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慧 路 鵬
(東北財經大學,大連 116025)
消費是生產的目的和動力源,從國民財富的生產和分配領域轉向消費領域也是新古典經濟學區別古典經濟學研究重點的特征之一。一些國家的發展經驗表明,人均GDP超過4000美元之后,由于居民消費快速擴張,消費逐漸成為三大需求中的主動力。2011年我國人均GDP已達到5432美元,標志著我國實現消費跨越,正進入關鍵節點,因而提高居民部門收入、鼓勵消費成為我國目前“擴內需”、“穩增長”目標的落腳點。就居民消費而言,消費需求與收入存在著很強的邏輯關聯。在其他條件不變時,消費者的收入越高,其消費需求就越強,消費者之間收入水平差距越大,其消費能力出現差異的可能性也會越大。同時,不同收入群體的消費能力明顯地受收入結構的制約。因此,從居民收入結構的角度研究擴大居民消費需求的財稅政策取向與實施路徑更具有針對性和時效性。
隨著經濟發展,我國居民收入來源呈現多元化趨勢。從收入構成看,可分解為工資性收入、經營凈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工資性收入是國民收入初次分配和再分配中直接支付給勞動者的勞動報酬;經營凈收入通常指通過經常性的生產經營活動而取得的凈收益;財產性收入是家庭擁有的動產和不動產所獲得的收入,主要包括利息、股息、紅利、租金等收入;轉移性收入是通過國民收入再分配,以離退休金、價格補貼等形式體現的收入。
從城鄉人均收入結構差異看(如表1),城鄉居民人均工資性收入差距呈縮小趨勢,由2005年的6.64∶1縮小到 2011年 5.20∶1;人均經營收入穩步縮小,由 2005年的 0.21∶1縮小到 2011年 0.69∶1;人均財產性收入差距拉大,由2005年的2.18∶1擴大到2011年的2.83∶1;人均轉移性收入差距成縮小狀態,由 2005年 13.01∶1下降到 2011年的 10.14∶1。
對于城鄉居民而言,各項收入占比具有不同的特點。如表2所示,城鎮居民工薪收入占比最大,但呈逐年下降的趨勢。這部分收入占比由2000年的71.2%下降到2011年的64.3%,工薪收入比重的降低反映出國民收入分配格局出現了明顯偏差,導致城鎮居民勞動所得持續下降;經營凈收入占比從2000年的3.9%提高到2011年的9.2%,一方面顯示城鎮個體經濟和私營經濟得到了較大的發展,另一方面比例低也說明其經營環境和發展空間還有待完善和提升;財產性收入占比從2000年的2.0%提高到2011年的2.7%,從流量視角看,財產性收入比重長期處于低位狀態,主因是城市居民獲取財產性收入的渠道及投資工具有限;轉移性收入占比穩中有升,從2000年的22.9%升至2011年的23.8%,從重要性排序看位列第二,這種狀況是城鎮社會保障制度全方位改革與轉移性支出力度加大的充分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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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居民家庭經營性收入占的份額最大,但比重逐年下降,從2000年的71.6%降至2011年的46.2%,說明農村居民仍然以經營性收入為主,受農產品價格波動、農業勞動生產率較低以及非農經營效益的影響,農業純收入和非農經營收入呈現下降態勢;工資性收入比重呈現逐年上升的趨勢,由2000年的22.3%上升到2011年的42.5%,表明隨著城市化進城的加快,外出務工人員的工資增長較快,因而工資性收入對農村居民增收的貢獻率不斷提高;財產性收入比重最低,2000年為1.4%,2011年為3.2%,反映出有利于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的制度改革不到位,致使農民在取得財產性收入方面始終處于弱勢;轉移性收入占的比重也較低,2000年為4.7%,2011年為8.1%,其中主要是農業生產補貼收入和基本社會保障收入。
農村居民不同收入組別的人均收入結構呈現不同的特征。按五等份對2011年農村居民家庭人均收入結構可知(見表3),五等份農村居民家庭工資性收入和家庭經營純收入占比都比較高,其中中等偏下收入戶、中等收入戶、中等偏上收入戶達到90%;財產性收入占比都很低,其中高收入戶占比最高,為4.7%,大大高于其他四等份占比;轉移性收入中低收入戶占比最高,為13.2%。從不同收入組別對收入種類的依賴性來看,這一描述性的分析實際上折射出了農村居民總體上依賴工資性收入和家庭經營純收入,低收入戶從國家轉移性支出中受益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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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消費需求和需求能力主要與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實際增長以及收入結構分配直接相關,在居民收入總量一定的條件下,居民收入結構是影響其消費行為的重要變量。收入是影響消費的最主要因素,理性的消費者都是根據自身收入結構特征來選擇最優消費行為。就不同收入群體而言,高收入階層存在明顯的高儲蓄和低消費傾向,對國外消費與高端消費的瞄準度較高;中低收入階層具有較高的消費傾向,拉動的往往是國內消費和低端消費,或稱為大眾消費。因此,中低收入階層的收入結構合理與否對國內消費影響效應最大。
