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前柏

《新理財》: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您最關注哪些問題?
李岷:作為不發達地區,老百姓收入相對比較低,我們首先最關注的是轉移支付怎么樣,其次是整個宏觀經濟未來是個什么趨勢。
過去5年,我認為整個財政政策在兩個方面取得了不錯的收獲。第一個是大預算框架已經算是完成了,社保基金預算進來意味著全口徑預算建立,這是標志性的。另外一個是最突出的教育問題,在2012年終于實現了在GDP中占比4%。這是我們多年來一直探索的問題,就是預算究竟該放在哪些地方?什么是最重要的?現在回頭來看,還是教育。所以這兩個標志性概念說明整個預算安排是成型了的。
另外就是做到中央財政實現7%的增長,安排轉移支付的力度同比增長了百分之十幾,這實際上說明財政政策的工具體系也已經完成,非常不簡單,這個是個大概念。
《新理財》:“兩會”期間,大部制的改革方案也出來了,你怎么看待這個改革方案?
李岷:我剛才提到的最關心轉移支付的問題實際上和大部制改革也有關系。這是轉變職能的問題,從管理到服務、從管理到指導、從管理到宏觀。這次全國“兩會”上,國務委員兼國務院秘書長馬凱說了句話我感覺特別說到老百姓的心坎里。他說,現行行政體制仍存在許多不適應新形勢新任務要求的地方,國務院部門在職能定位、機構設置、職責分工、運行機制等方面還存在不少問題,比如不該管的管得過多,一些該管的又沒有管好。他這個提法這讓我深有同感。現在中央部委很多地方確實管得細,轉移支付一個村給5萬元錢,哪個項目都要審批。
所以這次“兩會”上我的建議大幅度減少專項轉移支付,用因素法的方式分到縣去。現在貴州省就是這么做,一般轉移支付,從我剛當廳長時候的300多億元到去年成為900億元。那么這筆一般轉移支付怎么分呢?我們是按照13個因素加權重,加起來之后上網公示征求意見,如果民眾有什么意見可以調因素,因素的權重也是可以商量的,這樣算完之后,就可以知道我今年得多少錢,大概一估計,今年我轉移支付增長多少都清清楚楚。因素法分配可以做到公開、公平、公正,一步到位。所以財政部的一般轉移支付按照因素法分配已經越來越規范了,建議中央各部委是不是都能學習下財政部這個做法。
《新理財》:那么這個大部制改革有沒有達到您原先的預期?
李岷:我覺得這不能急,應該是看準一個啟動一個,比如這次改革的幾個動向給我們的感覺是都抓得很準。改革的關鍵是職能怎么轉變,作風怎么轉變,政府跟市場的關系怎么能理清楚是源頭。對上是黨政分開,對下是政企分開。說到底是政府跟市場的關系理清楚之后,財政相應的也就能夠理清楚了。財政要理什么呢?就是事權怎么分,中央、省、市、縣怎么分,我覺得現在這個頭已經起好了,所以在這次“兩會”上,我從財政的角度考慮,建議今后應該建立一個中央、省、市、縣、鄉、村,五級政府一級基層組織的基本保障標準體系來考核,限高托低,應該也有支出標準,這些應該納入下一步的預算法。
《新理財》:剛才您也提到預算法的問題,現在也是爭議比較大,您怎么看預算法的修訂?
李岷:如同大部制改革一樣,這也是要有個過程。我們要做的是把現在做得好的加以肯定,仍然有所欠缺的部分研究透了之后,好的思想就能出來。
預算法具有兩方面的重要意義,首先它是生產力的調節,安排得好就是促進生產力,安排不好就是抑制生產力,同時它又是生產關系的調整,里面是承上接下的,體現了黨和政府的意志,如果我們把近三、五年的預算拿出來看一下,就知道黨和政府想做什么,做了些什么。
現在主要存在著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三個問題要解決。我覺得預算法還得多聽各個省的意見,特別是東、中、西三個地區發展程度不一樣,各個省都有不同意見。
《新理財》:貴州省在編制今年預算的時候,您感到最棘手的問題是什么?
