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先秦秦漢時期的媵妾制度

楊維軍

試論先秦秦漢時期的媵妾制度

楊維軍

媵在先秦秦漢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是原始婚姻形態(tài)的遺存。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媵逐漸消失，妾取媵而代之。妾由女奴的地位逐漸上升到庶妻的地位，并長期存在于古代社會中。從先秦秦漢時期的媵妾，我們看出古代社會是男尊女卑的男權(quán)社會，婦女地位低下且依附于男性。

媵 妾 先秦秦漢

一夫一妻多妾制在世界上許多地區(qū)都曾經(jīng)盛行過，有些地方至今仍保持著這種婚姻形態(tài)。人們通常將正妻之外與男子有婚姻關系的女子稱為“小妾”、“側(cè)室”、“偏房”、“姨太太”等，而最常用最普遍的稱呼是“妾”。“妾”在中國社會歷經(jīng)長時間的演化，大概在進入封建社會后，成為今天我們理解的“妾”，奠定了其在中國歷史上的特殊地位，即作為男權(quán)社會的附屬和裝飾，綿延至近代。對“妾”的了解，在中國歷史上大體可分為兩個時期，即先秦秦漢及以后。先秦的妾主要是作為奴仆，秦漢及之后，妾則作為男性特定的附屬，與后一種有傳承關系的是先秦的媵。本文以先秦秦漢時期為斷限，對媵妾的發(fā)展過程做一個梳理，以了解中國古代婦女社會地位的發(fā)展變化。

一、媵

（一）媵的含義

媵,即媵婚，是一種一夫多妻制。其媵起源很早，是原始社會婚姻形態(tài)的遺存。原始社會最初是在族內(nèi)同輩婚，也即兄妹婚，后來發(fā)展到族外群婚，也是一群姐妹嫁給外氏族的一群兄弟，對男子個體來說，外氏族的所有姐妹（同輩姐妹）都是自己的妻子，對女子個體來說，對方氏族的所有男子也都是自己的丈夫。隨著社會生產(chǎn)力的進一步發(fā)展，父權(quán)社會的日漸穩(wěn)定以及男權(quán)的發(fā)展，女子多夫的現(xiàn)象逐漸消失，男子多妻現(xiàn)象卻方興未艾。而媵就是對族外婚形態(tài)的繼承，由于當時人類文明開化程度很低，在婚姻形態(tài)中保留了大量原始婚姻形式，媵是原始族外婚向一夫一妻制婚姻形態(tài)的過渡。

何為媵？商承祚先生在《殷契佚存考釋》中記載了“歸妹”、“歸娥”等卜辭，這即是“媵婚”。《春秋公羊傳》載：“媵者何？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諸侯壹娶九女，諸侯不再娶。”即女方要以兄弟之女（侄）和新娘的妹妹隨嫁，還要有女方同姓的兩個國家送女兒陪嫁，這些陪嫁之女叫做媵。這說明媵是諸侯王從一個諸侯國娶妻時，其他兩個同姓諸侯國從平輩或晚輩中選取女子陪送出嫁的女子。這些隨正妻嫁過來的妹妹或侄女，就是媵。《儀禮·婚禮》注曰：“古者嫁女必以侄娣從，為之媵。”《釋名·釋親屬》載：“侄娣曰媵，媵，承也，承事嫡也。”由此我們可以得出，媵是陪嫁的庶妻，而且媵與妻的關系是比較親近的，媵與妻有著或近或遠的親緣關系。媵制是指在中國古代一個女子出嫁，須同行娣侄和奴仆隨嫁的婚姻制度。戰(zhàn)國以后，隨著社會的變遷，媵基本上消失，而妾漸漸成為庶妻，取代了媵。