一般來說,衡量一國國民收入初次分配是否公平的主要指標是分配率,即勞動報酬總額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如果勞動報酬總額占GDP的比重較高,則更能體現國民收入分配的公平。從工資性收入來看,工資性收入是絕大多數城鎮居民家庭財富積累的主要來源,而且隨著劉易斯轉折點的到來也越來越成為農村居民收入增長潛力最大的項目。國民收入分配中居民收入和勞動報酬占比、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占總收入比重的降低導致國民收入增長與居民消費能力不足并存,表明中等收入居民收入增長的態勢受到抑制,不利于培育中產階層以及社會和諧穩定發展的“橄欖型”社會分配結構的逐步形成。
從人均年收入的構成情況來看,無論是城鎮居民還是農村居民,人均年收入中財產性收入都沒有超過3%,并且不同收入組別居民之間的財產性收入差距明顯擴大。這表明我國城鄉居民財產分布總體狀態未脫離“發展中”特征,而且財產分布不均等造成的收入差距還會引致“代際效應”和“馬太效應”,進一步抑制居民消費能力和內需容量的提升。
轉移性收入是政府在國民收入初次分配的基礎上對社會財富進行的再分配,其積極效應是進行收入調節,進而在一定程度上校正國民收入初次分配過程中的不平等,因而中低收入群體成為這種再分配政策的主要受益者。我國2009年-2011年城鎮居民人均轉移性收入增長速度呈波動性下降,分別為14.9%、12.8%和12.1%,農村居民人均轉移性收入增長速度是下降后又上升,但增幅較小,分別為23.1%、13.8%和24.4%。這表明對中低收入群體的轉移性支出項目、普及度、惠及范圍以及政策的持續強度都缺乏實施環節的有效性,以及政策目標與利益歸宿的一致性,從而不利于中低收入群體的收入穩定和消費預期的改善,難以在居民收入與消費之間形成互為因果的“正反饋”機制。
從當前經濟環境來看,我國正處于“穩增長”的關鍵時期,中低收入階層的收入增長較慢和消費能力弱是導致消費需求相對不足的最大瓶頸。因此引導提高和壯大中低消費就成為我國緩釋居民消費下滑風險、擴大消費戰略的正解所在。雖然工資性收入、經營凈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都具有一定的持久性,但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相關制度和政策的安排。財稅政策通過減少稅費、增加教育、衛生、社會保障的政府消費支出而作用于收入分配領域,可以改變居民消費的支出預期,間接提高其消費意愿和邊際消費傾向,從而對居民消費產生較強的擠入效應。鑒于居民收入結構對消費需求影響的內在機理不同,財稅政策應匡正分配導向,針對不同收入人群有不同的側重:短期看,對于低收入群體,重點在于通過再分配政策增加轉移性收入;對于中等收入群體,主要通過減輕稅費來提高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長期看,應通過收益分配制度的改革和完善來穩步提高中低收入群體的財產性收入。
1.逐漸改變稅費過多侵蝕工資性收入的狀況。居民的工資性收入來源于國民收入初次分配(生產領域)和再分配(非物質生產領域)。其中,初次分配占主要地位,初次分配的不平等對總體不平等具有支配性作用。收入分配中勞動者工資性收入的高低除了受最低工資標準、勞動力供求態勢、勞動者人力資本稟賦等因素影響外,還與國家的稅費制度密切相關,并直接決定著勞動者的實際可支配收入高低。據統計,2011年個人所得稅改革后,增收的主力還是既有的納稅人群,尤其是中產階層。另外,現行的社保繳費制度具有一定的累退性,對中低工資勞動者而言,其邊際稅負也相對很高。同時,社保繳費增長速度較快,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征繳收入占工資總額的比重從2001年的24.52%提高到2010年的44%,既增加了企業用工成本,又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個人可支配收入與消費能力的提升。
提高居民實際可支配財力是擴大消費的最有效手段。提高工資性收入的政策著力點應是:一方面形成工資正常增長和最低工資標準定期調整的機制;另一方面,進一步實行個人所得稅的全方位改革,如盡快實施綜合與分類相結合的個人所得稅模式,合理細化費用扣除范圍和標準,降低最高邊際稅率,切實提高稅制的累進性和擴展減稅空間。為了解決社保繳費造成中低收入者負擔較重的問題,當前應建立多元化的籌資渠道,并相應地適當下調社保繳費占工資的比例。
