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一萍
(廣州大學,廣州 510006)
社會經濟發展的最終目的是追求幸福,提升國民的“幸福指數”。關于什么是幸福,如何構建幸福,經濟學、哲學、社會學、心理學等學科可從不同的視角進行解讀。經濟是幸福的物質基礎和基本條件,從經濟學視閾探討“中國式幸?!?,有助于厘清經濟與幸福的關聯,明確我國幸福構建的經濟要素與條件,探索“中國式幸福”發展的經濟路徑。
經濟學對幸福的研討由來已久,從古典經濟學到現代經濟學,國內外學者從不同的視閾,對有關“經濟與幸福”問題進行了研討。經濟學對幸福的研究始于古典經濟學,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Adam Smith)在《國富論》一書中討論了國民幸福與收入的關系,他認為如果一個社會有較高比例的成員生活在貧窮中,那么這個社會就不可能真正幸福。威廉·杰文斯(William Jevons)指出經濟學的目的是以最小痛苦的代價來獲取最大的幸福。古典經濟學家杰里米·邊沁 (Jeremy Bentham)認為個人利益的滿足是保證“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钡氖侄?。西斯蒙第(Sismondi)提出政治經濟學應當研究人的物質福利和幸福。英國大文豪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曾說了一句令經濟學家很受用的名言——經濟學是一門使人幸福的科學。
然而,由于幸福具有主觀性,并且難以度量,馬歇爾(Alfred Marshall)及其以后的西方主流經濟學,逐漸淡化了對幸福的研究,以效應或貨幣來取代幸福。馬歇爾曾提出,無論財富,還是效用,都必須由貨幣來表示,經濟學就是研究如何使個人貨幣收入最大化。美國經濟學家保羅·薩繆爾森(Paul Samuelson)提出了“幸福方程式”:幸福=效用/欲望,即效用與欲望成反比,與幸福成正比。其后經濟學的發展逐漸背離了亞當·斯密的傳統,變成關心財富而忽視幸福的研究。
將效應取代或等同于幸福,隱含著一個被偽證的命題——“有錢就幸福”,這種觀點被越來越多的人懷疑否定。許多學者的實證研究都證實了“金錢≠幸?!?,開始把研究的視角從效應轉向幸福。馬克·安尼爾斯基(Mark Anielskl)運用真實財富模型分析幸福,建立了幸福經濟學。美國經濟學家理查德·伊斯特林(Richard Easterlin)提出著名的“伊斯特林悖論”,經濟增長和人均收入的提高并不一定會帶來國民幸福程度的相應上升。不丹國王旺楚克(Wangchuck)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衡量幸福的“國民幸福指數”(GNH),引起人們對 “不丹式幸?!钡年P注。美國華裔奚愷元(Christopher K.Hsee)指出財富≠幸福,更多的財富并不一定帶來更多的幸福,幸福的最大化是經濟發展的終極目標。
國內的相關研究主要有兩類:一類偏重理論性研討。如左學金、曾飛等分析了經濟增長與幸福的關系,認為GDP的增長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幸福水平,但并不是幸福的唯一源泉。肖仲華系統研究了幸福經濟學,認為經濟學應是一門使人生幸福的藝術。黃有光、趙奉軍從經濟學角度研究收入與幸福關系。陳世清提出經濟學應以幸福為目標,認為幸福應與GDP一樣,成為衡量一個國家發展水平的標準。傅紅春從經濟學的發展史分析了經濟學對幸福研究的離棄與回歸。另一類研究偏重實證分析。如中歐國際工商學院對中國十大城市幸福度的調查分析,奚愷元教授與《瞭望東方周刊》合作,對北京、上海等城市進行幸福指數測試。
縱觀國內外學者的研究,經濟學對幸福的研究經歷了一個回歸過程,從古典經濟學到西方主流經濟學,再到現代幸福經濟學的提出,經濟學從單純研究物質財富與經濟運行規律的“一門冷冰冰的學科”,到逐漸關注社會與人的幸福,越來越多的經濟學家主張“幸福是經濟學的終極目標”,把幸福納入經濟學研究的視野。但總體來看,經濟學界對經濟與幸福的研究偏重理論研討,關注單一經濟元素(如GDP、國民收入等)與幸福的關系,以及國民幸福感的分析,缺乏對經濟與幸福的系統性研究。