（二）媵的存在及原因

隨著生產(chǎn)力的向前發(fā)展，文明程度也在提高，婚姻形態(tài)由群婚向?qū)ε蓟檗D(zhuǎn)化，但媵作為族外婚的殘存卻長期保留著，其原因何在呢？主要是由于當時生活與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極差，在生育過程中，女子死亡率極高，而繁衍后代是男子的人生要務，為不使男子絕嗣，需要有候補之人為其生育，而媵的存在既能保證男子不絕嗣，又能使喪偶后正妻地位得到補充。《左傳正義·隱公元年疏》引杜預釋例道：“古者諸侯之娶，嫡夫人及左右媵各有侄娣，皆同姓之國，國三人，凡九女，參骨肉至親，所以息陰訟，陰訟息，所以廣繼嗣也。……夫人薨，不更娶，必以侄娣繼室。”《公羊傳·隱公元年》何休注道：“禮，適夫人無子，立右媵，右媵無子，立左媵，左媵無子，立適侄娣，侄娣無子，立右媵侄娣，右媵侄娣無子，立左媵侄娣。”這些都說明了媵的主要功能是“廣繼嗣”。除生育功能外，媵還有一個重要功能，即鞏固兩個通婚家族的關系，媵作為妻的候補成員，隨時可以填補妻發(fā)生變故而出現(xiàn)的缺失，特別是對春秋時期爭霸的諸侯，他們?yōu)榱烁髯苑Q霸中原而盡可能團結(jié)一切力量，而媵則是團結(jié)他力的一條重要途徑。《東周列國志》里就記載了很多春秋時期諸侯國之間互相娶妻，其他諸侯國奉送陪嫁之女的情況。正如恩格斯所說：“結(jié)婚是一種政治行為，是一種借新的聯(lián)姻來擴大自己勢力的機會。”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媵逐漸消失，它只作為一個詞語而存在，而妾成為庶妻的最普遍的稱謂。妾逐漸取“媵”而代之，陪嫁形式的媵沒有了，媵成為比妾高一級的夫人的稱呼。

二、妾

（一）妾的起源

“妾”，本義指奴仆，女子有罪者為人妾。《說文·女部》：“妾，有罪女子給事之得接于君者。從辛從女。《春秋傳》云：‘女為人妾。’妾，不娉也。”可見，妾本是女奴隸，在古文里“臣”是男奴隸，因而往往“臣妾”相連，妾主要指有罪的女子，實則與婚姻關系不大，其他意義則是有罪女子的延伸而已。妾最初是不同種族的戰(zhàn)爭中俘獲的戰(zhàn)俘，戰(zhàn)俘是勝利者的私有財產(chǎn)。另外，隨著貧富分化的加劇，經(jīng)濟上處于劣勢的群體逐漸失去人身權(quán)利，與戰(zhàn)俘一樣，淪為富人的奴隸，還有就是隨著奴隸主意志不斷強化，并直接以國家法律政令形式反映出來，也即為嚴厲鎮(zhèn)壓反抗者，將觸犯法律的人殺死或變?yōu)榕`，所以罪犯也淪為奴隸，隨著奴隸隊伍的壯大，妾這個社會階層也不斷壯大，當時只有奴隸主貴族家庭才擁有妾。當然，戰(zhàn)國以前也有作為庶妻的妾，只不過所占比例很小，所以，我們一般把這時期的妾理解為女奴隸。

（二）妾取媵而代之

妾的主要功能主要是為其主人及其家人生活服務的，他們不僅要為主人進行各種生活服務，而且還要隨時滿足主人的性需要。所以在媵不能為主人完成生育任務的情況下，就由妾來完成繁育后代的任務，這是妾逐漸取代媵而成為庶妻的重要途徑，特別是隨著奴隸主貴族特殊的身份地位被經(jīng)濟地位取代后，那些具有一定經(jīng)濟實力的新興地主和商人憑借經(jīng)濟優(yōu)勢開始擁有妾，并以妾承擔上層貴族家庭中由媵來承擔的那部分功能，這樣，妾開始在新興地主或商人階層中充當庶妻的角色。春秋戰(zhàn)國之交，奴隸制瓦解，奴隸主貴族逐漸消失，封建制度逐漸確立，地主階級取代了奴隸主貴族的特權(quán)地位，相應的，以地主階級的身份地位為標志的納媵制度逐漸盛行，戰(zhàn)國以后，媵基本消失，而作為奴隸的妾則取代了媵的職能。于是，媵和妾在稱謂上逐漸通用。到漢代，媵只在詞匯上存在，現(xiàn)實中已基本不存在，此后，人們常將媵、妾疊用，稱“媵妾”或“妾媵”。

