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新生代農民工邊緣化危機

摘 要：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愿望強烈但不被城市接納，鄉土情節弱化而不愿返鄉務農，處于城市與農村“雙重”邊緣化狀態，根源在于城鄉二元制度及自身素質的制約，對經濟社會發展與和諧社會構建的負面影響愈來愈凸顯。去邊緣化，須順應新生代農民工意愿和經濟社會發展趨勢——市民化，在創新制度上著力，即創新城鄉二元制度，掃清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障礙；完善利益表達機制，增強新生代農民工話語權；創新培訓機制，增強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能力。

關鍵詞：新生代農民工；邊緣化；市民化

中圖分類號：F3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3）01-0044-03

一、新生代農民工邊緣化特征

（一）職業身份的邊緣化

從職業上講，新生代農民工已是產業工人的主力軍。據統計，目前農民工數量達到中國工人總數的2/3以上，作為生產主體支撐著國家的工業化，是當代中國工人階級的主力軍。但其就業穩定性差、流動性強，只能進入低端勞動力市場尋求工作，承擔著城市最累、最苦、最臟、最險的工作，不能卻與城市產業工人同工同酬同權，多數企業還沒有把他們當做穩定的產業工人。從法定身份上講，新生代農民工仍然是農民。新生代農民工一部分在城市出生長大，一部分放下書包就進城打工，他們沒有種地經驗和鄉土情結，“輕農、厭農、棄農”意識嚴重，都渴望成為市民，過城里人一樣體面的生活。但受戶籍限制，轉化為市民的過程漫長而艱難，目前還只是夢想。

（二） 政治參與的邊緣化

政治參與的邊緣化是由于制度供給不足，使得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在城鎮享受不到與城鎮居民同等的政治權利，主要表現為政治選舉權利和政治表達方面的邊緣化。在政治選舉權利方面，長期以來，中國公民政治權利的表達遵循屬地原則。城市農民工的戶口在農村，因而無緣參與城市政治選舉和民主管理，而回原住地參加選舉又須承擔較大的經濟成本。新生代農民工鄉土情結弱化，大多數人不關心家鄉事務，自動放棄該項權利，只能游離于城市與農村的社會政治事務管理之外，處于城市和農村的政治雙重邊緣化狀態。據統計，只有21.6%的新生代農民工參加過老家最近一次的村委會選舉，參加過務工地所在城市社區居委會選舉的新生代農民工僅占5% [1]。在政治表達方面，如集會、結社、請愿、言論等，當前社會缺乏讓農民工階層表達自己利益訴求的載體，缺乏使政府能夠傾聽農民工呼聲的機制，這是阻礙農民工政治參與的最大障礙。

（三）生存發展的邊緣化

居住的邊緣化。與城鎮居民相比，城鎮居民不僅享有最低的居住標準（低于這一標準，政府會提供住房幫助），還同時享有政府提供的專項購房或租房特別補助和優惠政策（如住房公積金、經濟適用房政策、廉租房政策等），而城市農民工則無權享受這些，城市農民工的人均居住面積只有11平方米，城鎮戶籍居民的人均居住面積則為54.08平方米，前者只有后者的1/5 [2]。且大多數農民工住在交通不便的城鄉結合部或簡易的工棚。

文化的邊緣化。城市社會對待農民工是“重物輕人”，只把農民工看做純粹的勞動力，沒有考慮他們的精神需求。社區公共服務和文化設施向農民工開放較少，反映農民工實際生活狀況和精神狀態的文藝作品相對匱乏，城市缺乏為農民工提供的文化娛樂服務。“80后”、“90后”新生代農民工的娛樂方式主要是上網聊天、看片等（黃蓉芳，2009）。