從經濟學視角探討“中國式幸?!笔且粋€新的課題。目前有關這方面的討論,大多從政府工作與宣傳角度提出構建“幸福中國”、“幸福省”或“幸福市”。如廣東省提出構建“幸福廣東”,廣州市從城市發展角度提出建設“幸福廣州”的“五力”——經濟增強實力、環境散發魅力、民生彰顯給力、創業充滿活力、社會形成合力。武漢市提出建設幸福城市的五個關鍵詞:
富足、保障、舒適、文明、公平。學界對這方面的研究較為“冷淡”,缺乏從經濟學視角,結合我國“國情”對“中國式幸福”的專門研究。從經濟學視角研究“中國式幸?!辈粌H是經濟學研究目的的回歸,也是我國在經濟發展實踐中修正發展評價體系、實現科學發展的需要。對“中國式幸?!钡慕洕鷮W分析,一方面,從理論上推動幸福經濟理論研究與實踐的結合,拓寬了經濟學研究視閾,為經濟學研究提供一種新的思維和研究范式;另一方面,結合我國“國情”,探索“中國式幸福”,可促進我國由片面追求GDP轉向以提升國民幸福為本的發展理念與目標,有助于把握我國幸福的發展路徑,為政府的相關決策及制定政策提供參考。
追求國民幸福是我國發展的終極目標,但在追求幸福的進程中我們首先必須明確,我國所追求的是什么樣的幸福,即什么是“中國式幸福”。不同國家的經濟發展狀態、社會條件、人文環境與價值取向等不同,對“幸?!钡睦斫馀c判斷不一,因而各國的幸福具有本土化特征,具有不同的幸福模式及其發展指向??v觀世界各國的幸福發展狀態,較有代表性的有美國式、北歐式、不丹式三種不同的幸福模式,這三種幸福模式各有不同的價值取向和發展特征。
美國式幸福是一種偏重物質主義、高消費的幸福。美國是全球最發達國家之一,生產力水平高,經濟發達,物質產品豐富,大多數美國人持一種享樂主義、追求物質享受、超前消費的觀念。因而美國式幸福是一種經濟生活富足、崇尚現代生活方式、高物質消費的幸福。美國是一個高度競爭的社會,對大部分美國人來說,就業與工作滿意度是影響幸福的關鍵因素。但美國式幸福也存在很大的缺陷:其一,由于美國的經濟霸權主義,美國人的幸福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其他國家的幸福。其二,美國人的個人主義價值理念,致使美國式幸福更為注重個體幸福,不同人的幸福差異較大。其三,美國式幸福是一種偏重物質主義的幸福,資源消耗大,長期下去,難以持續發展。其四,大多數美國人奉行一種“子吃卯糧”的透支性消費,致使美國式幸福建立在高負債的基礎上。
北歐式幸福是一種經濟富裕、偏福利主義、注重生態和諧的幸福。北歐國家是富裕的工業國,人民生活水平普遍較高,世界上最幸福的國家大多在北歐,丹麥、芬蘭、挪威依次占據了前3席,瑞典名列第7。高福利是北歐式幸福最重要的特征,北歐國家是典型的福利國家,其福利制度是全民普遍社會保障。福利政策涉及養老、教育、住房、醫療保險、婦幼保健、失業救濟、職業保險等領域,覆蓋了人生的各個方面與各個階段,可謂是“從搖籃到墳墓”的福利。健全的社會福利體制,完善的保險體系免除了國民的后顧之憂。北歐國家追求社會平等,貧富差距不大,使大多數社會成員都能享有幸福。此外,良好的居住環境和悠閑的生活方式也是北歐式幸福的重要方面,北歐人的休閑觀念很強,注重勞逸結合,平均每周工作僅37個小時。北歐各國對環境問題十分關注,有強烈的“綠色意識”,實行對環境友好的可持續發展的政策,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但北歐式幸福在目前債務危機的沖擊下,高福利與悠閑生活也面臨難以為繼的困境。