李岷:在財力有限的前提下,使財力發揮的效用最大化。貴州現在的路子都清楚了,具體操作的路徑也明確了,那么就要投資方方面面,我就講,今年財力運作要點有兩個:首先民生部分要完全保住,尤其是全省500萬人口大數的低保,還有1149萬貧困人口的扶貧,我要把這個保住。其次把教育保住。第一是吃飯、第二是教育、第三就是醫療要保住。
在這個前提下,我要想辦法把有限財力擠出來,投入支撐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設施建設。但是這個怎么投呢,要把它分成公益性和經營性。比如教育方面我們推出,今年的行政費全部上下節約5%投入教育,這解決了公益性的問題。那么經營性的怎么辦呢?要使資金四兩撥千斤,發揮杠桿的放大效應,而且需要制定有限的目標,分清楚輕重緩急。
有兩件事情讓我們倍感欣慰。首先是我們自己的發展,從全國形勢來看,這些年貴州在找對發展方向和方式之后,我們的財政收入的增長,屬于發展相對比較快的省份,我們判斷今后它也將有個相對比較穩定的增長,我們期待是兩位數以上。其次是中央的大政方針,通過這次全國“兩會”,我們感覺黨和國家總體發展方向沒有變,到2020年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際就是31個省市誰都不能掉隊。在繼續堅持這個政策的前提下,國家又將以民生為先,中央會加大對西部地區,尤其是對像貴州這種欠發達地區的政策傾斜,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我的總體判斷是我們自己的預算前景是樂觀的。
《新理財》:現在很多地方都在提倡建設民生財政,在這方面的投入也是不斷增加,包括您剛才的言談之間也表現出對民生支出的重視,如何做到在增加支出的同時避免“撒芝麻鹽”的情況發生?
李岷:這個問題涉及到具體要講什么民生。我前面提到三類人群,低保人群、扶貧人群、受教育人群,另外還有享受醫療人群,這種民生我們要具體去談才能說清楚是不是“撒芝麻鹽”。從貴州來講,只能說基本體系、基本框架健全,但是標準太低。第二是公共服務均等化的問題,這個要細化。如果是全國大體都能做到一樣,為什么要去擠北上廣呢,關鍵就是那里的資源相對集中,國家給的公共服務的優惠比較多。所以不同地方的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應該一樣,第三就是基礎設施投入的成本不同,我在貴州生活了40多年,研究貴州的貧窮原因,當把所有因素剔除后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貴州特殊的自然因素,我們92%以上是山地,這首先導致了那些以平地作為基本要素的項目進不來。其次,基礎設施建設成本遠比別處高,例如蓄1立方水,貴州大概16元錢,全國平均大概不到7元錢。
《新理財》:現在我國很多地方都在討論基本財力保障不足的問題,有些地方甚至直喊窮,對于貴州這樣經濟相對欠發達省份,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李岷:這個問題關鍵是要有個標準。我剛才提出中央、省、市、縣、鄉、村,五級政府一級基層組織的基本保障標準體系。比如公務經費的標準,辦案費、差旅費、會議費多少,都該有個大體的規定,并且必須有上下限的控制,這是講公務經費部分。那么說到工資、津補貼,工資是大家都一樣,津補貼相對比較混亂,我們現在正在規范趨勢中,有標準后就可以制定各個分類的標準。類似這樣標準定下來之后才能說誰窮誰不窮,我們現在就用一個GDP把所有的東西都掩蓋了,而它完全是可以細化的。
從財政的角度看我們這30余年的改革,其實分稅制到現在,我觀察下來,方向是對的,但是沒做完,各部委辦局的錢怎么管,沒有后話了,所以現在各個部委尾大不掉。分稅制的后續主要有兩塊,大部制改革解決其中一個,第二個就是省以下的體制。所以下一步如果要研究預算法,這應該算是個重點問題。
另外還有個程序的問題,哪些權力是人大的,哪些權力是國務院的,哪些權利是各個部門的,要在預算法里把這個體現出來。但是它的前提是事權如何劃分,首先要面對的是把事權劃分清楚,才能劃分財力以及其他。
《新理財》:最后一個問題,您理解的中國夢是什么,或者您有什么夢想?
李岷:對我來講簡單。我老家山西的農民比貴州的農民過得好,我媳婦老家山東的農民又比我老家的農民好過,我原來是貴州省農村稅費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常務副主任,從1999年開始我就在研究農村問題,所以我的夢想就是貴州能不能真正做到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也就是在保證老百姓真正享受到實惠的前提下,能夠在2020年與全國同步建設小康。這是我能看得到的,是我能夠為之去努力的,這就是我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