子女教育的邊緣化。據統計，在全部流動人口中，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絕大多數將成為第三代農民工）約占20%左右。對這些沒成年人來說，特別重要的是享受國家規定的義務教育權。由于中國九年義務教育是以戶籍地為管轄的，戶籍地居民子女在當地學校擁有入學的優先權，而沒有當地戶籍的農民工子女則必須交納一般負擔不起的高額贊助費才能入學，否則只能選擇辦學條件較差的農民工子女學校 [2]。國家統計局的調查結果表明，影響農民工子女在城市就學的兩大因素：學費高和戶口的限制，二者分別占35.95%和27.62%，另有16.15% 是認為受歧視而經常轉學。國務院婦女兒童工作委員會和中國兒童中心做過一項針對流動兒童生活狀況的調查，訪問了12 000多名流動兒童的監護人和7 800多名兒童。調查顯示，6周歲流動兒童中有46.9%沒有接受入學教育，近20%的9周歲的孩子還只上小學一二年級，13周歲、14周歲還在小學讀書的占流動兒童的31%和10% [4]。

社會保障的邊緣化。長期以來，中國的社會保障制度只覆蓋城鎮職工，雖然國家相繼頒布并施行了《勞動法》和《失業保險條例》等勞動法規，但從實際運行看，各地政府和用人單位出于經濟壓力或本部門利益考慮，很少將農民工納入社會保障體系。截至2008年底，農民工群體的養老和醫療保險覆蓋率分別為10.7%和18.9%，僅相當于城鎮戶籍職工的1/6和1/4 [3]。這樣的社會保障水平，遠不能滿足他們在務工城市穩定就業和生活的需要。近幾年中國農村的社會保障水平有所提高，但由于農民工生活在城市，再加上其就業不穩定、流動性大等原因，他們無法及時回原住地獲得最低生活保障和參與醫療保險。

二、新生代農民工邊緣化的根源

（一）制度障礙

以戶籍制度為核心的一系列制度安排是造成新生代農民工邊緣化的主要根源。戶籍制度原本是政府行政機關以家庭（戶）為單位對所在地區的全部居民進行登記和管理的制度。中國在建國初期推行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而制定的二元戶籍制度，不僅具有人口統計、人員管理、社區治安的功能，而且還有勞動就業、義務教育、社會福利等功能；它既是維持社會秩序的基本制度，也是劃分社會身份的主要依據，為諸多政策歧視性對待外來勞動力提供了合法性依據。以城鄉二元戶籍制度為核心的一系列制度安排（人事管理、勞動就業、住房、教育、醫療和養老保險等制度）使進城農民處于弱勢地位，承擔額外的成本負擔，如生存成本、子女教育成本、社會保障成本、風險成本、行政管理成本、心理成本等。

（二）利益表達機制缺失

城市缺少維護農民工權益的組織機構。城市大部分企事業有工會、婦聯等組織，以維護職工權益。由于居住和工作的分散性，農民工沒有自己的組織。對于城市農民工來說，一方面，沒有現有組織資源可以利用。長期以來，工會被看成是工人的“娘家”，是工人權益保障的維護者，但實際上，在農民工集中的非公經濟組織中，工會組織不健全，工會常常缺位或不到位，造成“空殼工會”的尷尬局面。據廣東省總工會提供的材料，在2010年發生集體停工的企業中，有半數以上未組建工會。一些建立起來的工會，其組織和職能也存在虛化現象，即無人員、無制度、無經費、無活動的“空殼化”現象，工會工作難以正常開展 [4]。另一方面，也無法建立起代表自己利益要求的自治組織。中國社會管理長期以來限制民間組織發展，社會利益結構的組織化程度不高，盡管一些城市的農民工自發成立了諸如“老鄉會”、“同鄉會”等組織，但其形式松散、缺少經費，也沒有得到有關部門的承認和支持，自然無法有效地維護農民工權益。盡管目前不少城市已有一定的農民工代表參與城市政治管理，但比例過低，話語權重小。根源在于沒有合法的、制度化的利益表達方式，使得農民工在遭受侵權時往往選擇極端的方法解決，成為社會不穩定的重要因素。