不丹式幸福是一種物質生活樸實、社會平等、注重精神生活、人與環境和諧生存的幸福。喜馬拉雅山南麓的佛國不丹,經濟不是很發達,卻因國民擁有很高的幸福指數而蜚聲全球。2006年不丹被評為全世界幸福指數最高的國家之一,幸福指數亞洲排名第一,世界排名第十三。不丹國王旺楚克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國民幸福指數(GNH),用以衡量人們對自身生存和發展狀況的感受和體驗,即國民幸福感的一種指數。旺楚克認為,政策應該關注幸福,并應以實現幸福為目標,人生基本的問題是如何在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之間保持平衡。不丹在這種執政理念的指導下,強調一個衡量國民幸福的指標體系應包含:工作和收入有保障,衣食住行無憂,教育和醫療有保障,居住環境宜人,擁有充分的安全感和人權保障,享有親情、友情所帶來的愉悅、信仰和安寧等。創造性地提出由政府善治、經濟增長、文化發展和環境保護四方面組成的GNH指標。不丹研究院院長卡瑪·尤拉認為,幸福事實上指的是一種和諧生存的狀態,其來源于健康長壽的人生、人與人以及人與自然之間和諧的關系、良好的環境和醫療衛生條件等。
我國的“國情”與這些國家有較大的差異,因而幸福的發展模式既不同于歐美、也區別于不丹?;谖覈莻€發展中國家,人口數量多而資源相對不足,經濟有較快增長但社會經濟仍不發達,物質生活逐步改善但消費水平還不高等基本“國情”,我國幸福的發展既不可能是不丹的“傳統改良”模式,也不可能是北歐的“福利主義”模式,更不可能是美國的“物質主義”模式。我國對幸福的追求應從國情出發,構建具有本土特色的“中國式幸?!薄試裥腋楸?,經濟幸福水平中等偏上,以社會共同幸福為目標,注重物質幸福與精神幸福的統一,追求和諧、可持續發展的幸福。
首先,由于我國人口因素與經濟發展水平的制約,“中國式幸?!钡慕洕腋K讲皇呛芨撸荒苁侵械绕?。中等偏上的經濟幸福水平,意味著社會經濟中等發達,人均GDP 8000美元以上,人均可支配收入40000元以上,經濟生活不是很富裕但能滿足國民消費與發展的需要。其次,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實行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制度,共同富裕是社會發展的目標。由此,“中國式幸?!钡男腋K诫m不太高,但幸福的覆蓋面廣,是一種覆蓋全體社會成員的幸福。“中國式幸?!钡陌l展應注重經濟公平,追求整個社會共同富裕,全體社會成員共享幸福。再次,由于環境與資源的制約,以及我國傳統文化(崇尚節儉、知足常樂等價值理念)對國民幸福觀的影響,“中國式幸福”不可能是美國式的“物質主義”幸福,而是一種物質消費充足而節儉、更加注重非物質性享受(如旅游、文化、閑暇等)、追求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協調發展的幸福。
從科學發展觀的角度分析,“中國式幸福”的發展應是:以國民普遍幸福為目標,以生態平衡發展為前提,以人的全面發展為主體,以經濟發展為基礎,以社會和諧發展為核心。是一種包括人與人,人與自然,經濟與社會,東部、中部與西部地區,城鎮與農村共同發展的幸福;一種具有包容性、低碳的、綠色的、可持續發展的幸福。
幸福是人的物質需要與精神需要得到滿足的一種心理體驗,是一種由物質要素、社會環境和心理情感等因素構成的多元函數;經濟學意義的幸福是指由物質財富和經濟條件給人們的需要帶來的滿足感。幸福雖是一種心理滿足的體驗,但這種體驗來自客觀實際,離不開物質條件。經濟是構建幸福的物質基礎和首要條件,幸福的增長與經濟的增長雖不同步,物質財富也非幸福的全部或唯一,并對幸福的邊際效用遞減,但它是構建幸福不可缺失的物質基礎與條件。缺乏一定的物質基礎和經濟條件,幸福只能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因此,我們既不能以物質財富來取代幸福,也不能脫離物質基礎與經濟條件空談幸福。從經濟學視角分析,構建“中國式幸?!钡奈镔|基礎與經濟條件主要有五大要素:GDP、收入、價格、就業和社會保障。
GDP(國內生產總值)是構建“中國式幸?!钡奈镔|基礎。GDP為整個社會的幸福提供物質條件,一個缺乏GDP的社會絕不可能幸福,因為它無力滿足社會成員的物質需要,試想一個物質貧乏、缺衣少食的人能感到幸福嗎。同時,GDP的增長,還可以帶來人們收入與就業的增加,有利于物價穩定和社會保障的發展。從非經濟角度看,教育與文化的發展、生態環境的改善、社會的秩序與安全等,幾乎所有的幸福要素都離不開GDP的支撐。當然,GDP不是幸福的唯一,也并非GDP越多就越幸福。幸福的增長與GDP的增長并不同步。正如此,我們要客觀地評價GDP對幸福的意義,GDP不是萬能的,但如果沒有GDP,幸福是萬萬不能的。因此,時下的“唯GDP主義”或“反GDP主義”都是片面的,是一種對我國現實的嚴重誤讀。