2.在消費環節,逐步降低商品勞務稅占全部稅收收入的比重。2011年我國商品勞務稅占稅收收入70%,其中增值稅收入占全部稅收收入的41.1%。由于商品勞務稅與價格有關,多具有累退性、稅負歸宿最終由消費者承擔的特點,因而商品勞務稅會產生收入效應和替代效應,抑制居民當期消費需求的擴張。以擴大居民消費需求為導向,優化稅制結構就是要建立有利于中低收入者消費能力提高的稅收制度。為此,應適度降低基本生活必需品的增值稅稅率,以及適時取消已經成為基本生活必需品的消費稅稅目,從而有效降低居民的生活成本和消費的機會成本,減輕對居民消費的負面影響,提高社會平均消費傾向。
3.加大財政職業教育投入,提升勞動者技能。勞動者素質和技能高低是其參與市場分配的基礎性條件。基于我國大量勞動者從事知識和技術含量較低的簡單勞動、重復勞動的現狀,需合理調整財政教育支出結構,加強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方面的人力資本投入,使更多的勞動者由最初簡單的體力勞動逐步向行業產業技術工人轉型。這樣既可以對居民大幅度增加工資性收入產生正向影響,又能緩解非熟練勞動力的就業壓力,以及更好地適應產業結構升級的需要。
當前城鎮居民經營性收入的增長主要受稅費政策和融資成本制約,因而解決難題最現實、最有效的措施就是調整稅費政策。其一,加強稅收優惠政策,大幅度減輕個體經營者或小微企業重復征稅的壓力,特別是個人所得稅和企業所得稅的協調,進而降低邊際收益較低的中小企業的經營成本,在實體經濟層面起到放水養魚的效果。其二,規范非稅收入的征收,歸并和減免部分法定收費項目,清理取消名目眾多的非法定的罰款、贊助、攤派等項目,從而提升微觀經濟主體的內生動力,切實壯大市場主體經營力量。其三,鼓勵自主創業。采用政府采購、信用擔保、貸款貼息、擔保貸款等措施,完善中央專項資金管理辦法,加大向小微企業的傾斜力度,增強民間資金的投資意愿和企業活力,有效改善創業環境,增加自主創業的人數和比例。
農業現代化水平落后是農村居民家庭經營收入增長緩慢的根本性瓶頸。破解這一難點的財稅政策思路是:一是調整相關涉農稅費政策,大大降低農業生產成本和農產品流通成本,如對農業生產資料在進入農業環節之前實行退稅,消除流通環節的不合理收費;二是增加公共服務支出,重點是農業基礎設施建設,農業科技轉化和推廣服務體系建設;三是建立國內農產品供求信息網絡體系,增強信息透明度,減弱農業生產的不確定性和市場波動性;四是通過稅收優惠和政策性投融資政策,扶持農村綜合經濟的發展。重點是農業生產、加工、銷售有機結合的高效農業產業體系建設、農業龍頭企業的培育、經營收入空間的拓展和新的經營增長點的挖掘,從而更好地開發農業內部增收潛力,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和種糧比較收益,有效增加農產品附加值,確保農業經營收入的穩定增長。
我國目前居民財產性收入主要以利息、出租房屋收入、股息與紅利收入所得為主,這部分收入通常以規范的形式獲得,而對于城鎮地區和農村土地征用所形成的收入流則難以公平、持續性地分享。尤為突出的是,在農村土地轉讓收益分配中,農民得到的財產利益較少,導致農民無法通過盤活土地資產實現財產性收入的快速增長。為了消除這種收入增量形成的不公現象,一是要建立土地增值收益公平分配機制,通過相關房地產稅費制度調整,在收益分配中適當降低政府的比例與大幅度提高農民的比例,二是明確農村土地產權主體,允許農民以轉讓土地承包經營權、出租、入股等方式,充分獲得市場價值補償和分享土地資本化收益。
根據持久收入假定論,只要消費者未來預期收入向好,便可增加現期消費。健全和完善社會保障支出和各種政策性補貼等轉移性支出體系是減輕居民消費的未來風險、確保消費增長的重要政策前提。從對居民的轉移性支出性質看,大多屬于基本公共服務,增加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可以從供給層面解決制約家庭消費增長的后顧之憂,使居民有基本安全保障,從而為居民將潛在購買力轉化為現實消費需求提供最根本的支撐。
按照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的理念與實施路徑,今后增加居民轉移性收入的重點應放在4個方面:一是加快養老保險城鄉全覆蓋的步伐,并根據政府財力和籌資水平適度提高基本養老金水平;二是根據各地經濟發展水平動態調整最低生活保障標準;三是針對價格上漲情況,健全社會救助和價格補貼機制,把物價上漲對居民的影響降到最低程度,充分釋放中低收入者的消費潛力;四是構建以直接補貼為主體的農業支持政策框架體系。進一步擴大強農惠農補貼規模,合理確定補貼項目和范圍。當前應把重點放在建立糧食主產區的利益補償機制,規范農業生產性補貼、土地流轉補貼、農業保險保費補貼的標準依據,增強補貼政策的針對性與指向性,依此建立起農民轉移性收入穩步增長的有效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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