（三）多樣妾貌

首先是與妻子命運與共的妾，這部分妾雖然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實際上卻享有很高的地位和恩寵，與正妻命運與共。《春秋左傳》載：“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余子長矣，能奉雉而從我矣。’……有寵，長使為政。”這則事例說明叔孫豹的妾及庶子享有很高的地位。《左傳》記載，春秋時期，還有貴族女性主動跑到心儀男子處，即所謂“奔”。泉丘人有女看中了魯國的孟僖子，“遂奔僖子，其僚從之”。僖子便將泉丘女和她帶來的女人都收為妾。還有就是官府里的妾，即大量的宮女和女奴，典型的是秦代的吏臣妾，秦代的吏臣妾沒有服刑期限，被廣泛適用于各個領域，要終身為官府服勞役，當然，吏臣妾也是某個歷史階段所特有的產(chǎn)物，到了漢代，吏臣妾的地位有所上升，由罪犯和兼有奴隸屬性的雙重身份變?yōu)榧兇獾挠衅谛掏健３鲜鏊f，還有一部分妾是作為女仆而存在的，她們是戰(zhàn)國以前作為女奴隸的那部分妾的延續(xù)和繼承。由于妾的地位比正妻低賤，再加上妾還有另一種女奴婢的含義，因而在古代，妾常被當作女性自指的謙稱，不論已婚未婚的女性，都可以使用這種謙稱。“為老妾語陵，謹事漢王。漢王，長者也，無以老妾故，持二心”，這里的老妾，是王陵的母親自指，“妾愿入身為官婢，以贖父刑罪”，是少女緹縈上書救父中的話，她尚未婚，自稱為妾，是下對上的一種謙詞，我們不能因為這種習慣謙稱而誤解了她們的身份。作為一種謙詞，做臣子的在國君面前，有時也稱自己已逝或尚在的母親為先妾、母親。《戰(zhàn)國策》中，匡章對齊威王說的“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先妾指去世的母親。當然，“妾”還是一個姓，《萬姓統(tǒng)譜》中，漢代就有個叫妾胥的人，而且“妾”又是《易經(jīng)》八卦中兌卦的別名。因此，我們不能把妾完全等同于庶妻，作為漢字的妾，除了代表庶妻之意，還有別的含義。

盡管從原始社會的對偶婚開始，古代的婚姻形態(tài)就大體開了一夫一妻制的長河，但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社會，一夫一妻制“只是對婦女而不是對男子的一夫一妻制。這種性質(zhì)它到現(xiàn)在還保存著”。特別是秦漢時期，納妾風俗愈盛，甚至連乞丐也有自己的妾。“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卒之東郭墦間，之祭者，乞其余；不足，又顧而之他。……其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說明乞丐尚且有自己的妾，可見秦漢時期的妾成為一種普遍的存在。

三、從媵妾窺視社會

（一）從媵到妾反映的社會變化

從媵到妾只是婚姻形態(tài)的局部變化，但它卻反映出社會的某些深層變化，它反映出舊的社會體制向新的社會體制轉(zhuǎn)化，媵和作為女奴的妾只有奴隸主貴族才有機會得到，一般平民不具備娶媵的資格，也沒有機會分配到戰(zhàn)俘和罪犯，春秋戰(zhàn)國之際，“禮崩樂壞”的社會轉(zhuǎn)型時期，庶妻的擁有不再是某些社會階層的特權(quán)，而是擴大到所有具有一定經(jīng)濟能力的社會群體，說明某種以族徽為標志的社會特權(quán)被在社會上起普遍作用的經(jīng)濟實力所取代，也正因此，從媵到妾的變化反映出男性對女性支配權(quán)的逐漸膨脹和女性社會地位的逐漸下降，任意支配某種階層女性的人群擴大，而喪失人身自由，受他人控制的女性群體逐漸擴大，女性人身自主權(quán)在不斷喪失，女性生存的社會環(huán)境在不斷惡化。

文明在進步，人依然脫離不了動物性，為使子孫遍布天下，便要求妻妾成群。妾作為傳統(tǒng)社會的一種普遍存在，是由傳統(tǒng)社會的封建制度，社會風俗，文化觀念，經(jīng)濟形態(tài)等諸多因素所決定的，是傳統(tǒng)社會男尊女卑現(xiàn)實的必然反映，是“三綱五常”封建禮教對古代婦女人性的桎梏。

（二）媵妾里折射出的社會

從初始的媵作為一種陪嫁而存在至后來的妾完全依附于男權(quán)，反映了中國古代社會由有特殊身份的奴隸制向著有經(jīng)濟地位的封建社會的轉(zhuǎn)化，可以說，“媵是原始婚姻形態(tài)的遺存，而妾則是私有制產(chǎn)生，階級分化的產(chǎn)物”，這也反映了女性的社會地位逐漸下漸的趨勢，中國古代的特點就是等級分明，尊卑有別。一夫一妻多妾制可以看作舊社會的一個縮影，妾身份低微，不算是自由人，比如妾生的孩子叫作“庶出”，庶子理論上沒有繼承權(quán)，也沒有地位，妾死以后不能入祖墳，沒有資格參加祭祖，而且在秦漢時期還存在一定程度的殺妾陪葬現(xiàn)象，在經(jīng)濟上，她們的地位也很低。這種一夫一妻多妾制對女性而言是不合理和殘酷的，只是從男性至上角度建立的，以男性和家庭為主把女性放在被壓迫的地位，做妾的女性是很悲慘的，而妾的低下地位也是由傳統(tǒng)社會的社會現(xiàn)實決定的，在當時也是一種“不得不”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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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維軍 山東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發(fā)展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編 樊 譽）