收入是個人(家庭)幸福的經濟來源,因為個人(家庭)的全部物質需要與部分精神需要的滿足取決于收入。從收入與幸福的關聯看,收入對幸福的效應是一個從遞增到遞減的過程,在低收入階段,收入增長可大幅度提高“幸福感”;隨著收入的增加,“幸福感”依然增加但呈遞減狀態(見圖1)。因而對部分高收入者來說,收入增加不一定能使幸福感增加,甚至出現“快樂的農民與痛苦的百萬富翁”現象。這是由于影響幸福的不只是收入與財富,還有心理因素,幸福的關鍵在于“相對財富”以及自身價值的感受。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丹尼爾·卡尼曼(Daniel Kahneman)也發現,財富的心理意義比實際數量更有影響,人們不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而是意義的最大化。經濟學家理查德·雷亞德(Richard Layard)分析人均收入在75000美元/年以上的國家之間,幸福差異并不明顯,而低于此標準,富國比窮國更加幸福。就如給一個窮人100元錢,為他帶來的幸福感遠高于富人??梢?,收入的增加對低收入群體幸福的邊際效應更大,因此,改變收入分配對幸福有極大影響,加強收入分配的公平性可增進大部分人的幸福,從而提升整個社會的“幸福指數”。

圖1 收入增長與幸福增長關聯圖
我國是個發展中國家,人們的收入水平不高,目前影響國民幸福感的首要因素是收入水平。CCTV經濟生活大調查顯示,影響國民幸福感的因素排序為:收入水平 (55.5%),健康狀況(48.9%),婚姻或感情生活狀況(32.1%),社會保障(28.7%)。在我國,家庭月收入12000~15000元是幸福感的拐點,月收入12000元以下的家庭,隨著收入的增加,幸福感越高,而月收入超過15000元的家庭,收入增加對提升幸福感的作用不大。此外,收入分配不公也對國民幸福感有極大損害,因此,調節收入分配、消除分配不公,對“中國式幸?!钡臉嫿ň哂兄匾饬x。但在調節收入分配時又要防止平均主義,平均主義影響經濟效率,最終損害整個社會幸福的物質基礎。
在對幸福的經濟學分析中,人們更為關注的是GDP與收入兩大要素,而就業與價格等因素往往被忽略。實際上,價格穩定與充分就業是構建“中國式幸福”的重要經濟要素。價格是幸福的穩定因素,價格穩定是幸福穩定的必要條件,價格穩定可使人們愉悅地購買,幸福地消費,并給人帶來一種安穩與秩序的幸福感。而價格不穩定,必然產生通脹或通縮,給人們帶來消費水平下降、經濟衰退、失業等現實痛苦和對未來悲觀的預期痛苦,從而損害人們的幸福。尤其是通貨膨脹,將損害大多數人,特別是工薪階層的幸福。通脹率的提升會導致物價上漲,人們的購買力與生活水平就會下降,幸福感隨之降低。據有關專家論證,通脹率上升1%,全民的幸福感約降低3%。如我國目前的高房價對幸福的傷害極大,一套房子就能消滅掉一個中產階級。
對個人(家庭)的幸福而言,就業是至關重要的。就業不僅是個人(家庭)收入的主要來源、經濟幸福的物質保障,有意義的工作還可以帶給人們尊嚴、相應的社會地位、心理充實和歸屬感等。一個長期失業者是絕不可能幸福的,一個失業者,所失去的不只是工作和收入,同時也失去了工作的快樂。對社會而言,充分就業有利于社會穩定和諧,從而促進整個社會幸福,一個國家的就業率越高,其國民的幸福感也越強。2012年聯合國與哥倫比亞大學地球研究所的研究測評表明,失業率是影響各國幸福感最重要的因素,2010年幸福感排前幾位的北歐國家,丹麥的失業率只有2%,挪威只有2.6%。
