走進辦公室，懸著的心放下來。他沒有要和妻子分手的念頭。他知道錢是個好東西，男人有錢容易變壞，女人沒錢容易變壞。他業余時間喜歡這種錢與色的游戲。幾天后，他在環境幽靜的小區為她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

雨，沒有停歇的意思。

林子鵬兩手握著方向盤，頭腦還是感到陣陣暈眩。燈光映照在濕漉漉的路面上泛著光亮，雨霧中高架兩旁建筑透出的燈光變得很迷蒙，對面疾駛而來的車輛像風一樣刮過。手機鈴聲驟然又響了起來，他嘀咕了一句什么，手摸索著拿起手機。

張夢燕瞥了他一眼，撒嬌地道：“你電話怎么這樣多？”

林子鵬搪塞道：“都、都是一些業務上的……屁事。”

張夢燕嗔怒道：“你不會在外面，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女人？”

林子鵬矢口否認。他撳了通話健，傳來女人聲音……他漸漸地有些惱火，情緒激動起來，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他想掛斷電話，忽然發現前面有一座黑黝黝的山，那座山風馳電掣般迎面撲來。瞬間，他像意識到了什么，臉上寫滿了驚恐，喉嚨發出一聲短促慘叫，隨之響起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黑色奧迪小轎車嵌入卡車尾部，前面大半部分被撞得面目全非。

雨，酣暢淋漓地下著。

根據警方現場勘察和縝密調查，事故鑒定報告很快出來了。這是一起雨天醉酒駕車造成的交通事故。黑色奧迪小轎車追尾撞上前面停著的卡車，小轎車內一男一女當場死亡；男性肇事司機每100克血液中，檢測出酒精含量150毫克，另外，那一名女性已懷有兩個月身孕。

交通事故塵埃落定。

秋意濃了，泛黃的枯葉隨風飄零，都市裹在了秋色里。交通事故過去半個多月后，陳麗佳心情逐漸平靜下來。這天黃昏，她給兒子洗完澡，在廚房洗衣服，門鈴聲響了。她擦干手，穿過客廳，打開房門。

于波站在門外。

“噫！是你……”陳麗佳一看見他，頗感意外，臉上掠過驚訝神情。

于波中等個子，穿著警察制服，臉上輪廓分明，只是眼睛小了一些，卻很有神，皮膚曬得有點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他憨厚地笑道：“嗯，不請老同學進門坐一會？”他語氣不亢不卑，又像是在開玩笑。

“??！快，快進來?！标慃惣鸦琶φ泻糁?。

于波剛想走進門，忽然夸張地“啊”了一聲，抬起的腳又縮了回去，蹲下身去解鞋帶。她客氣地說不用換鞋子。他堅持要換。她彎腰在門旁鞋柜尋找了一會，尷尬地拿出一雙女式拖鞋。他下意識地瞥了她一眼。他走進門，目光掃視著客廳，由衷贊嘆：“?。∮袀€女人在家，房間收拾得真干凈?！?/p>

陳麗佳局促地道：“你坐！我給你倒杯水?！?/p>

“不用客氣。”于波連連擺手，在沙發上坐下，示意她也坐下。

陳麗佳很謹慎，雙膝并在一起，在旁邊沙發坐下。雖然是老同學，又是一名警察，他的意外到來，還是令她心生疑竇：他貿然登門會有什么事情？她游移的目光瞧著他。

“我在附近辦事，順便來看看你?！庇诓ń忉屩职参康溃鞍l生這種不幸的事情，對你的打擊一定很大。請多保重！”

陳麗佳感激地道：“謝謝！”

“另外，這件交通事故已經結束。只是在事故調查中，發現了蘊藏著的一些事情，有幾個細節一直難以釋懷?！庇诓▽擂蔚匦πΓ髟兊哪抗馇浦?，自嘲地道，“我是一個鍥而不舍，喜歡刨根問底的人。來看你，順便也想求證一下，能解開心里的疑團?！?/p>

“細節……”陳麗佳雙眉微蹙，沉思著，不知所措地瞧著他。

“是的。事情過去不久，來打擾你，十分抱歉！”于波表示歉意，停頓一會，才若有所思地道：“醉酒駕車事故發生后，警方對死者的身份進行了調查確認，也對那一名女性的身份進行了調查。她是公司半年前新招聘的文秘。她初中畢業，三年前離開老家來這座城市打工，先是在一家服裝廠工作，一年后跳槽在一家夜總會當小姐，說得直截了當是出賣自己青春賺錢。令人產生疑問的是：一個初中文化，夜總會的小姐，怎么會應聘到一家公司做文秘工作？這有悖常理。推測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她厭倦了燈紅酒綠的生活；還有一種可能，她是有的放矢，應聘了十幾家公司，感到換種方式更容易賺錢。她原來和夜總會幾個小姐妹租房住在一起，七月十八日，林子鵬為她在環境幽靜的小區租了房子，事故發生時她已懷有兩個月身孕。這更有可能證實了是第二種推測。”

陳麗佳眼睛掠過一縷憂郁神情。

于波不露聲色地道：“另據調查，林子鵬還與另一名女子有染。那名女子二十八歲，夫妻感情不和，一直分居兩地，單身在城市工作，有一個兒子在老家由丈夫撫養。兩年前，林子鵬和她生了一個女兒，給她在市郊買了一套商品房，每月支付女兒的撫養費。如今市郊已很繁華，生活設施一應俱全，交通也十分方便，半個小時車程就能抵達市區?！?/p>