（三）自身素質偏低

據全國總工會的調查報告顯示：新生代農民工中有高中及以上受教育程度的比例為67.2%，比傳統農民工高18.2個百分點。擁有中專（中技、職高）、大專（或高職）、大學本科及以上受教育經歷的比重分別是過去農民工的1.6倍、2倍與2.3倍 [5]。與老一代農民工相比，雖然新生代農民工的文化程度有所提高，受教育年限普遍更長，但絕大多數仍停留在義務教育和普通高中教育階段。這根源于長期以來中國農村教育結構單一，缺少必要的職業技能教育，導致農民工總體文化水平較低、就業技能相對欠缺等問題。新生代農民工大多剛邁出校門，心智發展尚未成熟、思想尚未穩定、身份認同尚不清晰，就業期望值高與敬業精神差、技能不精并存，缺乏務實的就業理念，普遍看不上低收入的體力活，對工作時間、生活環境、發展前景、社會保障等普遍提出了更高要求，而教育程度和職業技能水平滯后于城市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則是阻礙他們在城市長期穩定就業生活的最大障礙。據專家測算，按照他們目前的技能水平估算，只有大約三成的人能在城市長期穩定就業，絕大多數很難真正融入城市主流社會，位于城市的底層。

三、新生代農民工邊緣化的負面影響

對社會經濟發展的影響。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是擴大內需的巨大引擎。據世界銀行專家的估算，城鎮人口每提高1個百分點，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上升1.4個百分點，可拉動GDP增長0.5個百分點；城鎮人口每提高1個百分點，僅住房消費就能拉動GDP增長1個百分點，二者相加，城鎮人口每提高1個百分點，可直接拉動GDP增長1.5個百分點 [6]。據2011年2月中華全國總工會的調查報告顯示，目前中國新生代農民工已超過1億人，大部分在城鎮就業。未來二十年中國還將有4億左右農村勞動力進入城鎮，加上現有的農民工，會有上億個家庭在城市居住 [7]。若這些新生代農民工順利實現市民化，將對中國未來形成新的消費熱點，推動城市公共服務業的發展和二三產業的投資，推動農村土地規模經營，進而促進產業結構的順次轉移。新生代農民工被邊緣化，不僅不利于城鄉統籌發展，延緩中國的城市化進程，而且不利于擴大國內消費，不利于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結構升級。

對和諧社會進程的影響。新生代農民工城市歸屬感強但不被城市接納，鄉土情結弱也不愿回農村務農，成為“飄泊”的一代。這些“飄泊”的一代由于制度的歧視及自身素質的制約，在城市就業受限制，大多數農民工只能進入次級勞動力市場，尋找一些城市人的“剩余”工作，工作強度大且無保障、工資低廉且常被克扣和拖欠，由此引發的各類矛盾已由個案發展為群體性，并呈高發和常態趨勢。從勞動關系矛盾主體看，參與當前勞動爭議和職工群體性事件的主體是新生代農民工。“富士康十一連跳”的悲劇既是新生代農民工理想與現實巨大落差的結果，更是個體與社會抗爭的結果。杭州市2008年的案宗中，1980年以后出生的新生代農民工犯罪比例占70%以上，且農民工罪犯九成在26歲以下。加上信息網絡的發展，他們也更容易被組織起來形成共鳴，社會矛盾更容易被擴大和激化。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已經到了矛盾多發期和深化改革開放、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攻堅時期。如果繼續將他們排斥在體制外，將他們邊緣化，漠視他們的物質、精神文化和民主政治需求，他們更容易產生怨恨心理，妨礙社會和諧與穩定發展已初見端倪。

四、去邊緣化對策

（一）創新城鄉二元制度，掃清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障礙

創新戶籍制度。中國在建國初期實施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而制定的二元戶籍制度，將戶口與勞動力就業、福利保障等聯系在了一起，為諸多歧視性對待外來勞動力政策措施提供了合法性依據，使進城農民處于弱勢地位，承擔額外的成本負擔，造成一國公民兩種待遇，這是世界人口遷移中絕無僅有的現象。依中國國情，戶籍制度改革不宜一步到位，應逐漸松綁，即大城市可優先解決新生代農民工中的勞動模范、有高級技能以及其他有突出貢獻者的落戶；中小城市和小城鎮應積極創造條件，大力鼓勵新生代農民工就地市民化。將落戶農民工統一納入本地各項社會管理，賦予農民工市民權益。

創新勞動就業制度。改革城鄉分割的就業管理體制，將農民工納入公共就業服務范圍，與城鎮勞動者享有同樣的免費就業服務政策和平等的就業機會，建立城鄉統一、平等競爭的勞動力市場。