社會保障對幸福的經濟意義在于,通過建立完善的社會福利、社會保險、社會救濟等保障體系,為社會成員的幸福構筑多層次的經濟保護網,使國民的幸福更加“保險”。社會保障對幸福的經濟效應主要有兩個方面:其一,要使人們的幸福得以穩定和可持續,需要建立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從經濟方面提供幫助與基本保障,以防止社會成員的幸福由于遭遇年老、失業、患病、工傷、天災人禍等風險而出現“中斷”。其二,社會保障的完善有利于收入分配與財富的公平化,從而使幸福的群體擴大,更多的社會成員得到幸福。社會保障對幸福的構建極其重要,從世界各國幸福感排名來看,排名位居幸福感前列的國家,可能并非收入最高的國家,但肯定是社會保障最為完善的國家。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社會保障已有較大改善,但還存在覆蓋面小、保障程度低、配置群體不均等問題,制約著“中國式幸福”的構建。
問卷調查結果也表明,收入、就業、通脹與社會保障對“中國式幸福”的構建至關重要。我們在調查中發現,影響我國城鎮居民幸福感的主要因素為經濟因素。其中,收入水平排序首位,失業(含工作滿意度)排序第3,社會保障排序第5,收入分配不公排序第6,通貨膨脹(CPI與房價)排序第8。(見圖 2)
在構建 “中國式幸?!钡奈宕蠼洕刂?,GDP是構建整個社會“幸福大廈”的物質基礎,一個物質貧乏的社會絕不可能幸福;收入與就業是個人(家庭)幸福的基本條件,價格穩定與社會保障是使大多數人的幸福得以穩定并可持續的基本保障。對個人與家庭而言,失業、通脹與分配不公是最痛苦的因素,對幸福的損害最大;失業使幸福失去經濟基礎,通脹與分配不公則損害大多數人的幸福。從經濟學角度分析,如果說通脹率、基尼系數與失業率是構成“經濟痛苦指數”的三大要素;那么,物價穩定、充分就業與公平分配就是保障“經濟幸?!钡娜笠亍?/p>

圖2 影響我國居民幸福感因素排序
從經濟學視閾探求“中國式幸福”的發展路徑,提升國民的“經濟幸福指數”,應是當下經濟研究與實踐之要旨。基于我國人口數量多、人均資源不足、經濟總體水平較低的基本“國情”,僅僅依靠增加經濟總量來增進國民的幸福、提升“經濟幸福指數”,其效果是極為有限的。而且,我國社會經濟中的各種負面因素對國民幸福的損害極大。因此,“中國式幸?!钡奶嵘c發展,必須轉變主要依靠增加GDP與物質財富來增加幸福資源的單向思維,應探索一種新的多向思維和發展路徑。其基本思路是:做好幸福的“加減乘除法”,提升國民的經濟幸福感,促進“中國式幸?!钡陌l展。
“加法”指通過發展經濟、增加GDP與國民收入,使經濟幸福資源增長,從而增加國民幸福的數量。做好 “加法”首先要求我們正確地看待GDP。一方面,必須正視我國還是個發展中國家,生產力水平不高,物質產品還不豐富,GDP與收入的增加對大多數人提升幸福感仍有顯著作用。只有不斷增加GDP,幸福資源才能增加,國民的收入才能提高,國民的幸福感才能提升。因此,我們還不能忽視GDP的增長。另一方面,也要看到GDP及收入的增長與幸福的增加并不同步,并非GDP與收入越高就越幸福,因而我們又不能片面地追求GDP,應把GDP的增長與幸福的發展相結合。“中國式幸?!钡陌l展需要GDP,但需要的是一種內涵式、集約型、高質量的GDP,一種綠色的、低碳的、可持續增長的GDP。唯此,才能使GDP的增長有效地促進國民幸福的提升。
“乘法”指通過提高經濟發展質量與生活質量,以提升國民幸福的質量。幸福也有一個質量問題,同等數量但不同質量的物質產品與精神產品,給我們帶來的幸福感是完全不同的,高質量的產品與服務給消費者帶來更多的幸福感,如一箱優質水果、一次優質旅游服務給消費者帶來的幸福感可能幾倍于低質水果和低劣服務。因此,我們在追求“中國式幸福”的進程中,所追求的不只是幸福數量的增加,更重要的是幸福質量的提高。我國現階段做好“乘法”的關鍵是:強化自主創新,加快產業轉型升級,提高經濟發展質量與產品(服務)質量,從而提升國民的生活質量與幸福感。
“除法”指通過國民收入與個人收入的合理分配,使幸福的分配更加公平,從而更多的人享有幸福,并使幸福的社會效應最大化?!俺ā钡膶嵸|是對整個社會的幸福資源進行合理分配,以擴展幸福的覆蓋群體。我國在收入分配方面,存在較嚴重的分配不公,近幾年的基尼系數遠超過0.4的警戒線,有專家認為基尼系數實際已超0.5,損害了大部分人的幸福。基尼系數與幸福指數之間存在一種聯系,如丹麥是2010年最幸福的國家,同時也是聯合國公布的基尼系數最低的國家?!爸袊叫腋!辈⒉皇巧贁档貐^、少數人的幸福,應是所有地區和所有社會成員的幸福。因此,做好“除法”,改革我國的收入分配、完善社會保障、加強收入分配的公平性,是提高大部分人的幸福感的重要途徑。