陳麗佳臉色蒼白，神情似乎凝固了。

于波繼續分析道：“林子鵬金屋藏嬌，沒有不透風的墻，肯定有風言風語。問題是你是否早有耳聞？還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如果你知道這些風流韻事，一般而言會有兩種可能：大動干戈與他離婚；或者忍氣吞聲，等他回心轉意。當然，還會有第三、第四種方法……這確實很重要?！?/p>

陳麗佳沉吟未語。

于波思索著，有條不紊地道：“交通事故發生后不久，在事故調查過程中，可能迫于警方的威懾，也可能因為林子鵬死了，公司大樓下一名保安門衛主動提供了一個細節，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視。事發當天公司下班后，你在家里給他打了電話。你每個月私下給他五百元人民幣，如果林子鵬和張夢燕一起駕車離去，他在電話里回答‘二’，你就知道林子鵬和誰在一起。這證明你知道林子鵬的風流韻事，而且一直在暗中秘密監視調查。此外，林子鵬遺落在事故現場的手機來電顯示，當天下午五點零四分，到事發晚上十點十八分，你一共給他打了五次電話。”

陳麗佳謹慎地道：“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于波深邃的目光瞧著她，耐人尋味地試探著道：“是的。這意味著什么呢？第三、第四種方法？你竭力想阻止這種游戲延續下去？——雨夜、金屋藏嬌、殺人動機、醉酒駕車、神秘的電話……所有的細節串連起來，使整個事件變得微妙起來?！?/p>

陳麗佳驚詫的目光瞧著他。

于波思考著，字斟句酌推理道：“有種推測可能更接近事實真相：事發當天，公司下班后，你給那名保安打電話，知道林子鵬和誰在一起。你掛斷電話后，馬上給林子鵬打了第一個電話，目的是想確認他今晚是否有活動。那天晚上，林子鵬帶著張夢燕確實有應酬，陪兩個客戶在云峰大酒店談生意。在這期間，你給他打了第二、第三個電話，了解到他已經喝了不少酒，你一直掌握著他的蹤跡。晚上十點鐘之后，你給他打了最后兩個電話，這兩個電話只相隔了短短的九分鐘。這有點蹊蹺。從事故地點，按照一般車速計算，你給她打第四個電話時，黑色奧迪小轎車還沒有駛上高架道路，距離高架道路岔口還有五分鐘左右路程。換言之，你得到了某種信息，五分鐘之后，黑色奧迪小轎車就會駛上高架道路。雨夜、高架道路、醉酒駕車……黑色奧迪小轎車追尾撞入卡車尾部時，林子鵬的手機還處在通話狀態。

“林子鵬開車離開公司，你給他打了五個電話，作為妻子關心、惦記自己丈夫，根本不用掩飾，甚至無可厚非。你掌握他的行蹤，了解他的狀態，計算好時間，第五個電話你會對他說什么？刺激他的神經？令他情緒波動？分散他注意力？——最危險時刻給他致命一擊！當然，林子鵬死了，這已無法求證。

“‘醉酒駕車’——這也有可能是一個處心積慮，完美無缺的計劃，幾乎天衣無縫，不留一絲痕跡。此外，這種謀殺既便失敗，也不會引起懷疑，還可以不露痕跡進行第二次……或者已經實施了幾次？還有一個細節，我在進門換鞋時，鞋柜里已找不到一雙男人的拖鞋。勿庸置疑，你確實刻骨銘心地恨他?！?/p>

陳麗佳臉上掠過復雜神情。她的眼睛很漂亮，目光移向窗外，像沉浸在回憶中。片刻，她回過頭，冷靜地道：“指控謀殺，需要確鑿的證據?！?/p>

于波迅速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道：“當然，這僅僅是一種推測，或者只是一種可能。謀殺沒有證據。也有可能所有的細節確實存在，恰巧醉酒追尾交通事故發生了。僅此而已。”他目光炯炯有神，像要刺透她心肺。

陳麗佳臉上有種落寞神情。她眼眶濕潤了，蘊含著恥辱、痛苦、或者愛與恨。須臾，她抬起頭，平靜地道：“他已經走了，對我來說都是一場夢……”

“是的。我想……”于波努力捕捉著她臉上的神情變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發現她眼睛有種愴然的美。他站起身，輕聲說道：“噢，我該走了?！?/p>

陳麗佳矜持地道：“你不再坐一會？”

“我已經有了答案。”于波意味深長地笑道。他走到門口換回鞋子，走出門外，躊躇地又回過頭，像告誡又像安慰，嘟囔著道：“醉酒駕車釀成慘禍，同樣是發人深醒的?！?/p>

客廳里很靜。

陳麗佳關上門，心緒很亂，有些恍惚，怔了一會，忽然想起兒子一個人在臥室，連忙穿過客廳走進臥室。弱智兒子呆滯地瞧著她。天色有些暗淡下來。她走到窗前，發現于波走出樓門，正朝小區門口走去。她想起第一次和他在小區里邂逅的情景，他說你更漂亮更有韻味了，她認真地問你好嗎？他揶揄地說穿上這套制服整天忙碌，她忍受不了，離婚帶著女兒走了。他手撓著頭，憨厚地笑著。她感到他有點犟，傻得有點可愛。她瞧著他背影在暮色里拐彎出小區大門，心里不知為什么有種淺淺的悵然。不過，她心里還是感到了一絲欣慰。她把公司注銷了。她想：以后自己老了，留下這套房子，留下一筆可觀的錢，至少能讓他生活上有一些保障。她眼睛濕潤了，蹲下身去，在弱智兒子的額頭深深地親吻了一下。

窗外，暮色中好像下起雨來。

【責任編輯 柳小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