創新住房制度。建立適合農民工特點的多層次住房供應體系，即“以低端市場租賃房為重點，以保障性住房和商品房為補充”的農民工住房供應體系。鼓勵建設適合農民工租賃的社會化公寓，培育小戶型房屋租賃市場。加大廉租房建設力度，把符合條件的新生代農民工納入廉租房保障計劃，控制好廉租房租金，把廉租房租金與最低工資掛鉤，確保農民工租得起。取消農民工在務工地購房的政策限制，鼓勵有條件的農民工在城鎮購買商品房。

創新社會保障制度。全國政協常委、社會和法制委員會副主任張俊九認為：“對于新生代農民工而言，要想實現在務工城市長期穩定就業、生活的目標，必須至少享有三個層次的社會保障。其一為解決年老和疾病時后顧之憂的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其二為解決失業后暫時生活困難的失業保險；其三為防范淪入貧困境地的最后一張保障網——最低生活保障。”據全國總工會關于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研究報告顯示，目前新生代農民工享有養老、醫療、失業保險的比例分別為21.3%、34.8%和8.5% [8]。顯然，目前新生代農民工實際享有的社會保障水平，與他們期盼在務工地穩定就業和生活之間的距離還相當懸殊。

（二）完善利益表達機制，增強新生代農民工話語權

利益表達，須有載體。社會支持系統是農民工利益表達的載體，目前農民工社會支持系統尚不完善，需從三個方面著手：一是加強政府支持，即支持、監督各農民工用人單位建立和完善工會組織。二是完善社區支持。因社區具有社會服務、社會民主、社會保障和社會穩定等功能。不同城市可因地制宜引導農民工建立不同形式的“民工社區”，并做好“民工社區”的公共物品供給和公共服務提供。三是完善民間社團支持。民間社團支持是新生代農民工社會支持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民間社團在青少年發展中起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確保民間社團健康發展，不僅為新生代農民工發展提供物質支持，更在維權、就業、技能培訓、心理輔導等方面提供各種服務和幫助。

（三）創新培訓機制，增強新生代農民工城市融入能力

農民工融入城市社會，除外部制度、政策環境外，最大障礙就是自身素質。新生代農民工應努力提高綜合素質，包括政治思想素質、業務技能素質、科學文化素質，改變不適宜城市化進程的思想、觀念和行為。為此，應切實加強新生代農民工市民化的教育和培訓，逐步提高他們應對城市生活、與市民溝通交往的能力，增強其法律意識和維權意識，培育艱苦創業精神，增強抵御各種風險的能力。

國外成功經驗表明，對農民工有組織、有目的的培訓是提高農民工素質、實現農民向市民轉變的重要舉措。技能和素質是就業的基礎，新生代農民工“放下書包進工廠”，缺乏勞動技能。政府應發揮主導作用，健全農民工技能培訓體系，創新培訓機制，鼓勵企業將就業前培訓、轉崗培訓及在職培訓制度化，撥專款用于農民工職業技能培訓，尤其倡導在崗培訓，讓農民工邊培訓邊就業，既可提高培訓的針對性，又能確保企業的勞動力來源，增強企業的競爭力和發展后勁。

參考文獻：

[1] 郭立場.論新生代農民工的邊緣化及其成因[J].信陽師范學院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2）：15-19.

[2] 俞可平.新移民運動、公民身份與制度變遷——對改革開放以來大規模農民工進城的一種政治學解釋[J].理論動態，2010，（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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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國務院研究室課題組.中國農民工調研報告[M].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06：10-19.

[4] 朱玲.強化中國社會保障體系的公平性與可持續性[J].理論動態，2011，（1895）：9-10.

[5] 中國工運研究所課題組.當前中國企業勞動關系矛盾帶來的挑戰與解決途徑——企業勞動關系矛盾問題研究報告（1）[J].理論動

態，2011，（1877）.

[6] 潘躍.新生代農民工：如何讓夢想變成現實[N].人民日報，2011-01-12（20）.

[7] 黃楚平.城鎮化——推進城鄉一體化的突破口[N].學習時報，2010-05-10（10）.

[8] 新生代農民工調查報告：1億人八大問題待解決[EB/OL].人民網，http：//news.cntv，cn/china/20110221/100799.shtml，2011-02-21.

[責任編輯 吳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