“減法”指通過深化改革、抑制CPI、降低失業、整治市場等,減少社會經濟中的負面因素,從而降低經濟痛苦指數,來提升國民的經濟幸福指數。經濟痛苦指數與經濟幸福指數是一種負相關關系,經濟痛苦指數的降低可使經濟幸福指數得以提升。由此,要增進國民的幸福指數,不僅要做“加法”,還必須重視做好“減法”。近年來,我國經濟中的各種痛苦因素,包括CPI高企、產品質量低劣、失業、環境污染等對國民幸福的損害極大。在此情況下,要在短期內提升國民的幸福感,做好“減法”可能比做“加法”的效果更好,見效更快。因此,當下我們要極力控制CPI、減少失業、整治市場秩序、抓好產品質量(尤其是食品安全),大幅度降低“經濟痛苦指數”,來提升國民的經濟幸福指數。
從戰略角度分析,要有效推動“中國式幸福”的發展,需要一個適應“國情”的發展方略:(1)目標轉換——把我國片面追求GDP的單一目標,轉向一種以 “國民幸?!睘楸镜亩嘣l展目標。(2)從長遠看,推進“中國式幸?!卑l展的根本是做好“乘法”——強化自主創新,加快產業轉型升級,大力發展高新產業與現代服務業,提升經濟質量,這是構建“中國式幸?!辈⑹怪掷m發展的關鍵。(3)現階段重點做好 “減法”——極力減少產品低劣、CPI高漲、失業、分配不公、市場無序等經濟負面因素,從而降低國民的“經濟痛苦指數”,提升“經濟幸福指數”。(4)要特別重視“幸福農村”的建設,我國農村人口約占總人口的50%,沒有農村(農民)的幸福就不可能有“中國式幸福”。(5)以打造“幸福企業”為著力點,企業是社會經濟的細胞,企業員工是社會的主體,幸福企業的構建是“中國式幸?!钡幕A。(6)幸福與欲望成反比,對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期望值過高,就不會有幸福感。因此,要提升國民的“幸福感”,還要通過個人的精神修養,社會文化教育的引導,不斷調整欲望,以求達到兩者之間的平衡。
注釋:
(1)美國經濟學家理查德·伊斯特林1974年在《經濟增長是否改善人類:一些實證證據》一文中提出此論,也叫“幸福悖論”。
(2)此數據來自聯合國國際勞工組織(ILO)2010年公布的調查報告。
(3)此數據來自2011—2012年度《CCTV經濟生活大調查》——幸福感調查。
(4)此數據來自聯合國與哥倫比亞大學地球研究所:全球幸福報告。
(5)此數據為作者根據問卷調查的資料整理而成。
[1]Mark Anielskl.The EconomicsofHappiness:Building Genuine Wealth [M].The New Society Publishers,2010.
[2]Richard Easterlin.Does economic growth improve the human lot?Some empirical evidence [M].David and M.Reder (eds),Nations and Households in E-conomic Growth,New York Academic Press 1974.
[3]奚愷元(Christopher K.Hsee)等.從經濟學到幸福學[J].上海管理科學,2003,(3).
[4]肖仲華.西方幸福經濟學理論研究 [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
[5]傅紅春.經濟學對“幸福”的離棄與回歸——“斯密之謎”的一種解釋[N].光明日報,2007-06-12.
[6]聯合國與哥倫比亞大學地球研究所.全球幸福報告(World Appiness Report)[D].2012,(4).
[7]Richard Layard.Happiness: Lessons from a New Science [M].Penguin Press HC,2005.
[8]叢亞平,李長久.中國基尼系數實際已超過0.5[N].經濟參考報,2010-05-21.
(責任編輯 吳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